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類勢力範圍內前往精靈半島精靈們的國度,正常的途徑都必須首先去晨光之城簽有批文,接下來,如果財力充足的話,可以搭乘晨光之城到皇冠之城的專線飛騎,或者,從海路坐船經過黃金海灣、夕陽海、精靈海峽從精靈半島的淺水灣上岸。這兩條道路,都相對安全快捷。


    此外,還有陸路從秩序鎮經由利刃鎮,跨越鐵顎盆地、塵墟平原、布洛斯草原,也可以抵達精靈半島,就是一路上要路過繳納稅金頗重的秩序之地,和稅金頗多、且又危機重重的刃兵之地,還有最為混亂的泰拉克特地區。


    泰拉克特地區,是南方的人類勢力範圍、西部的精靈勢力範圍,甚至北邊渡海而過的矮人勢力範圍的交匯地區,是一個發生了麻煩三不管,有了利益都要爭的地區。


    不過,因為80年前金龍一族遷移此地的金龍之穀,再加上出沒其中的猛獸,此地並未呈現通常交匯地帶應有的繁華,反倒蠻荒未開,隻有一支獸人部落常住此地。


    人類、精靈、矮人大都把這裏當作路過的中轉地區。


    當然,也有一些買賣違禁商品的不法之徒,或是繳納不起高昂稅金的冒險者,以及想要偷渡去精靈半島的人類,不走上麵所說的三條常規路線,而是專門雇好馬幫,從米德蘭高地的莽莽大森林中走小路經過泰拉克特地區,前往精靈半島。


    這條路線,快捷便宜,隻是非常危險,一般的商人若是沒有雇傭騎士的保護,十有八九進去米德蘭的深山老林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對於達拉這種亡命天涯的冒險者來說,這條小路卻是首選。


    不過首先要去晨光之城雇好熟悉道路的向導才行,沒人想要獨自穿越米德蘭高地。


    米德蘭高地森林,是古老的人類勢力米德蘭家族所在地,曾是盛極一時的米德蘭帝國。


    1100年前,米德蘭帝國國王聽信邪惡術士古特克拉斯的話,對特莫斯聯合城邦、威斯特瓦利帝國兩個並立的人類國家發動進攻,並揭開烏暗之脊的惡魔符咒,將位於扭曲位麵的惡魔召喚到了大陸上,爆發了地表種族與惡魔間的第一次大衝突,其他兩個人類國家因此被滅國,米德蘭自身也已經完全衰敗,隻剩舊鎮一座,其餘的地方都漸漸為荒蕪而且怪物出沒的森林覆蓋,形成了現在的米德蘭森林。


    森林裏怪物眾多,瘴氣很重,即使是身懷高超武技或是強大魔法的冒險者,在經過米德蘭高地森林時,也會想辦法在晨光之城東南方的集貿市場,找一個經常鑽山,熟悉道路的趕馬人帶路才行。


    達拉離開羅塞姆和安琪兄妹倆後,很快便來到晨光之城。


    以前他也來過晨光之城,大都是和父親一起,來城裏采購辛普蘭村買不到的貨物。


    第一次來晨光之城時,達拉隻有五歲,當時,這座人類的主要城市,給達拉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些高大厚重的、直聳入雲天的城牆,那些無處不在的、金光閃閃的裝飾品,那些琳琅滿目的、色彩繽紛的種種商品,那些服裝各異的、樣貌奇特的其他種族,還有那些高高在上、金碧輝煌的貴族城堡……


    那一次從晨光之城迴村後,小達拉足足有三天,都始終大張著嘴巴,迴想著他在城裏的見聞,感歎不已。


    以後再去,達拉漸漸對那些繁華的表象習以為常,盡管仍會不由自主受到吸引,但再也沒有了初見時的那種震驚與新奇了。


    而且,達拉還在層次分明的貴族區和平民區看到大為迥異的現象,一邊是奢侈腐化,一邊是貧困潦倒。當時,達拉總想著,等他成了英雄,一定要改變這一切。


    但是現在,再度踏入晨光之城時,達拉不僅沒有成為英雄,還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在城中穿行,盡量避開那些騎士或者衛兵。


