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的王城,不再似以往那般安靜,也沒有了沉醉於夜色的繁華和笙歌。本應在歌舞霓虹中流轉的人際關係鏈與金錢,被這夜的魔法、砍殺與血肉替代。


    就像是把遠方邊境的戰場搬到了王城,又像是追溯起數百甚至上千年前,曾在這裏發生過的有記載或者無記載的戰事一般。


    東方泛起了一抹綢緞般的金白,然後暈染開一片豔紅的雲彩,從天際擴散而來,從東往西,潑上了一層金亮的漆,風幹後剩下半截虹環展開、鋪平。


    天亮了。


    這樣的日出,發生在馬雷諾王城的每一個早晨。不過,又有多少人,會特意留意每天早晨的天空呢?


    王城居民們每一天的日常,在今天突然被魔物降臨的意外打斷。皇宮的動靜,讓他們興奮或者擔心得徹夜難眠——學校放學單位放假,隻要不是相關的特殊單位職工,那麽在這一天,其實是非常自由的。


    官方並沒有限製居民的們的行動,想要避難、圍觀甚至親自參與到戰鬥中來,都是可以的。


    一些心大的,幹脆就睡了一覺,早早地起床溜達到附近的早餐店,打聽著皇宮戰場那邊的消息。


    “啊?這就結束了啊?”


    “謔,別說的輕鬆,那戰鬥之慘烈,嘖,真的狠!聽說死了好幾百個呢,傷的更是不計其數了。”


    以好幾百條性命的代價,成功解決了一次“魔物降臨”,這件事傳到國外去,不知要驚掉多少人的大牙。


    “不止!起碼也死了上千個吧!北龍江大道今天早上就交通管製了,估計就是運屍首。”


    “冒險者和士兵對半開吧,我跟你講,你可別跟別人說啊……昨晚那魔物降臨可不簡單!一般的魔物降臨,就隻有一個傳送門冒魔物,昨晚上,可是皇宮的好幾個方向都有呢!我在家裏,都起碼看見了五個亮光!”


    “我早上過來的時候,看那邊已經開始清理了,這效率,也太可怕了吧?嘖,聽說皇帝陛下把指揮權全權下放給了瑞嘉娜公主,這位公主,太厲害了吧!”


    “瑞嘉娜?幾公主來著,我怎麽沒聽過這號人?”


    “謔,十幾年前名冠王城的天才,你小子孤陋寡聞了吧?我跟你講哦,什麽天才隕落歸於平凡那都是屁話!人家這是藏拙!”


    “哎這樣的話,那你說,咱們以後會不會是個女王當政啊?”


    由“魔物降臨”引發的各種討論,已經傳開在了王城之中。除了針對於事件本身的之外,還有各種關於其他方麵的猜想,無論是一些自詡“政治家”的中青年從這件事分析起王城各方麵局勢的誇誇其談;還是對於消滅魔物之後的戰利品去向以及動用軍費的浮想聯翩,隻要在王城的範圍內,就總會聽到類似的消息。


    官方也不置可否。


    這讓居民們的腦洞開得更加大了,但可信度,也隨之降低了——一個敢於向全體居民坦白危機的執政者,也沒有必要在戰鬥結果上瞞著居民吧?


    估計在一些要緊的善後工作處理完之後,官方的通告,就會發出來了吧?


    ……


    此時匯集了皇帝陛下、大祭司閣下,以及達官貴族的臨時指揮部,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在王城之中稍微有點分量的“大佬們”,此時都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前,等待著戰後會議的召開。


    他們其中的大部分,都是一宿沒睡,但在這個時候,卻有比睡覺更加重要的事情。


    馬雷諾皇帝隨意地掃著坐在台下的人,如果是一場“正常”的勝利的話,那麽其中的一些人,都已經跳出來表功了吧?


    現在,整個指揮部中,卻是出奇地安靜。


    畢竟,這場勝利,跟他們無關,他們根本沒有起到什麽關鍵性的作用,如果非要誇獎一下,那就是“忠實地執行了命令,順利保證了計劃的實施”。


    那麽命令者是誰呢?


