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微去那些塔上轉了一圈,不過卻沒發現什麽有用的東西……”


    蘇聞所說的塔,自然就是遺忘之塔了。這些在古戰場林立的高塔,從來都是被人們視為難以到達的危險領域,也充斥著人們無數關於寶藏與傳說的幻想。


    哈撒默默地聽著,這聽來近乎胡扯的話,從蘇聞的嘴裏說出,哈撒卻深以為然。


    但作為“普通人類”的一員,哈撒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問了問蘇聞遺忘之塔上的景象。


    蘇聞也都按照掃蕩的順序,一一跟哈撒講起來。雖然語氣平淡,敘述也不怎麽精彩,但哈撒卻依然為之震驚。


    好在此時的酒客,也漸漸增多,上班的酒保與服務生們,也沒空關注這兩個看上去不怎麽有錢的男人之間的對話。


    有可能打賞小費的客人,是斷然不會坐在吧台前的。那些人會專門要一個清淨的角落,約上三五好友或者叫上幾個年輕的女伴,點上一桌子價格不菲的酒和食物,談論著的,也是風月與生意。


    但絕不會是這兩個男人的旅行故事。


    雖然這酒館建在鎮北,但不管是裝潢還是消費,麵向的,卻不是學生層次。來這裏的,通常是一些學院之中的教師領導或者是周邊企業組織的高層。也可能正是因為其裝潢的檔次,哈撒才會在眾多酒館之中,選在這裏的吧?


    銀幣這東西,對於哈撒來說,雖然不是很多,但獲取的方式,卻足夠簡單,用起來,也不那麽心疼。


    憑借鉑金級的戰鬥力,隨便狩獵一隻魔物所得到的報酬,都足夠他花一陣子的了。


    蘇聞雖然看不出來,但後來上班的年長酒保,一眼就瞧出了哈撒的腰帶與鞋子,都是價值不菲的高級奢侈品。雖然身上的大衣是普通冒險者穿的廉價貨,但這並不妨礙酒保的觀人術。


    在這種相對高級的地方工作,沒有一點眼力勁,是混不下去的。


    “真想跟你去見識見識啊……”哈撒悶下一杯烈酒,酒精的辛辣感刺激著哈撒,讓他舒服地歎了一聲。


    “不過,也挺危險的。”


    關於阿瑪爾以及她背後的係統的事情,蘇聞卻並沒有告訴哈撒。


    蘇聞叫來酒保,又要了幾杯品種不一的酒和幾個空杯子,等酒端上來之後,蘇聞便以一定的比例將酒調製起來,做出了兩杯調製酒。


    “試試,我從書上學來的,味道應該不錯。”


    哈撒再次一口悶掉,嘖嘖稱奇:“你果然是個行家。”


    即使是經驗豐富的酒保,也沒見識過蘇聞的這種調配方式。出於職業習慣,他很想嚐嚐蘇聞調出來的酒,但由於職業素養,他還是克製住了自己內心的衝動。


    蘇聞剛想說什麽,卻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稍微偏頭一看,卻發現了門口出現了一群穿著學院教師常服的人。


    這種常服並不是學院裏規定著裝的製服,而是因為天氣寒冷,學院發下來的越冬外套,外套上還繡著院徽。蘇聞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菖蒲院的老師們。


    就算不看院徽,光從這些老師的言行舉止上,也能看出他們是菖蒲院的人。


    作為藝術類的院校,菖蒲院的老師們,其行為與打扮,都在向追求美的藝術家看齊。不管是他們的發型,還是麵上的妝容,或者是精心修剪過的胡須,都是他們追求美的標誌。


    而在這其中,蘇聞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剛剛掛職在菖蒲院的米婭,也在其中。


    米婭表情淡定,神色自若,完美地扮演著一個“新人助教”的角色,以她積累的經驗來說,應付這種場合,也是相當簡單的事情。


    哈撒記起來,蘇聞似乎說過他是帝國學院的老師來著,難道是遇見熟人了?


    “你同事?”


    “算是吧。”蘇聞點頭道:“不過大都不認識。”


    大都不認識?也就是說,也有認識的了?