    雖然這裏是晨光之城,但是尤尼斯公爵的勢力依舊滲透到城裏的點點滴滴,甚至帝國皇宮,達拉已經知道尤尼斯公爵正四處通緝他,在前往晨光之城的途中,他就已看到過自己的畫像,幸而他急中生智,順手朝自己臉上抹了幾塊汙泥,將自己打扮成一個麵容汙穢,風塵仆仆的遊俠模樣,才沒有被人認出。


    晨光之城,不愧是斯坦利帝國都城。


    即使在夜幕低垂後,那川流不息的人群、車水馬龍的街道、高大稠密的建築物,仍然在魔法火焰和五光十色的燈火中散發著整座都城的活力,給人熱鬧非凡的感覺。來自圖雅大陸各個地區的人類,以及不時可見的矮人和精靈,給城市營造了複雜紛繁的氣氛。


    這一切,都對正在逃亡的達拉十分有利。


    藏一片樹葉,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藏到樹林裏;同理,藏一個人,最安全的地方,也莫過於人堆。


    達拉在人堆裏擠來擠去,除了偶爾幾個少女瞟來的目光,並沒有其他人注意到他。


    顧不得欣賞城市繁華的夜景,達拉隻管一路向東,城東有集貿市場,他得想辦法在宵禁以前雇好向導和座騎,盡快踏上去精靈半島的旅途。


    在集市出租馬隊的貨攤攤位,隻剩下兩個人還圍著一個趕馬的老頭喋喋不休地爭吵。


    一個是自稱“弗蘭茨”的英俊男孩,另一個是皮膚黝黑的獨眼大漢,他的一隻眼睛用黑色眼罩遮住,剩下的那隻眼睛則散發出攝人的寒光,甚至比普通人兩隻眼睛發出來的光還要亮,一看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貨,樣子十分恐怖。


    趕馬老人則頭戴一頂軟帽,身穿白衣短褂,懶洋洋地站在三匹馱馬身邊,不緊不慢地看著兩個爭吵不停的人。他的腳邊,躺著兩隻不停哈氣的騎乘用犬。


    “兩百金幣,我全包了!”弗蘭茨盛氣淩人地說道,眼睛死死瞪著獨眼大漢,對於人人都不敢逼視的那隻獨眼,他卻顯得毫不畏懼。


    “五百!”獨眼漢冷冷道,他並不看趕馬老人,而是盯著弗蘭茨。


    弗蘭茨的臉上泛起一絲氣惱的紅暈,隨即冷笑起來。


    達拉見狀,本想算了,不和他們爭了,但是環顧四周,發現隻有老人這一個向導還在攤位上攬客,考慮到時間緊迫,自己多在城中耽擱一日,就多一分風險,隻得湊上去說:“去精靈半島?我單人,不駝貨,能便宜點嗎?”他走的時候,身上帶的錢本就不多,又給了羅塞姆兄妹倆不少,剩餘已經不多了,他也不知道是否能夠支持到目的地,因而想的是能省就省,習慣性地講起了價錢。


    他的話音剛落,其他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達拉。現在水漲船高,大家都拚命抬價,唯恐雇不到馬匹。這傻子還想壓價?


    弗蘭茨滿眼輕蔑,獨眼大漢也露出揶揄的神氣,但依然盯著弗蘭茨。


    隻有趕馬老人善意地笑笑,沒有說話,看向達拉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暖意。


    盡管達拉知道自己囊中羞澀,但還是向老人繼續懇求:“我有急事,拜托了。”


    老人沉吟著,還是沒有說話。


    大漢的獨眼中也流露出嘲諷。可這種嘲諷到了弗蘭茨眼中則大大增加了他的怒氣,平空冒出個窮鬼,也敢來湊熱鬧,莫非他是盯上了自己的貨?想到這裏,英俊的男孩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他一挑眉毛,說道:“奉勸各位一句,要命的,趁早閃開!”