    皇帝陛下全權委托的瑞嘉娜公主。


    那麽計劃的擬定者是誰呢?


    也是瑞嘉娜公主。


    那麽最後決定性的局勢是誰製造的呢?


    從皇宮之中的那個宣告勝利的投影來看,依然是瑞嘉娜公主。


    我的天啊!!也就是說這一地的強大召喚物!!鑽石起步上不封頂、實力深不可測、數量幾乎無法用肉眼數的過來的傳奇元素仆從,是被瑞嘉娜公主掌握的力量??


    不是在做夢吧???


    元素仆從並不是什麽隨處可見的東西,就拿最近的“新聞”——那個因為魔物降臨而發達的薛頓男爵,他就不知道從哪兒搞了一塊上古神器,能召喚元素仆從的那種!


    僅僅是一隻!就幫助薛頓男爵確立了在當地的絕對地位!把一些有歪心思的人,直接摧枯拉朽幹掉了!


    這得需要多大的政治魄力!哦不,在有元素仆從的時候,其實也隻是一個想法的事情。


    他們很多人,都親眼目睹了元素仆從的存在,也目睹到了這些傳奇的魔法生物,輕描淡寫地消滅那些讓自己膽寒的魔物的畫麵。


    然而在他們一個不留神的時候,這些元素仆從們,便跟著那幾道傳送門,一同消失了。


    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如果不是皇宮極其附近的狼藉現場和傷亡的戰士、以及儲存在某個廣場或者被某些人偷偷藏了一些的高價值材料作證的話,很難讓人相信,在這個地方,幾個小時之前,還正在進行著一場影響到馬雷諾帝國命脈的戰鬥。


    指揮部的大門被重重地推開。


    幾個全副武裝的強壯士兵,分列兩側,圍出了一條過道。


    瑞嘉娜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風衣下麵,是已經刮了幾道口子,還有些血跡、燃燒痕跡和泥土灰塵的軍裝。


    這件風衣,是蘇聞脫給瑞嘉娜的,稍微做了一點改動,就相當襯瑞嘉娜的身材了。


    站在門口的瑞嘉娜顯得相當淡定,然後在這些達官貴人的注視之下,慢慢走了進來。


    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絲恐怖的“威壓”,沒錯,是威壓!類似於之前見識過的,伊登大人生氣的時候,所釋放出來的壓力。


    但比伊登大人給的那種壓力,要強上好多好多……


    這樣的威壓,僅僅隻持續了一秒不到而已,幾乎是隨著瑞嘉娜的出現而消失。光憑借著這絲氣息,在場的人,包括瑞嘉娜的親爹和神教大祭司在內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是瑞嘉娜的“暗示”。


    當然,在這暗示之後,也根本不會有人傻到去跟現在的瑞嘉娜作對了。


    “父皇,收尾工作基本已經布置下去了,大概在今天之內,傷亡人數、官方戰利品數量、以及立功情況的統計就能出來。目前一切正常,正在按照預定的善後計劃執行。”瑞嘉娜徑直走到了自己老爹的座下,以普通軍官麵見皇帝的禮節,向皇帝匯報著工作。


    稱唿是“父皇”,而禮節卻不符合稱唿,這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難道,這又是在暗示什麽?是代表了什麽政治立場??


    瑞嘉娜身後,幾乎所有的人,一下子頭疼了起來。


    然而隻有馬雷諾皇帝自己才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在稱唿上,並沒有那麽嚴謹,至少在現在,他可以肯定,瑞嘉娜隻是隨口一說。


    稱唿禮節對瑞嘉娜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說的內容。


    但實際的情況,卻又不是這樣的。


    瑞嘉娜稍微往側邊靠了一下,從這個方向把手中的文件遞給自己的老爹,順便瞟了一眼台下人的表情。在一愣之後,瑞嘉娜在心中歎了口氣,有些哭笑不得。


    她想起了之前跟蘇聞的對話了。


    “看著我幹啥?我剛才的講話很奇怪嗎?”