    不過對於這一點,哈撒也並沒有追問。


    米婭混在人群中,在酒館內掃了一眼,不過大概是由於注意力放在旁邊的人之中,所以並沒有注意到坐在吧台前麵的蘇聞。


    在服務生的引導下,這些人坐在了蘇聞對麵的大卡座旁。


    一個大概是領導、打扮時髦的中年男性叫來了服務生,熟練地出示了會員卡,然後隨意地翻著菜譜點菜要酒。


    “那個小個子的姑娘,就是跟我一起穿越古戰場的那個人。”


    “咦??”哈撒一驚,你什麽時候還說過有人陪你一起了的啊?這個問題又引起了哈撒更多的疑問,比如,這姑娘是誰,為什麽會跟你一起穿越古戰場,又為什麽在那群人之中,那你為啥不去打個招唿之類的。


    不過出於男人的性格,哈撒還是忍住了好奇心。


    “我要暫時在這裏呆一段時間,為了方便一點,所以讓她先在學院掛個職,今天,大概是她們辦公室歡迎她的小聚會吧?”


    “這樣啊……”哈撒點頭,不過,對於蘇聞輕描淡寫的“讓她掛個職”這句話,哈撒對蘇聞的能力認知,又加深了一分。


    “不過,你也別亂想,我跟她就是我跟你的這種關係一樣。”蘇聞轉頭看了哈撒一眼,在酒精的催化下,這個漢子明顯在往某些曖昧的方麵想象了,所以蘇聞為了澄清自己,還是解釋了一句。


    “是是是……”哈撒連忙點頭,收起了自己的腦洞。


    剛才聊到的話題,自然被這群突然出現的教師給打斷,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都在觀察著這群教師。


    哈撒看了一會兒,對蘇聞說道:“我怎麽覺得,這群人之中,沒幾個好人?”


    “菖蒲院就是這個樣子的,外表比較顯眼,行為也比較特立獨行。”蘇聞說道:“畢竟是搞藝術的嘛。”


    哈撒卻搖搖頭,道:“不是說這個,你看他們的眼神,是不是……”


    “是什麽?”


    “算了沒什麽……我們喝我們的。”哈撒又看了兩眼,突然作罷。


    那一桌教師包括米婭在內,一共有八個人,三男五女。坐在最中間正在點菜的中年男性,應該就是辦公室主任一類的角色,另外兩個男性,也是入職有一段時間的青年教師。除了米婭之外的四名女性,在脫下防寒的教師常服之後,也露出了裏麵穿著的精美衣物。


    四名女性最大的看上去不過三十歲,最年輕的,蘇聞似乎還有點印象,應該是跟他一批入職的某個助教,名字,當然就記不住了。


    他們的聊天聲音不大,不過蘇聞與哈撒,都能清楚地聽到他們的聊天內容。


    他們聚會的主題,果真也是為了歡迎米婭的入職,聊天的內容,也是跟米婭介紹工作上的一些事情,也有問米婭資料背景的。


    米婭也是事前編出了一套像模像樣的背景故事,自如地應答著他們的提問。


    大多數的故事,蘇聞聽來耳熟,想了想才發現,米婭是把他在靜森工農學院上學的哥哥的事跡,套在了她的身上,隻是把理想從種地換成了唱歌罷了。


    那個中年主任也不愧是菖蒲院的,在歌唱的專業知識方麵,也能跟米婭聊上幾句。半吊子出家的米婭在知識儲備方麵,自然是不如研究了多年的學者相比,所以在中年主任滔滔不絕的時候,米婭也很給麵子地做出了相應的反應。


    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假呢?


    米婭這樣想著,畢竟,在瑪克威那樣的小地方磨練出來的社交技巧,換到帝國學院這邊,能不能起到一樣的作用,米婭是拿不準的。


    不過,她的這個想法顯然是多慮了。


    坐在她旁邊的一名女性教師露出了比米婭還崇拜的眼神,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讚美的話語。


    蘇聞與哈撒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驚歎的情緒。


    這馬屁也拍得太明顯了吧?


    不過這樣的行為在他們那一桌上,卻顯得相當自然。


    更何況,在座的其他教師對這種行為也沒有露出譏諷或者看不起的表情,甚至還附和著那名女性教師,對那中年男子一陣吹捧。吹捧之餘,也不忘漏下另外的女性教師。


    “那些人……真的是帝國學院的老師嗎?”


    “……”蘇聞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半晌,才幽幽地解釋了一句:“一個人的教學水平與知識儲備,其實與他的性格是沒什麽關係的……或許,在他們看來其實那樣的行為很正常吧?也說不定是應付場合的演技,嗯,演技。”


    “你看,那個主任並沒有飄飄然,反而露出了一絲不悅。”蘇聞像發現了什麽似的,用手肘碰了碰哈撒,讓他看過去。


    果然,那中年主任端起水杯來喝了一口,並沒有接話下去。


    這個時候,剛才一直沒吭聲的一名女性老師便開口了,說的,卻是另外一個話題,內容,自然也離不開工作。


    “這不還是在拍馬屁嘛!”