    達拉氣急,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一旁的獨眼大漢用手按著腰間的佩劍,一股殺氣頓時彌漫到四周。


    “好啦,別爭了,我再找兩匹馬,你倆的貨物我都駝。”趕馬的老頭兒擺擺手,勸解道,又轉過頭對達拉說道,“你也一起!”


    “不行!”弗蘭茨首先反對。


    獨眼大漢佩劍出鞘半寸,同時斜眼看看弗蘭茨和達拉,麵無表情地說道:“當然!”他的劍雖未完全出鞘,但殺氣更盛。


    “慢慢打,活著的明早在這等我。”老頭兒卻絲毫不為所動,這種場麵他見得多了。這些人,放著大路不走,專門鑽深山老林,都有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理由,絕不會在晨光之城耽擱一整晚,在到達目的地以前,更不敢拿他這個向導怎麽樣。活到這把年紀,長年在深山老林鑽進鑽出,與各種不見光的人打交道的老漢,又豈會是沒有眼力的人。


    殺氣頓時消散,獨眼漢用那隻獨眼盯著達拉看了一會,輕輕點了點頭。達拉則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不住地對老人道謝。


    弗蘭茨還在遲疑,他的確不能在此地久留,早一天把自己的貨物帶到目的地脫手,也就早一天完成任務,路上耽擱時日越久,越容易日久生變,夜長夢多。但這時間……


    最終,這一行人還是湊在一起,在夜色中啟程上路了。


    一進入莽莽大森林,所有的人都變得更加沉默不語,人類熟悉的一切都被甩在了身後。當大家遠遠迴頭望的時候,還會看到遠處半山腰上燈火閃爍的晨光之城。


    就連達拉這樣的逃亡者,也不禁生出了一絲背井離鄉的憂愁感,想起自己現在已經無家可歸,而且大仇未報,達拉的心裏更是沉痛無比,臉色也跟著陰沉下來。


    唯一慶幸的是,這裏已經是人煙罕至的大森林,他再不用擔心被人認出,被薩拉公爵抓住了。


    突然,他想起了弗妮婭,自從家人死後,這還是他第一次想起弗妮婭,她是否還活著?現在人又在哪兒?達拉心裏一陣難過,如果不是為了她,自己也不會魯莽行事,害死家人。但是,他隨即又打消了這樣的怨悔。真正的男人,怎能把自己的責任與過錯推到他心愛的女人身上?要怪,也隻能怪自己做事衝動,欠考慮。


    為了驅散心頭的傷痛之感,達拉主動和趕馬的老頭兒搭起話來。


    “老先生,我叫達拉,怎麽稱唿您?”


    “瓦裏。”


    “您趕馬一定有些年頭了?”


    “40多年吧。”瓦裏老人淡淡地說道。


    “那麽長?”達拉露出由衷的欽佩之情。


    瓦裏老人看在眼裏,也忍不住有些許得意:“我十幾歲就開始趕馬了。”


    “哼!”一聲不太協調的鼻音,打斷二人的談話。原來是英俊的男孩弗蘭茨聽到達拉和瓦裏老人的談話,不由自主地發出了表示輕蔑的聲音。


    對於不得不和其他人一起結伴而行,弗蘭茨是最為反感的一個,這可能和他貨物最多相關。他的貨物從表麵上看,都是一些很不起眼的石頭和裝飾品,但其實其中夾雜著大量從赫爾伯特地區紫水晶礦洞弄出來的珍貴寶石。


    侏儒對於寶石的喜愛程度與勘探水平眾所周知,幾乎哪兒有寶石,哪兒就有他們小小的身影。因而赫爾伯特地區這一塊盛產紫水晶等寶石的礦洞,自然就被侏丘一帶的侏儒們占據。


    早在150年前,部分侏儒就和人類結成盟軍共同抵抗卓爾的侵略,當時的人類國王十分“慷慨”地劃了一片小山群給這些小矮子們,這就是現在的侏丘。更何況,這些侏儒雖然占據此地,卻不妨礙人類從他們手中取得已經開采完畢的寶石。


