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虎心裏想著,臉上神情越發焦急,“大人,煩請告知殿下現在何處,末將這就前去拜見。”


    吳通判雖然惱怒他的無理,但也知道軍情緊急延誤不得,當下冷哼了聲,道:“本官已經派人稟報殿下,殿下稍候就到,南宮將軍耐心等著便是。”


    南宮虎略一點頭,隻得坐下來耐著性子等候。


    跟隨他前來的部將也都敢怒不敢言,在南宮虎的眼神示意下在旁邊的位置上落座。


    並不多時,慕彥崢匆匆趕來。


    南宮虎忙領著部將跪下行禮,“拜見殿下——末將救駕來遲,請殿下降罪。”


    原本軍中不用行跪禮,但此刻南宮虎卻領著部將行跪禮,一開口就主動請罪,這讓慕彥崢略感意外,“諸位請起,咱們坐下說話吧。”


    既沒降罪也沒否認他們無罪。


    南宮虎倒也幹脆,順著他的話起了身,隨即便將沿途受到的襲擊和各種“意外”一一稟報,末了道:“不管緣由,末將延誤軍務,致使殿下孤軍奮戰……萬幸殿下英勇,於如此兇險局勢中守住城池,擊退敵軍!”


    慕彥崢抬頭看了他一眼,再次感到驚訝。


    都說軍人不擅言詞,但這南宮虎顯然不在此列。


    先主動請罪,再道明原由,最後拍人馬屁,一套接一套的。


    看來他不是真的想請罪,而是在用以退為進的法子為自己和部將開脫……


    慕彥崢笑了笑,伸手端過桌上的茶水喝了口,這才看著南宮虎道:“將軍錯了。”


    南宮虎一愣。


    慕彥崢又笑了笑,“本王可沒那麽大的本事,能在如此兇險的局勢中擊退敵軍。”


    “可是——”南宮虎下意識地想要接話。


    卻被慕彥崢打斷,“但本王運氣好,有北狄的盟友相助……”


    聞言,南宮虎臉上頓時露出羞慚之色。


    甭管立場如何,身為軍人,沒能在自己國家危難時第一時間趕到相助,反而是領國軍隊及時趕到解了燃眉之危,這這在是件很丟人的事。


    “殿下,是末將無能,末將該死!”南宮虎忙又跪下,重重地磕了一頭。


    “你的確該死!”慕彥崢轉瞬變了臉色,隨手將剛喝了一半的茶水連杯子一起朝他頭上擲去。


    南宮虎不料琮王會突然發難,距離太近根本躲閃不及,即便來得及躲避他也不敢躲。


    茶杯正中他的額頭,茶水亦濺了他滿臉,樣子分外狼狽。


    跟隨他前來的部將都愣住了。


    一旁的吳通判也愣住了。


    他跟在這位殿下身邊也不少日子了,即便局勢再艱難,也沒見他如此發作過,看來這次他是真的很生氣。


    南宮虎心裏也氣,卻不敢發作,隻垂著頭默不作聲。


    慕彥崢如此發泄一通,似乎氣消了些,語氣也緩和多了,“的確是你無能……”


    南宮虎心裏一鬆。


    慕彥崢接著又道:“你無能,說明你的上司有用人不當之罪;如若他明知你無能還派你來支援青木關,那他的罪就更大了。”


    南宮虎心裏猛然一振。


    他心思不蠢,很快便悟出琮王此話的用意。


    不過慕彥崢卻沒在這件事上深究,很快又擺擺手道:“罷了,此事待本王迴京後稟報父皇,由父皇做主便是。”


    原本這事就瞞不了人,當時皇帝是在朝堂上下的旨,讓荊南道、華南道、劍南道三路大軍趕往青木關支援。荊南道離得近,按路程來算理應最先趕到,但事實上並沒有。


    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講是延誤軍情,完全可以按軍法處置,而且皇帝還可以治他的欺君之罪。但如果皇帝存心偏袒他,朝堂上又有大臣求情的話,這些罪都有可能被免掉。


    先前南宮虎自以為已經知曉琮王的真正用意,但琮王鬧了這一出,他又有些拿不準了。


    南宮家經營多年,無論是在朝堂,還是軍營,其勢力都不可小覷,而且後宮有南宮淑妃坐鎮,還有完全不遜於琮王的瑾王殿下。


    此事一旦交由皇帝決斷,那對南宮家來說無疑是很有利的。


    然對於琮王來說,此刻青木關是他的地盤,雖然他手中的兵力已經所剩無幾,但另兩道大軍不日便會抵達,北城門外又有北狄的大軍,他完全可以先拿罪名把自己扣下,再想個周全的法子把自己殺了。


    到時迴京後即便被皇帝知曉,他也有很多的法子可以脫身。


    可是琮王好像並不想那樣做。


    南宮虎常年呆在軍營,對皇帝的兒子們並不了解,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慕彥崢,也是迄今為止見到的唯一皇子,他連南宮淑妃的兒子瑾王都沒有見過。


    但他清楚知道南宮家族的使命。


    當年南宮家與龍家一樣,都是北晉的臣子,後來逼宮成功後自立為王成了王族。王位由嫡係長房繼承,他們四房則掌了兵事。因此在南宮家除了長房外四房是最有話語權的一房。


    兩房都嚐過權力的滋味,且至今念念不忘,這些年他們隻是暫時的隱忍,並沒有真正臣服,父親曾讓他在祖宗的靈位前發過誓:不但要讓南宮家恢複昔日榮耀,還要讓這個姓氏統領天下。


    這個使命是秘密的,是大逆不道的,當然也是艱難的。


    此次馳援青木關,並非南宮家之意,而是衛成下的軍令,當時他想過要推脫,但父親派人傳話來,讓他應下,還說見機行事。


    隻是他沒想到,這一路上會出現那麽多變故,讓人防不勝防。


    南宮虎甚至懷疑,這一切很可能是父親的手段。


    畢竟,南宮家若要奪嫡,首先便要扶持瑾王上位,再順勢而為,徐徐圖之。


    琮王無疑是瑾王上位路上最大的那顆絆腳石。


    隻要除去琮王,瑾王的上位便指日可待。但連他也沒有想到,兵少將寡的青木關在琮王的率領下能堅守這麽久,更有北狄的軍隊趕在大綦援兵到來之前解了青木關之危。


    事已至此,琮王怪罪他懷疑他也屬正常,南宮虎甚至已經做好了被琮王降罪的心理準備,但琮王卻放過了他……


    正思忖間,耳邊再次傳來琮王的聲音:“讓南宮將軍白跑了一趟,是本王的不是……南宮將軍也看見了,現在的青木關滿目狼藉,缺食少糧,恐怕沒辦法安置將士們,更不要說為南宮將軍置辦酒宴了,南宮將軍請迴吧。”


    語氣雖然平和,話語卻犀利如刀,半點沒給他麵子。


    聞言,隨他一起來的部將忍不住變了臉色。


    南宮虎心裏惱怒,麵上卻適時地露出羞愧的神情,朝慕彥崢重重叩首,“因末將之故,致使殿下涉險,末將萬死難辭其咎。隻是此事乃末將一人之罪,不怪眾將士。待末將送他們返迴北境,即刻前往京城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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