    哈撒聽了半天,然後下了結論。


    “是拍馬屁啊,不過你看這個老師拍的馬屁就很有靈性,她說學生的成績提高了,獲獎了,功勞是誰的?還不是那個主任的!隻是說得比較隱晦罷了。”


    “果然,這家夥笑了。”


    剛才沒說話的幾個老師,也都紛紛附和。隻是,這次的附和,比上次更加自然。就好像,上一次的附和隻是為了氣氛維持的演技一樣。


    就連米婭,也以不亢不卑的語氣,隨著眾人一起附和。


    唯一例外的,就是跟蘇聞同期入職的那個助教了。經過了大半學期的錘煉,她似乎還沒有學會怎麽在這種聚會上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現在的她就像是一個靦腆的大姑娘一樣。


    “清流啊!”


    “大概吧。”蘇聞不置可否,因為他記得,這個靦腆的大姑娘,也是當初對自己抱有敵意的助教之一。


    人啊,可不隻有一麵的啊。


    兩個男人,像街頭的大嬸一樣,對對麵的一桌老師評頭論足,完全不符合他們的畫風。要知道,哈撒的旁邊,還放著他的大劍“山風”!


    “啊,開始喝酒了。”


    “這麽多酒,他們喝得下麽?”


    “哇哇哇開始了開始了!你看出來沒有,這些人在有目的向幾個女老師灌酒。”


    “嘖嘖,居然是這種劇情啊。”


    哈撒跟隨著他們劇情的進程,不斷地吐槽。大概是在黑繩會地下監牢之中悶得太久,覺得這些事情相當有趣。


    第一個吹捧地很浮誇的女教師,整個人幾乎快埋在了男性主任的身上,似乎在借著酒意向主任獻媚。不過男性主任卻露出了不悅的表情,將她輕輕推開。


    “這兩人絕對有關係的!我賭一杯酒,是男的得手之後再拋棄的故事!”


    “萬一是女的單方麵的呢?”蘇聞問了一句。


    “不可能!你看那男人的眼神動作,明顯是很熟悉這女的。”


    “不過他現在的目標,卻是另外三個女性了呢。”


    “居然是這種老色鬼劇情啊,有意思!”


    哈撒大概是喝得有些忘我,蘇聞很明顯地感覺到他情緒正變得開心起來。


    “你不擔心那個姑娘嗎?”


    蘇聞很淡定地搖了搖頭,道:“米婭很聰明的,酒量雖然不怎麽樣不過卻一直在避酒,更何況,說不定連你都不是她的對手,怎麽會在這群人中遇到危險呢?”


    “比我強??”哈撒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有些不甘心。


    如果真的打起來的話,米婭的遠古聲音,有著幾分勝算呢?蘇聞也不知道,不過還是相當看好米婭的。


    “你現在這個樣子,怕是昆圖都能打倒你了。”


    “嘁!就憑那小子?”


    雖然這麽說著,但哈撒還是晃了晃腦袋,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酒後亂性,說的可是性格的性啊。


    “主任……我實在喝不了了……”助教姑娘擺擺手,有些惶恐地推掉了主任舉起來的杯子。從她臉上的潮紅和迷離的眼神來看,她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主任敬到你這兒了!就這一杯,鍛煉鍛煉!”


    “就是啊,主任可喝得比你多多了!更何況你這一杯也沒滿嘛!”


    “……”


    旁邊七嘴八舌的勸說在這個助教姑娘的耳朵裏已經成了一團漿糊,在酒精與環境的刺激下,她堅持著的底線也開始動搖。


    “這情形讓我想起了我家鄉……”


    “你家鄉也有這麽多借酒找事的色鬼?”


    “……不,我是說勸酒這方麵……”蘇聞解釋道:“在我的家鄉,很多生意都是在飯桌上談成的,酒,也成了一種很重要的道具。你也知道,喝多了對身體是有害處的,不過,那邊的生意場似乎把喝得多傷害自己當成了一種文化,一種禮儀。這簡直是……算了不說了。”


    助教姑娘實在沒法抵擋住眾人的勸說了,為了自己的職業發展,心一橫,算了,喝就喝吧……


    “主任啊,這一杯就由我來幫她喝了吧。”


    米婭舉起杯子,言笑晏晏地湊到了那個助教姑娘的身前。


    “米婭老師,你這就不對了……”一旁的男性連忙站了起來,想要找個理由拉開米婭。


    “不礙事,不礙事。”主任也笑眯眯地站了起來,目光從助教姑娘身上轉移到了米婭的臉上:“年輕人嘛,互幫互助是好事!”


    中年主任的笑眼裏,多了一分奇怪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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