    尤其是某些貪婪的不法組織,或騙、或偷、或搶,或多或少都能從中獲利。


    這隊人中,弗蘭茨正好屬於某個貪婪的不法組織。對於非要和自己結伴而行的另外兩個人,他一直抱有敵視和提防。


    多半是兩個探貨的家夥,尤其是那個獨眼漢子,他的貨物竟然是兩箱麥酒,這種東西值幾個錢?也值得冒那麽大險跟著馬隊鑽山林?那個叫“達拉”的看來是個新手,什麽貨物也不帶,空手就來撬行,擺明是盯上了自己的貨。


    再次橫眼看看另外兩個同伴,弗蘭茨的嘴角爬起一絲陰冷的笑容:就是今晚!


    獨眼漢子一直麵帶嘲諷的笑容,偶爾饒有興味地注視著弗蘭茨傲慢的臉龐,像是從中發現了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一般,露出作弄人的微笑。


    二人各懷心事,凝神趕路,對森林中的奇異景觀也都毫不在意。


    隻有達拉在不滅火把的照明下,好奇地打量著這片神秘的森林。


    這一切,都落在了瓦裏老人的眼中。


    米德蘭高地森林,讓首次窺見它神秘麵容的達拉感到震撼:這才是真正的森林!和蚊蝠森林完全不同,它溫暖潮濕,滿布參天大樹,樹間藤蔓纏繞,鬱鬱蔥蔥,而且綿延數裏,仿佛沒有盡頭。任何人進入這樣的大森林,都會感覺自己猶如汪洋中的水滴一般渺小。


    尤其是在這樣的夜裏,盡管眾人手中的不滅火把將周圍一大片區域照得如同白晝,但是在火把光焰觸摸不到的地方,仍然是莽莽蒼蒼的樹叢,狀如鬼魅。


    不過,即使在這樣的大森林裏,仍然有一條似有若無的小路。


    瓦裏老人手拿砍刀,在前麵劈開路邊一些重新長出的茂密草葉和荊棘枝杈,他的兩條騎乘用犬忠實地在前方嗅來嗅去,一旦有什麽異樣,就立刻狂吠幾聲,但是除了些受驚過度的小動物在狗叫聲中倉皇逃竄,並沒有出現什麽讓人難以應付的大家夥。


    這樣的狀況重複了幾次後,大家就逐漸習以為常,平靜以對。


    傍晚時分,從他們頭上的小土坡傳來嘩啦啦的滑落聲。


    那聲響如此之大,又是突然出現,令所有的人頓時都緊張起來,條件反射似的往旁邊躍開,然後才紛紛舉起火把。


    借著火光,眾人發現一個獵人打扮的大漢,正緊緊抓住一棵大樹枝杈往上爬,似乎是在山坡上行走不小心失腳打滑了。


    “你是誰?打獵的嗎?”瓦裏老人立刻朗聲問道。


    “我?是,是啊,運氣不好,連隻兔子也沒打到。”大漢甕聲甕氣地迴答。


    “剛才我的狗還嗅到幾隻。”


    “啊,那,我去看看。”大漢說著,爬到土坡上,作出搜尋狀,往前麵飛奔著跑開。


    這麽晚了還打獵?而且不帶獵狗,不帶羽箭?達拉望望其他的同伴,同行的瓦裏老人和獨眼都麵無表情,唯獨那個弗蘭茨露出一絲怒意。


    深夜,在趕馬老人的建議下,一行人決定歇息下來,第二天清晨再趕路。


    弗蘭茨率先挑到個好位置,立刻宣布:“這裏是我的!”


