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現在嫁人了沒有?”


    “嗬嗬,瞧二郎說的,人家還穿著黃花大閨女的衣裳,嫁什麽人呐?”老牛壓都壓不住滿臉的得意,合著這二東家最近表現得跟個人精似的,也有犯糊塗的時候,而且還是低級糊塗!老牛竟找到幾分優越感。【ㄨ】


    “那就好,那就好!”寧澤開始覺得人生有了希望。


    “二郎,可聽明白了?當初是老爺拒絕了人家的!”老牛見東家發了花癡,很是擔心,好意提醒道。


    “那有什麽關係?以前不答應,現在可以答應嘛!”他滿不在乎,覺得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個,恐怕不好說吧?”


    想想也對,難道把人家找來忽然說:“現今我們想通了,可以娶你家閨女”?這特麽是人話嗎?而且對象還是那仙女兒,簡直就是褻瀆!寧澤覺得應該扯自己一個耳刮子。


    先別管這些,反正答應了要送一把訂製傘,做好了,那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要不然都對不起自己一片癡心!


    他一下午都在發怔,怎麽做不是問題,問題是做什麽才配得上她!


    紅色?不行,太俗,人家是清淡型的。


    綠色?不行,太素,大秋天的,撐起來會不會讓她冷著?


    粉色?啪第一下,寧澤扇了自己一個耳光,這都想得出來,你以為人家是那些想當公舉沒當成,卻養了一身公舉病的傻大妞麽?真是該死!


    要不黃色?也不好不好,人家是仙女,不是仙姑好不好?撐個黃色雨傘也不嫌老?


    哎呀頭痛死了!要不幹脆白色?嗯,白色靠譜些,但不能是純白,那就清冷了。要那種有一點點乳白,一點點嫩綠,一點點鵝黃的白,然後撒上幾點金粉,這麽一烘托,倒像是漫天雪花飛舞卻又暖融融的感覺,妙!


    寧澤一拍大腿,痛得齜牙咧嘴,仍是嗬嗬傻樂。


    底色選好了,那畫什麽又是個大問題,鴛鴦,就算想耍流氓,能含蓄點麽?不行不行!桃花?呃,這個好不好,還是有調戲的嫌疑!燕子?靠譜,不過微風燕子斜,似乎有些不吉利。


    他腦子裏什麽徐悲鴻的馬,張大千的荷,齊白石的蝦,連黃胄的驢都想出來了,差點把自己腦袋按進痰盂裏。


    “你在做甚?吃飯也神魂顛倒的!”


    晚餐桌上,柳大洪板起麵孔教訓女兒。


    今晚柳清思確實有些反常,好像一直在發呆,伸出筷子夾菜,卻把一整個的煎雞蛋掉在桌上。(按:忽然想寫個按,宋人本來是把雞蛋稱為雞子的。老實覺得如果全都按照那個時代的規範來寫,一是確實水平達不到,二是也影響讀者流暢閱讀。所以老實描寫事物,基本上都是優先考慮廣大讀者的感覺。希望有考據愛好的行家理解,謝謝!)


    一個雞蛋要將近十文錢呐,柳大洪心痛得要死。罵完趕緊夾到自己碗裏,可別浪費了。


    張氏也察覺出女兒的異常:“清兒,是不是不舒服了?”放下筷子去摸女兒的額頭。


    柳清思輕輕側避過母親的手,勉強笑道:“沒甚事,就是方才恍惚了一下子。”


    “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我和姐姐去——哎喲!”柳青顯忽然來了興頭,準備把白天的事告訴爹娘,冷不防腳上大拇指一陣劇痛,淚水在眼眶直打轉。


    “哎喲,對不住,我伸腳沒注意,可還疼不疼?”柳清思俯下身子去給弟弟捏腳,借著飯桌遮擋,抬起頭來一臉的懇求,朝弟弟連連搖頭。


    她姐弟二人感情從來都好,柳青顯頓時明白姐姐的意思,隻好含淚忍住點點頭說:“不痛了!”


    “你接著說,去幹什麽了?”柳大洪本能地疑惑,盯著柳青顯問。


    “也沒什麽,就是今天出門,天氣陰冷,不防就著了涼。咳咳、咳咳。”柳清思急忙掩飾笑道。柳青顯也配合地點點頭:“今天是很冷,我也有些難受,咳咳、咳咳!”


    柳大洪不悅:“都這麽大了,還成天出去瞎逛。你看你吃個飯都如此慌慌張張的,將來還不得讓婆家挑理?那陳家也算咱們縣的名門望族——”


    “爹,他家就是個小吏押司,算什麽望族?”一聽陳家,柳清思就來氣,偏生這沒文化的爹滿口胡沁,忍不住出言反駁。


    “押司怎麽了?人家是第一押司,是本縣首富,怎麽還不是望族?在老子眼裏,有錢就是望族,土豪就是望族,你要怎樣?”柳大洪怒不可遏忽然拍起桌子大聲吼道。


    畢竟是當家的,他這麽窩裏扛槍,嚇得連張氏都不敢言聲。


    柳清思低著頭,吧嗒吧嗒,兩滴眼淚掉在桌上。


    “你也休要裝哭哄騙你爹,前日已經說好了的,可不許你反悔,橫豎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柳大洪知道女兒想什麽,威脅道。


