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後,大臣們魚貫走出大殿。


    宮門口,程恕與同僚們相互拱手道別,雖然麵帶微笑,但笑意卻不達眼底。


    隨他一起走在最後的便是先前在朝堂上諫言皇帝過繼宗室子弟給蘇家的禮部侍郎吳遲。


    “下官不明白,大人在朝堂上為何要阻止?這分明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吳遲十分不解,待其他人走後,他便迫不及待地問。


    程恕臉色攸然一沉,瞪了他一眼,“什麽好機會?你是唯恐死得太慢吧。”


    吳遲更加不解,”大人,您先前不是還說,皇上有愧意,要補償蘇家嗎?“


    “補償有很多方式,可也不是非要拿宗室子弟過繼不可。我看你是老糊塗了,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聞言,吳遲臉色微微一變,似有所悟道:“大人,莫非皇上不願意?”


    “你說呢?”程恕給了他記白眼,甩著袖袍走了。


    吳遲若有所思,迴頭望了宮門一眼,也搖著頭走了。


    這件事很快在大臣們中間傳開,私下裏議論紛紛。


    當然也很快傳到薑氏耳裏。


    “夫人,我家老爺讓我轉告您,這事急不得,得從長計議。”坐在對麵的程夫人低聲道。


    程夫人是程恕之妻,下晌便借著探望小公主的名義悄然來了蘇府。


    薑氏是女眷,朝臣們不便登門拜訪,但不妨礙女眷們過府茶敘。


    皇帝即便知曉,也不會明言阻止。


    畢竟在朝臣麵前他是極力抬舉蘇家的,不然也不會賜封蘇戰唯一的女兒為公主。


    不過女兒終歸是女兒,將來始終要嫁人的。


    隻要嫁了人,很多事情也就好解決了。


    但兒子不一樣。


    兒子是要繼承蘇家香火的,將來也會繼承蘇戰的爵位。這就意味著蘇家會繼續活躍在大綦的勳貴圈中,這不是皇帝願意看到的。


    薑氏明白,程夫人也明白。


    程恕是當朝首輔,在朝堂上有一定的話語權,但自打上次姚貴妃一事後,皇帝對他的態度便有些微妙了,雖然表麵上還是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但更多時候不太在意他的意見了。


    吳遲是禮部侍郎,但與程家卻是姻親。


    五年前程恕的堂侄女嫁於吳遲最小的兄弟,以至於無論從官職,還是輩份,吳遲都生生矮了他一頭,在朝事上自然唯他馬首是瞻。


    朝臣們便也將他們劃為同一陣營。


    所以吳遲的態度在很大程度上便等於是程恕的意思。


    今兒這事兒若不是程恕及時阻止,皇帝必會覺得這是他的意思,便會猜忌他早已投靠了薑氏,從而對他的提防心會更重。


    程夫人特意登門,一來是告知這件事,二來表明程恕的態度,當然也有向薑氏討主意的意思。


    薑氏點點頭,“還是大人考慮得周全,這事的確不宜操之過急。如今邊境戰亂,當務之急是要齊力平亂,而非這些小事。”


    “隻是苦了夫人您了。”程夫人歎道。


    她是知道些內情的。


    當日程恕之所以附和姚貴妃,便是知曉六皇子是武神王的血脈。若是六皇子能夠順利登基,武神王便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但皇帝突然迴京,而他也收到了一直杳無音訊的薑氏的書信,遂改變了主意。


    程恕夫妻間的感情一向很好,這等大事自不會隱瞞自家夫人。


    夫妻倆膝下兩子一女,程夫人身為人母更能體會薑氏的心情,所以有此感歎。


    薑氏微微一笑,呷了一口茶,看向程夫人,“沒關係,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比起當初,眼下時常能看到他,與他說說話,我已經很滿足了。”


    “夫人想得開就好。”程夫人也笑道:“隻要殿下心裏有您,其他的都不重要。”


    薑氏沒說什麽,心裏卻有苦澀的滋味蔓延。


    所謂知子莫若母,薑氏雖然跟兒子接觸不多,但也敏感地感覺到兒子與她並不親,尤其是他中毒醒來後,對她的態度更是疏離,反而時常去皇帝跟前請安,仿若他們才是親生父子。


    皇帝明知嶸兒不是他的兒子,表麵上卻也一如既往地寵他愛他,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宮裏最好的,時不時地便會有賞賜到宏暉殿。


    薑氏看在眼裏,苦在心裏。


    皇貴妃如今與皇帝生了嫌隙,嶸兒連她那裏都去得少了。


    程夫人畢竟隻是命婦,後宮之事知曉得不多,當然不知薑氏心裏的苦楚了。


    這時奶娘抱著兩個月大的小公主來到廳堂。


    薑氏便讓程夫人抱抱小公主。


    小公主長得白白胖胖,吃著手指頭看誰都笑眯眯的,很是可愛。


    程夫人抱著舍不得撒手,逗弄了好一會兒才把公主還給奶娘,告辭離去。


    待程夫人走了,奔馬才把書信送進來。


    薑氏逐一打開,看後不禁舒了口氣。


    玉城傳來的消息,宋青崖等人已被秘密營救出城,但神智還未恢複,得調養一段時間。


    虎頭寨諸人也已經安全。


    至於虎頭寨的焚毀,薑氏雖然惋惜,但也認為阿妍做得對。


    若換作是她,也會那樣做。


    “夫人,京城這邊,咱們是不是也該動手了?”奔馬小聲道。


    薑氏搖搖頭,“不急,還不到時候。”


    奔馬道了聲是,沒有再說。


    夫人蘭心慧質,她說的話自有她的道理。


    京城近來的局勢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司馬家已經勢微,但南宮家並沒有。


    南宮淑妃雖然被軟禁,但並沒有明確廢她的旨意。


    多年經營,南宮家的勢力自然不容小覷。


    明裏暗裏,朝堂上都有他們的人。


    而後宮,皇貴妃失了聖意,司馬德妃又時常告病,南宮淑妃雖然也身處劣勢,但若南宮家傾全力襄助,未嚐不可將劣勢扳迴,或者還有可能更近一步。


    所以,隻有將南宮家的圖謀扼殺在搖籃之中,才是最保險的。


    但夫人不肯。


    奔馬正要退下,薑氏又道:“不動南宮家的人,但君家的人卻可以動一動了。”


    “夫人請吩咐。”奔馬神色一喜,垂首道。


    薑氏淡淡道:“君大人這些日子身體欠安,特告假一些時日。”


    奔馬應聲是。


    薑氏又道:“另龐大人魯大人等人,也都告假吧。”


    奔馬又應聲是。


    君大人自然是指君初然,他這些日子私底下的動作不少,令人煩不勝煩。


    至於龐大人魯大人,一向與他走動親近,那就一起告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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