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已將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事已至此,楊文也不便多說,終歸這是上代人之間的恩怨,沒有他置喙的餘地。父親平安就好。


    心裏的巨石落地,隻覺得渾身輕鬆,再三道謝後,楊文行禮告辭。


    薑氏也沒挽留,叫女兒跟上去送送,自己迴房歇息了。


    每個冬天,是薑氏最難熬的日子,她必須全力以赴,否則很難見到下一個春天。


    木青端著滿滿一碗藥汁入內,侍候她喝完歇下,才舒了口氣。


    蘇璟妍送楊文到客棧門口便停下了,想了想,到底將翡翠的下落告訴了他,“來日方長,隻要彼此有情,總會相聚的。”


    楊文歎了口氣,神情悵然,“隻要她好,便先這樣吧。”


    “其實她在這個時候離開,都是為了你。”不忍心看他失落,蘇璟妍道。


    楊文一怔。


    “終歸她不想再騙你,不想利用你傷害你,更不想你們父子因為她成為仇人。”


    楊文細想一刻,眉頭終於舒展,“阿妍,謝謝你。我很慶幸,有你這個妹妹。”


    蘇璟妍也會心一笑,“我很高興,你做我的哥哥。”


    彼此坦誠的感覺真好。


    楊文翻身上馬,笑著朝她擺手。


    蘇璟妍揮手相送,“再見。”


    迴房後碧螺將該收拾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


    朱九要去京城,叫她一起去。


    因為擔心阿娘,她本來不想去的。去年冬天阿娘發病的慘狀還曆曆在目,實在讓人心悸。何況眼下淮城又是多事之秋,有太多的事需要她勞心費力。


    薑氏卻道:“阿妍,去吧,代為娘去看看你弟弟。這麽多年了,也不知他長得是何模樣,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這個做娘的,實在太失職了。”


    蘇璟妍聽得一陣心酸。


    但凡做母親的,沒有誰願意與自己的親生骨肉分開。弟弟被姚貴妃養在膝下多年,認賊作父,恐怕根本不知自己的真正身世…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臨到傍晚,朱九來了,還帶來一個消息:楊北城已於半個時辰前迴府。


    當然,楊北城並不是自己迴去的,而是被兩個將士抬著迴去的。


    即便這樣,他也明白,不是自己運氣好剛好掉進懸崖上的山洞,而是對方壓根兒就沒想過要他的命,隻所以如此做,便是讓他直麵自己的選擇。


    終歸,有些事情需要做個了斷。


    至於陛下,夫人也根本就沒想要他死,讓他曆經三日生死的煎熬,不過是為了替將軍出口氣罷了。


    夫人的胸襟,由始至終都是那麽寬大,堪比男兒…


    再也沒有想到,堂堂一朝天子,竟會是眼前這般模樣。


    頭發散亂,滿臉胡渣,形容灰敗,雙眼卻冒出如狼一般的兇光,搖搖晃晃好似站立不穩的樣子,質地良好的錦袍上褶皺深深,前襟上沾滿了汙漬,地上散落著許多碎裂的瓷片,長案上杯碟碗筷東倒西歪,湯湯水水流得到處都是。


    整個室內酒氣熏天,夾雜著一聲高似一聲的咆哮。


    護衛們都避得遠遠的,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誰也不敢靠近這間屋子。先前已經有兩個婢女一個護衛遭了殃,一個被他當場淩辱,一個被他打得吐血昏迷。護衛進來勸解,被他拔劍當場殺死…


    陛下瘋了!


    所有人都這樣想。


    劉氏戰戰兢兢地跪在院裏,臉色慘白萬分擔憂地看著自己男人走進屋子,雙腿止不住地發抖,嘴裏也不知念了多少遍我米陀佛。


    楊北城不由得深吸口氣,努力平複了心緒,緩緩朝皇帝跪了下去。


    這一跪,牽動腿上的傷口,痛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眉頭深深皺起。


    皇帝定睛看了他好一會兒,似乎才認出他來,眼裏的兇光更甚,上前便狠狠踹了他一腳,瞪著他咬牙切齒道:“楊北城,你竟然還敢迴來!你去死吧!”


    說罷又重重一腳踹在他心窩處。


    楊北城趔趄倒地,顧不得擦試嘴角的血跡,又端端正正地跪好,“陛下,臣幸不辱命,把解藥拿迴來了——”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錦盒雙手呈上。


    皇帝頓時眼冒精光,雙手一抓便把錦盒抓在手裏,迫不急待打開,內裏赫然放著一顆拇指大小的白色藥丸。


    想也不想拿起便張嘴一口囫圇吞了下去。


    楊北城驚愣地瞪大了眼。


    陛下這也太失態了…


    錦盒咣當落地,從裏麵飛出一塊錦帕,上麵隱約有些字樣。


    楊北城俯身撿起一看,臉色頓時漲成了豬肝色,又氣又怒又急,慌忙將那錦帕往懷裏揣。


    皇帝眼尖已經看見,“這是什麽?”


    “沒什麽的,陛下。”楊北城小聲迴道。


    “沒什麽你往懷裏揣什麽?拿來朕看看。”皇帝道,似乎吃了藥丸後,屬於帝王的威嚴也跟著迴來了。


    楊北城咬著牙不給。


    皇帝又一腳將他踢開,從他手裏奪過那塊錦帕。


    隻見上麵寫著:堂堂天子大傻蛋,誤將鳥屎當神丹。


    啊啊啊…


    皇帝臉色大變,嘔的一聲張嘴一口唾沫噴在楊北城身上,轉身佝著身不停地吐,恨不得將膽汁也吐出來似的,一邊吐還一邊把手伸進喉嚨裏摳…


    堂堂天子吃鳥屎,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大綦百姓都要笑死…


    這個皇帝,當得太屈辱了!


    楊北城麵如死灰,心裏萬般後悔先前沒有好生查看就把錦盒給了陛下。


    錦盒自然是在那個山洞找到的,當時欣喜若狂,想著早點趕迴來給陛下服藥,又想到以夫人的為人,斷不會拿假解藥來騙自己,所以根本沒有細看。


    偏偏陛下在在經曆了幾日的折磨後,早已沒了耐性,拿了解藥看都不看就吞進了嘴。


    完了!這下自己完了!


    楊北城再一反應,臉色更是煞白,既然這不是真的解藥,那真的解藥在哪?


    堂堂六尺的漢子,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皇帝大吐特吐了好一陣後,終於緩了口氣,殺人的目光立時盯在楊北城身上,“楊北城,你該死!”


    “是是是!臣該死!臣罪該萬死!”楊北城磕頭如蒜,半字也不敢分辯。


    不管如何,他是奉命去找解藥的,結果帶迴來一顆鳥屎,還給陛下吃了。


    這是大罪,罪不容赦!


    更為重要的是,沒有解藥,陛下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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