    “唉,他兒子找不迴來,你老說這個有個甚用?”張氏軟軟地開言勸道。


    “哼,找不迴來,可不就趁了你們娘兒兩個的心?放心,人家財雄勢大,贖金一付,一準就迴來的!”柳大洪篤定地說,忽然想起那是一萬貫的贖金呐,心口馬上拔涼拔涼地痛著。


    柳清思默默放下碗筷,迴頭朝自己閨房走去。張氏忙起身要勸,柳大洪怒道:“不許叫她,愛吃不吃,我這正愁菜不夠呢!”說完伸出筷子,滿滿一碗雞蛋全都扒拉到自己碗裏。迴頭看見柳青顯一臉發懵地望著自己,趕忙說道:“兒子,分你一半?”


    夜色漆黑,一燈如豆。


    柳清思手襯香腮,對著幽幽燈火想著心事。


    雖說從小知書達理,曉得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道理,可是女兒家,又有哪個沒幻想過自己將來的如意郎君?她固然不知道金甲聖衣,也沒聽說過五色祥雲,但起碼應該會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吧?起碼應該滿腹詩書溫情款款吧?


    怎麽偏生是那個紈絝子弟?


    自己怎生如此命苦?


    想到這裏,伸出手狠狠一抹臉上的淚痕。迴身從箱底裏摸出幾幅錦帕,那是這幾年學女紅,自己瞞著母親偷偷繡的,有並蒂花開,有鴛鴦戲水,有燕子雙飛??????,全都是她曾經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到如今竟都化作一縷青煙,無處找尋!


    拿出剪刀,就要朝錦帕用力鉸去,驀然間又停住,下不去手。


    就這麽呆呆發怔了半天,忽然想起白天的情形來。


    “這傘不好,配不上你!”


    “??????我專門做一把送給你,你後天來拿,我等你!”


    “要,你一定要,因為是我送給你的。不是別人,是我!”


    噗嗤,滿臉淚痕的柳清思竟笑出聲來,那少年真是霸道,也不管人家要不要,說什麽就是什麽。哼!偏不要,看你怎辦?


    旋而又好奇起來,也不知他專門做的雨傘,到底會是什麽樣子?瞧他儀表甚是不俗,應該不會弄得花花綠綠送給我吧?那才不稀罕呢!


    柳清思有些甜絲絲地。


    忽然之間,迴憶起似乎幾年前父親曾向人家提過婚事,卻被拒絕。心底又是一陣氣苦:“好稀罕麽,當初看不上我,如今又來討好賣乖!”淚水複又淌下。


    一夜之間,輾轉無眠。


    隔了一天,大清早的,寧澤開了門板就在哪裏倚門張望。


    進進出出的夥計學徒跟他打招唿,他隻是嗯嗯著,頭都不會,盡朝斜對門發呆。


    漸漸有了些顧客進出,有不認識他的,也有認識他的,跟他打招唿,清一色嗯嗯免談,還是像個雕塑一樣站在那裏。


    “誒,瞧見沒有,咱們東家,今天有些失心瘋了!”不明就裏的唐牛兒和學上油的張福嘀咕道。


    “去,你知道個屁,他前天遇見了人柳家的小娘子,說好要專門做一把傘送個人家,昨日天不亮就叫我起來上油。”


    “嗬嗬,這麽說,咱們店很快就有喜了?”


    “有個鳥,俺聽老牛伯說,先前人家是跟寧家提過,可是老東家沒答應,現在哪這麽容易就反悔?”張福耳朵倒是靈光,打聽消息快得很。


    “你們倆兔崽子,正事不做,在這兒嚼蛆,想卷鋪蓋滾蛋不成?”張伯咳嗽一聲,威嚴站在兩人後麵。來福來喜趕緊相對吐舌,一溜煙跑後麵作坊去了。張伯這才迴頭看著寧澤身影,歎氣搖頭,自己走開。


    一直等到晌午,寧澤真覺得腿酸溜溜地掌不住了,用力捶了摧腿,絕望地要迴身進店。這時斜對門鋪子前人影一晃,柳清思昨天牽著的那個小子竟鬼鬼祟祟朝自己店裏跑來。


    他娘的,黨代表可算來了!


    柳青顯疾步衝到傘行,怕被自家店裏人看見,又直跑到裏麵角落才停腳。寧澤趕緊一瘸一拐地跟上他,二人照麵,寧澤還沒開口,柳青顯便說道:“我是我姐姐的弟弟。”


    這小子,一聽就知道成績一塌糊塗!寧澤心底暗暗鄙視,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容:“哦,我知道了,你姐姐怎麽不自己來?”


    “哼,憑什麽你讓她來她就來?”柳青顯鼻子一歪,驕傲地說:“我姐說了,也不是什麽稀罕物,她看不上!”


    寧澤聽了卻不生氣,笑道:“那你來幹什麽?”


    “我?我就是來看看,你會弄個甚樣的傘送我姐姐!”一不小心,這小子說了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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