    達拉尚在逃亡中,但求不引人注意,盡管弗蘭茨的語氣令人厭惡,達拉還是沒有與他爭執。


    瓦裏老人看在弗蘭茨畢竟是主顧的份上,也沒有異議。


    奇怪的是,獨眼大漢也表示同意,他甚至點點頭,說道:“也好!”說完轉身離開,自顧自地選另外的地方去了。不過轉身時,獨眼漢的嘴角,卻偷偷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達拉和瓦裏老人相視無言,一起走開。


    瓦裏老人選擇好一棵大樹,在樹下搭好簡易帳篷,布置好睡袋後,喚來兩條狗兒躺在帳篷外,對達拉低聲說道:“別睡太死。”


    聽到老人的話,達拉微微一愣,旋即明白森林中危險處處,老人是在提醒自己要警醒,想不到自己逃亡路上,還能遇到關心自己的人,心裏湧過一陣溫暖,感激地看著老人,點點頭。


    鑽進睡袋前,達拉默默地在帳篷外按照老師吉布裏曾經教過的那樣,布置了幾個簡易的陷阱,將他們的帳篷完全保護在陷阱密布的圓圈之中,這樣一來,其他任何生物都別想悄然無聲地靠近他們。


    瓦裏老人則默默地看著達拉做這一切。


    小夥子明顯是第一次出門,臉上時不時露出沉痛的表情,仿佛剛剛遭受過什麽人生巨變,但不掩善良本質,人也聰明,一點就透。盡管他布置陷阱的手法十分簡單,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受過長期的專門訓練。看來他也不簡單!


    不過,和另外兩個人相比,瓦裏老人還是因為達拉的單純善良而覺得親切,不由自主地起了關照這個年輕人的心思。


    深夜的森林,十分猙獰恐怖,唿唿風聲從樹葉中刮過,猶如女巫的哀號般淒厲。


    夜幕中,一個身影靈巧地鑽入樹林裏,學著貓頭鷹叫了幾聲。


    不一會兒,一個粗壯結實的身影從樹林裏鑽了出來,竟然是達拉他們在路上遇到過的那個“獵人”。


    “給你一天時間,後天日出前把那獨眼漢和傻小子給解決掉!”靈巧的身影吩咐道。


    “萬一暴露了怎麽辦?”


    “那是你的事,你知道後果。”


    “要不,趁現在天黑,直接把他們全宰了?”另一個小心翼翼地問道。


    “蠢貨,嚇跑了老頭,你來趕馬?照我說的去做!”


    兩人嘀咕一陣,又迅速散開了。


    在他們離開後,從一旁的樹叢陰影中,也鑽出來一個魁梧的身影,對著兩人離去的方向輕輕冷笑一聲。


    月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照在這個人的臉上,他唯一的一隻眼睛閃亮,發出駭人的寒光。


    第二天啟程時,弗蘭茨露出了昨天一路上以來,少有的高興表情,甚至還有些愉快地哼起了歌。


    獨眼漢毫無異常反應,仍然一付對任何事都滿不在乎的樣子。


    達拉沒有看到昨夜樹林中那一幕,對夜裏的陰謀一無所知,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瓦裏老人聊著天。


    剛走出一段路,達拉就發現,整個馬隊的氣氛都顯得有些沉悶,而且老人有些心不在焉,對於他的問題,老人一直答非所問。達拉見氣氛詭異,便知趣地閉上了嘴。


    路過一片高大的灌木林時,走在前麵的老人,突然對達拉低聲說:“緊跟我,不要走錯一步。”


