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關山的表情,蘇璟妍便知道自己賭對了。


    關山是個武夫,且是個頭腦簡單極端自私的武夫,不然當年他不會背叛父親,而今又背叛了皇帝,自己也不過三言兩語,便讓他出賣了同伴。


    誰對他有利,他就倒向誰。


    這樣的男人,委實沒什麽氣節可言。


    蘇璟妍打從心裏深深的鄙視他,麵上卻一副感激涕零的神情,“為我們蘇家,關將軍付出良多,相信父親泉下有知,也會感激你的大恩大德。”


    關山麵色漲得通紅,嘴皮子略動了動,終究沒有出口反駁她的話。


    沒有反駁便等於默認。


    民眾們再次沸騰,先前是指責,現在則是感激和誇讚。


    關山臉上的神情連變數變,忽然從馬上跳下來,走上前雙手扳著蘇璟妍的胳膊,看向她的目光親切又和善,儼然長輩風範,眼裏有淚光閃爍,話語哽咽,“丫頭,你受苦了!”


    蘇璟妍也佯作哽咽,眼裏有淚水湧出,“關叔叔,我不苦……可憐郭叔馬叔他們現在還被關著呢,我們快去救他們吧!”


    關山嘴裏哦了聲,心裏一緊,“那你知道他們被關在哪了嗎?”


    “於非白以為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時失言說了他們就被關在貓兒鎮……救人如救火,咱們得快些!”


    蘇璟妍一口一個“關叔叔”地叫著,當著民眾的麵,關山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咽了迴去。


    他這才反應過來,敢情這丫頭不但拿話套住了他,還逼他必須有所行動。


    他若是不答應,還不知她接下來會有什麽招呢。


    果然,蘇璟妍湊近他,低聲道:“好叫關叔叔知曉,費青禮現今還在阿娘手裏,他早就供出了當年你的罪狀……你大可現在與我翻臉,繼續與三公子狼狽為奸,但你留在京城的家人,恐怕都活不成了!”


    關山麵色又是一變,看著她壓低聲音咬牙道:“你們母女倆一樣的奸詐!”


    “彼此彼此而已。”蘇璟妍笑道,滿臉雲淡風輕,“你該知道,君三公子早與西涼勾結,他這是賣國,隻要將此真相公告天下,他必是受萬人唾棄的千古罪人,到時,你以為你還能獨善其身嗎?”


    “不!三公子說過,這隻是他的策略而已,他不會真的讓西涼軍叩關,更不會將大好河山拱手讓人!”關山梗著脖子道。


    蘇璟妍斜睨著他冷笑,“這話你信嗎?你也是位武將,在軍營摸爬滾打多年,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戰場上刀槍無眼,形勢瞬息萬變,誰能保證他三公子一定能掌控全局,算無遺策?”


    關山一時語噻。


    他當然知道這丫頭說的是實情,不由想起當初他在淮城被西涼殺手打成重傷,奄奄一息之際有人救了他,事後才知對方是三公子的人。


    三公子告訴他,費青禮已經落到薑氏手裏,且將當年的事全部招認了。薑氏拿了他的罪狀與皇帝談判,皇帝為了把自己摘出去,一定會把他和費青禮推出去做替罪羊。


    所以,他別無選擇,與其迴京自投羅網,不如在此蜇伏等待時機。


    隻要他不迴京,不露麵,皇帝就不會拿他的家人怎樣。


    事情果然正如三公子說的那樣,費青禮成了薑氏與皇帝博弈的犧牲品。


    三公子還說,隻要他在虎頭寨站穩了腳跟,就等於阻住了西涼軍進攻大綦的要道。若是渭峪關、青木關相繼失守,他便可助楊北城守住淮城,一舉擊潰西涼軍。


    那可是大功一件!


    對於武將來說,軍功才是加官進爵的資本!若沒有軍功,拿什麽向皇帝邀功請賞?


    當然,他也不算太蠢,早猜到三公子還有別的心思,隻是故作不知罷了。


    此刻,麵對蘇璟妍的軟硬兼施,關山分外狼狽。


    蘇璟妍繼續道:“老實說,三公子鬧這一出,明麵上是為了替我父親翻案,其實是想借我阿娘的手,將當年武神軍鼠疫一事的真相公之於眾,如此等於將皇帝的罪行公告天下,他再讓你們起兵反叛就顯得理直氣壯多了。”


    “可惜他低估了我阿娘的胸襟。阿娘顧全了大局,並未在朝堂上揭開鼠疫的真相,算是給皇帝留了顏麵,保住了他的一世英名!”


    “你阿娘,的確是位了不起的女人!”關山不由歎道,昂首望天,心緒複雜難言。


    蘇璟妍傲然道:“所以,懟上阿娘,三公子並無多少勝算!”


    “那你呢?”關山脫口道。


    “我?”蘇璟妍愣了愣。


    關山直言道:“三公子對你勢在必得,隻要得到你,何愁你阿娘不會倒向他?”


    蘇璟妍搖頭,“我不會跟他的。”


    關山目中流露不解,“為何?若論自身實力,三公子並不輸琮王殿下。”


    “因為我不喜歡。”蘇璟妍沒有多餘的解釋,隻淡然說了這句。


    兩人私下交鋒的功夫,隊伍裏又起了騷動,有人大聲問:“關將軍,她說的是真的嗎?於非白真的是奸細?”


    顯然兵士們並不知曉內情。


    這種事也的確不能讓他們知曉。軍人們大多血性,太平時期可以為了權勢爭強鬥狠,但絕不會做出賣朝廷背叛祖宗的事。


    不但不會做,更會痛恨這樣的人。


    有人帶了頭,更多的人接連發問。


    雖然問的方式不一樣,但內容隻有一個,那便是蘇璟妍所說話的真假。


    關山心裏再窩火,這個時候也不能否認,隻得硬著頭皮道:“是的,妍玉公主所說不假。於非白早已暗中被西涼國收買……在寨上時還曾對妍玉公主不敬,賴哈蟆想吃天鵝肉,多虧公主殿下機智,才得以逃脫他的魔掌!”


    說完得瑟地看著蘇璟妍。


    他後麵的話根本不必說的,當著那麽多兵將民眾的麵說出來,自然是讓她的麵上不那麽好看。


    說白了,他這是報複,報複蘇璟妍對他的算計。


    蘇璟妍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但她可不是這個時代的女子,對於名聲閨譽什麽的早已不在意了,何況原本她也沒什麽好名聲。


    然而底下的兵將民眾聞言,無不感到驚訝,立時響起嗡嗡的喧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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