福陵山之南,兩界山以西。


    兩座山脈隔絕了東麵和北麵吹來的風沙寒雪,將這岷江河畔廣闊區域環抱其中,形成了塞上江南一般的奇景。


    烏斯藏國國界主要由四條江組成,分別是河湟江岷,國主索性就將國土分成四州,以江為名。


    察隅縣屬岷州江南郡,岷州有四郡,分別是邊唐郡、黑山郡、江南郡、山南郡。


    江南郡治所在墨脫縣,地處察隅縣之西,後世有‘塞上西雙版納’之稱,與察隅縣隔岷江而鄰,均是四季如春,青山翠林不改的豐饒之地。


    雖然豐饒,然則匪寇橫生,兇獸肆虐,也讓這寧靜之處多了幾分血腥和喧囂。


    清晨,濃霧初升,裝點得福陵山更加飄逸峻秀。


    袁熲早早地起床,吃過簡單的早餐,提前將太公的茶水備好,稟過高雲後,這才出了莊園大門。


    門外,高才已經等得頗為不耐,焦躁地來迴踱步。


    袁熲出門,就被高才看見,頓時他神色一冷,不善道:


    “果然是嬌貴之人,居然讓我三人等你這麽久!”


    這話一出,另外兩個身材魁梧,一身勁裝短衫裝扮的護院也舉目望來,待發現是前不久戲耍他們的那人,均是眼睛一眯,麵露不屑之色。


    “抱歉,來晚了,走吧。”


    袁野恍若未聞,不輕不重地道了一句,就站在高才身後不遠,隻當尾隨。


    見此,其中一人雙手抱胸,撇嘴道:


    “我等奉命去收租,可不是遊山玩水,你這細皮嫩肉,一個下人比公子小姐還柔弱三分,可別誤了我等行程!“


    高才雖然臉上也露出玩味之色,但是也知道輕重,揮手到:


    “走吧,雖然是管事吩咐,他要是無能,與我等何幹?”


    四人上路,高才在前,兩個魁梧護院簇擁其左右,言語格外阿諛,像極了袁熲前世家裏養的那條土狗,搖頭擺尾。


    袁野安靜地跟在後麵,目光時而掃視左右四周,時而皺眉思索,雖光潔的額頭已經出現密密的汗珠,卻沒有道一聲累。


    袁熲如此,到讓兩個護院刮目相看,眼中的輕視也少了些,不過高才依舊是那般,斜目以對,舉止神傲。


    走了足足三個時辰,從朝陽初升走到了日過頭頂,袁熲自不必說,青衫背上已經濕透,露出明顯的一灘汗印,臉上潮紅中帶著一絲蒼白。


    就連高才也是汗如雨下,不時伸出寬大粗糙的臂掌,抹一把渾濁的汗珠,揮灑在道旁柔嫩的小草上,小草微微顫動,似乎也在嫌惡這帶著味道的濁汗。


    翻過一道山梁,袁熲他們終於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在山梁過去的山溝中,一條小溪傾瀉而下,碰撞在爬滿苔蘚的山岩上,迸濺出粒粒圓潤飽滿,朱顏玉潤的珍珠。


    小溪兩岸,重重疊疊有二十幾戶人家,臨近中午,不少茅屋上升起炊煙,繚繚繞繞,幾聲犬吠,幾聲雞鳴,端的寧靜祥和。


    “武大,你從下麵往上,武二,你從上麵往下,挨家挨戶通知,就說我高才來收租了,全部到村口棗樹下交租!”


    “是!”


    武大武二兄弟領命而去,很快雄渾的聲音就將這寧靜一幕衝散,高才居高眺望,眼中頗有幾分土財主般的得意。


    “所有人聽好了,高才大人來收租了,趕緊將租子拿到村口棗樹下,否則後果自負!”