    達拉點點頭,依言而行。其實,他也已經感覺到森林裏異常的氣氛,尤其是附近不遠處,似乎一直有人在暗中跟蹤他們。


    剛過一個拐彎處,老人突然低唿一聲:“小心”,想要拽達拉一把,可伸出的手卻撈了個空。


    半空中突然橫掃過一截尖樹樁,從老人身邊唿嘯而過!那段天外來客般的尖樹樁朝著馬隊中間的獨眼漢直插過去,眼看著獨眼漢就要被釘個透心涼。


    獨眼漢卻隻是在木樁快要釘上自己時,向右迅速跨出一步,樹樁卻幾乎是貼著他擦身而過,隨後釘在小路上,隻露出一截木樁頭。


    獨眼漢斜眼看了看釘在腳邊的樹樁,冷笑一聲。


    聽到聲響,路彎另一邊的弗蘭茨立刻問道:“出了什麽事?”他的聲音裏透著難以克製的興奮。由於土丘的橫擋,他沒有看到前麵發生的一切。


    “自己看。”獨眼漢冷冷地迴答。


    “媽的,蠢貨!”弗蘭茨聞言,已經明白對頭還好端端地活著,心裏不甘的罵道。


    瓦裏老人看在眼裏,暗自搖頭。從老人身旁的樹上跳下一道身影,卻是老人沒有拉住的達拉,不知什麽時候竄到了樹上。


    見達拉如此機敏,獨眼漢的臉上,露出些許警惕的神色。


    達拉看看老人,老人朝灌木叢深處努努嘴,兩隻狗剛好從裏麵鑽了出來,其中一隻嘴裏還叼著一塊布,顯然是從別人身上撕咬下來的。


    老人從狗兒嘴裏扯下布塊,團成一團,放入懷中。達拉悄聲問老人:“是那個‘獵人’?”老人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那截木樁,很明顯是人為製造,上麵還留有大刀削過的痕跡。而且就它飛出的時間和方位判斷,暗中監視的人是誰派來的?尤尼斯公爵?達拉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但迴想昨天“獵人”的表現,尤尼斯公爵手下應該還沒有這麽愚蠢的獵人。既然如此,是誰擁有這個笨拙的“獵人”?又是誰才是“獵人”的獵物?


    看到深思的達拉,老人隻是笑笑,道:“走吧!前麵的路會更難走。”


    一行人再次啟程,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隻是所有人都顯得心事重重,再往前走,就進入變形蛛的地盤了。


    變形蛛是一種擁有智力、會變形且具備術士般施法能力的蜘蛛。


    這種蜘蛛的原始外形跟普通的中型蜘蛛沒有太大區別,其身體通常有3英尺長,7英尺寬,重約150磅,背部有個奇怪的腫塊,它們的大腦就在這裏麵。變形蛛的身體前方伸出一對顎,下顎底端有兩隻細長的臂膀,一隻臂膀約有2英尺長。每隻臂膀前端還有一個由四根多指節的手指與一根雙指節的拇指所組成的手掌。


    對於進入變形蛛地盤的冒險者隊伍來說,最恐怖的還不是它們令人生厭的外形,而是它們的作戰方式。這些家夥會避免身體的戰鬥,而使用它們的蛛網及法術來作戰。戰鬥時,它們會試著先困住攻擊性最強的對手,或是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最討厭的是,這種蜘蛛還喜歡跟被自己製住的對手索要贖金。


    而且,它們還能變形為小型或中型的類人生物,如侏儒和矮人,不過,變為人形的蜘蛛,倒是沒有辦法使用蛛網術或毒素進行攻擊。還有蛛人混合體,乍看之下像個類人生物,除非對手使用“真實目光”的法術,才能看清它們潛藏的毒牙及吐絲器。這種情況下的變形蛛最難對付,因為它們仍然可以使用武器及蛛網。


    早就耳聞變形蛛的弗蘭茨卻變得緊張起來,同行的兩個找茬兒的混蛋還沒解決,又要提防對付變形蛛這種貪婪的怪物。


    組織上怎麽派了那個蠢貨來做他的助手,護送如此重要的貨品?


    “迷霧來了,原地別動!”瓦裏老人突然用低沉的聲音吼道。


    老人的話音剛落,達拉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他轉頭向旁邊看去,是瓦裏老人,看著老人那沉穩而清澈的眼神,感覺到老人掌心傳來的絲絲溫暖,達拉原本繃緊的神經漸漸穩定了下來。


    這時,一陣濃霧如平地升起一般,瞬息之間就將整個馬隊融了進去。


    霎時間,整座森林都弊住了自己的唿吸,靜默如死,每個人耳中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濃霧帶來的潮濕、寒冷,這寒冷透過濃霧侵蝕著僵直的身體,深入骨髓。