    “不不不,不奇怪,很得體。”蘇聞的眼神之中,透露著一種奇怪的意味,欲言又止。


    “……不然你還是直接說吧,我現在腦子有點暈,讀不出來你的意思。”瑞嘉娜歎氣。


    “你這一迴去,政治聲望就馬上到頂點了,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們的注視之下咯,換我的話,肯定會很頭疼的。”


    “……會嗎?”瑞嘉娜顯然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狐疑地問了一句。


    蘇聞笑而不語,旁邊的菲則是給出了確定的點頭。


    “不信的話,你一會兒過去的時候,故意留下一些尾巴或者破綻,然後你再觀察那些人的反應。哦,包括你爹的反應最好也留意一下喲。”


    “…………行吧。”


    原本以為不是什麽大事,結果到現在,瑞嘉娜才醒悟,政治場這東西,比自己想象的,要複雜多了……


    肅清敵人,遠遠沒有處理正常關係來得困難。敵人的話,雷厲風行消滅掉就行了,根據實際程度,來決定要不要拔出多深的同黨一起殲滅;但若是“同僚友軍”的話,就不能那麽幹脆了,不同的情況,必須用不同的手段來處理。


    在盡量維持表麵和平的同時,還要提防有人暗中下絆子,團結誰敲打誰,都是需要深思熟慮的。


    此時的瑞嘉娜,處在政治焦點的中心,就算如此,她也不能隨心所欲地行動。她必須考慮自己的這些行動對整個朝堂之上局勢的影響……


    頭疼……


    更疼了。


    瑞嘉娜心中哀嚎了一聲,看來就算自己之後想要“樹欲靜”,這些人也不會給自己機會而“風不止”了。


    ……


    “我越看越覺得瑞嘉娜的房間根本不像是一位公主住的地方,這些東西這些裝潢,明明就是個學術老頭的風格嘛……唔,這衣服堆的……”


    菲跟著蘇聞迴到了瑞嘉娜的房間,皇宮內外正在開始收尾的工作,估計要持續好幾天,在這幾天中,沒有完全恢複的菲也不方便四處走動,隻能暫時呆在瑞嘉娜房間這個“絕對”安全的地方,等待風頭過去。


    艾莉因為打得太兇體力耗費得太多,已經睡了過去,被蘇聞扔在了瑞嘉娜的沙發上。


    而蘇聞自己,也因為那一波召喚,而感到了疲勞。


    記憶中的自己不是那麽厲害,幾天幾夜還能生龍活虎的嗎?為什麽昨晚就召喚了那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怎麽就不行了呀……


    “約瑟芬迴複消息了,說她住在南郊的一個旅館,我說我們忙完過段時間再去找她了,讓她不用在意我們的行程,該迴去就迴去。”


    “嗯啊。”


    “……啊,我這算是安全出生了嗎?”菲四處望了望,見唯一的沙發被艾莉和一堆衣服霸占了去,除了床之外沒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但她又覺得直接坐床不禮貌,便幹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起頭,望著蘇聞。


    “是啊,安全的很呐。”蘇聞看向菲,笑了笑,然後又看了看牆上的鍾,說道:“那你先在這裏呆一會兒,我出去一下,還要半點事情。”


    “是去見你新認識的那些小夥伴們麽。”


    “是的呀。”蘇聞點頭,然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補充道:“格拉罕的徒弟也在其中哦。”


    菲撇了撇嘴,顯然對格拉罕沒什麽好感。


    畢竟一個是狩魔人,一個是血種。


    “這個國家現在的文字,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不認識的話,之前海那邊的典籍她這也是有的,你無聊的話可以去看看。或者說,你就像她一樣先睡一覺吧?要我幫你做一張床嗎?”蘇聞指了指艾莉。


    “你還知道我認床啊。”菲一笑。


    “啊,記憶恢複了嘛。”


    “那這下總能要個孩子了吧?”菲笑得更有意味了。


    蘇聞一愣,盯著菲,看她的樣子,似乎並不像在開玩笑,於是,蘇聞仔細想了想,不管怎麽迴憶,都沒有關於“生孩子”的內容。


    沉默了一陣,蘇聞的眼神變得犀利了起來:“你皮?”


    菲咧嘴一笑,似乎很喜歡看蘇聞這樣認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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