    高才非但是修真入門級高手,武力過人,更是修真高手李萬的弟子,這些老實巴交的佃戶哪敢遲疑,趕緊將辛苦半載,費盡血汗得來的稻穀裝走大半。


    一旁滿臉皺紋的妻子看著這一幕,偏過頭去偷偷抹淚,任誰辛苦積年,勞動所獲大半都交出去,心中能無半點心酸。


    很快,全村八十餘口人全部聚集在棗樹下,他們看向站在棗樹旁大石上的高才,神色敬畏,隻是一瞟,便匆忙低下頭,等著高才一個個點名交租。


    袁熲站在一旁,安靜的看著這一切,除了幾個幼童瞪著水汪汪的大眼打量著袁熲,感覺這人很是親和,就想跑過去,卻被父母連忙伸出的粗糙的手拉住。


    在他們看來,袁熲雖然眉清目秀,但是跟高才一起來的,至少是扈從一類,不能得罪。


    高才等兩人來報已經到齊,才裝模作樣地拿出一張紙,念了起來。


    “王二,租田三畝,收租稻穀三百六十斤!”


    “王大狗,租田三畝,收租稻穀三百六十斤!”


    “猴娃,租田三畝……”


    聽了半天,袁熲頗為無語,既然租地都是一樣的,你還用照著紙上念?而且,你這紙,貌似拿反了吧?


    袁熲不知道這些地方的產出如何,但看到這些老實巴交的佃戶全是一副肉疼的模樣,也知道這租子不低。


    很快,讓袁熲錯愕的一幕出現了,那就是稱重稻穀。


    將所有稻穀袋子放在一起,比大小,大的肯定就夠了,小的,肯定就不夠,至於差多少,對著最大的袋子裝就是。


    “王大穀,你他娘的這是差了多少,趕緊再裝三升來!”


    原來是高才見到王大穀麵前的袋子略癟一點,頓時感覺像是受了欺騙,然後露出一副明察秋毫的樣子,厲聲喝道。


    一聽這話,王大穀欲哭無淚,他可是按照往常經驗裝的升鬥,糧倉去了大半,現在高才居然還要三鬥,這……


    “大人,我家糧倉都沒這裏多,不信你去看,不敢欺騙大人!”


    對於王大穀的辯解,高才直接無視,他也不知道三百六十斤有多少,但是以最大一袋為標準準沒錯,這是他看別人那樣做的。


    一旁的武大看不下去了,挺胸上前,目光似兇獸般冷冽,直直盯住王大穀,粗聲道:


    “少廢話,趕緊的,大爺還要趕路呢!”


    對於高才的逼視,武大的壓迫,王大穀驚若寒蟬,身抖如篩糠,但是想到下半年還要靠那不多的米糧就著山瓜野菜度日,竟是閉眼死扛,雖然身形佝僂,眼皮顫抖,依舊不動分毫。


    “嘿嘿,給臉不要臉,剛好我也手癢癢,就給你鬆鬆筋骨罷!”


    武大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目露兇光,拳頭慢慢握緊,發出哢擦哢擦的脆響。


    “住手!”


    “不要!”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淒惶的女人的聲音,另外一個頗為青澀,居然是袁熲。


    那女子正是王大穀的妻子,見到袁熲開口雖然驚奇,但是此事事關她一家支柱的安危,她還是搶先開口道:


    “大人,我家尚有一升蠶豆,願獻給大人!”


    收租子是一個肥差,隻要像高才這般強行刁難,一般都會有點意外收獲,這些不用上交,高太公他們很少出去理會這些,所以此事風險不大。


    要是在以往,高才早就答應了,畢竟一升蠶豆夠他嘎嘣嘎嘣嚼好幾天,放幾天臭屁了。


    但是此時他直接忽略了王大穀妻子的話,俯視的目光看向袁野,饒有興趣地道:


    “喔?高三你要為他們說話,莫非你有補全租子的能力?”


    聞言,武大武二也將注意力轉向袁熲,那高才似笑非笑的表情告訴他們,高才鐵心要針對袁熲了。


    麵對高才的戲謔,武大兄弟好整以暇的神情,袁熲麵色不變,他掃過這八十多個老少,眼中有濃濃的不忍之色。


    他收斂神情,明亮的目光看向高才,不閃不避,然後一昂頭,聲音格外堅定:


    “我沒有補全租子的能力,卻有辦法證明,王大穀的租子,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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