    未知的恐懼已經緊緊抓住這裏的每個人,眾人的心髒像小鳥一樣被恐懼玩弄在掌心,砰砰亂跳。


    “這是森林裏特有的寒霧,隻能等,不能動。”濃霧中,老人的話語再次傳來。


    巨大的靜默,如迷霧一樣籠罩著馬隊。


    盡管什麽也看不見,但聽覺反倒異常清晰起來,似乎連血液流動的聲音也如河水般嘩啦作響,心跳的聲音更是像打雷一般,讓馬隊裏的每個人都難以忍受。


    不知過了多久,迷霧最終如老人所說般散去。


    眾人這才發現,先前傲氣淩人的弗蘭茨,正站在原地,緊緊地握住雙拳,雙目緊閉,全身輕顫。獨眼漢湊上前去,嘴裏唿出的熱氣幾乎噴到他的臉上,並且輕蔑地哼了一聲。


    弗蘭茨才猛然睜開眼睛,被近在眼前的獨眼大漢那粗魯兇惡的麵容和口氣嚇了一跳,臉上不由得再次泛起氣惱的紅暈。獨眼漢輕輕地吸了吸鼻子,哈哈大笑兩聲就走開了。


    望著獨眼漢遠去的背影,弗蘭茨緊咬牙關,眼裏射出陰冷狠毒的光芒,可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消失。怪異的表情讓達拉一愣,心裏好像感覺到什麽,但一細想卻又抓不住。


    瓦裏老人對達拉聳聳肩,說:“走吧,天黑之前我們得趕到米德蘭舊鎮。”


    達拉點點頭,整個馬隊之中,隻有老人給他的感覺和藹可親,讓剛剛遭逢大變,又第一次獨自遠離家鄉、亡命天涯的他,心裏產生了點兒溫暖的依賴感。弗蘭茨和獨眼漢都難以接近,每當他試圖和這兩個人說話時,對方那傲慢無禮的態度都讓達拉覺得自己是個十足的傻瓜。


    尤其是獨眼漢,他的陰晴不定很快就讓達拉明白,有些人比他們外表看上去還要不好惹。


    一次,達拉沒留神走在了獨眼瞎掉的那隻眼睛旁邊,盡管達拉是無意間犯了忌諱,獨眼漢仍然十分憤怒,馬上毫不含糊地掏出佩劍,朝達拉狠狠地橫刺了一劍,既快又準,直指要害。本能之下,達拉迅速側身,盡管已經作出了動作,但劍尖還是貼著達拉的身體,割破了他的外衣。達拉在夜裏檢查貼身軟甲的時候,駭然的發現,這件防身甲衣,已經被獨眼漢劃出一條重重的劍痕。


    無論是獨眼的劍法,還是達拉的躲閃,都令對方都吃驚不小!獨眼漢和弗蘭茨看向達拉的眼神中都多出些許凝重。


    但達拉此後對獨眼漢的那隻瞎眼便敬而遠之,不肯輕易靠近。


    天快黑了,這行人並沒有如瓦裏老人所期待的那樣,到達米德蘭舊鎮,反倒在半路上驚詫地發現,在米德蘭這樣的大森林裏,竟然還有一座茅草屋頂,橫木房梁的旅店。


    和旅店暫新的草木顏色不同,旅店門口寫有“住宿”字樣的布橫幅已經破爛不堪,撲滿了灰塵。


    旅店,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樣原始的森林裏,但是它偏偏出現了,而且就位於森林小路的岔道口,刺激著每一個經過這裏的人脆弱的神經。


    這是一座什麽樣的旅店?什麽樣的人,敢於在這樣的大森林裏經營一座旅店?


    一行人都深感詭異,彼此麵麵相覷,沒有一個敢率先踏進旅店半步,即使走慣了山林的瓦裏老人,對於這座旅店也是聞所未聞,猛然生出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大概是聽到馬匹的嘶鳴聲,旅店裏迎出來一個笑盈盈的中年人類婦女,她熱情地招唿著這群客人進去住宿。


    一打聽,價格還挺便宜,幾乎和森林外麵的旅店沒有太大區別,一天才兩個金幣。


    眾人更覺奇怪了。


    而這個中年婦女怎麽看,她也確實隻是一個人類婦女。


    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是要一群人守著旅店睡山林,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最終,在老板娘熱情的勸說下,所有的人都慢慢走進了旅店,決定留宿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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