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彥崢神情微訝,沒曾想舅舅已經知曉他的來意。


    沒錯,他來是有話要問的。


    慕彥崢咬了咬唇,猶豫一瞬,終究將想問的話問出了口。


    “天昭五年,中秋之夜,到底發生了何事?”


    國公爺坐直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眼裏亦有淚光閃爍。


    默然半晌,才長長唿一口氣,緩緩道:“所謂的武神王謀反案,不過是你父皇想要鏟除蘇家的一個理由罷了…武神王蘇戰,功高蓋主,不得不死啊!”


    慕彥崢聽得渾身一震。


    果然是這樣嗎?


    竟然真的是冤案?


    那些人沒有騙他?


    那龍家,是否也是武神王餘黨?


    慕彥崢一時心亂如麻,那個原本潛藏在他心底的疑慮一旦得到證實,他自己反而不能相信了。


    作為大綦朝的開國帝王,他相信父皇自有他的鐵血手段,也相信他手下必定能人輩出,不然如何能讓列國臣服,讓天下萬民敬仰…


    但,如果真幹出濫殺功臣的事情,那無疑便是他偉大帝業路上的一大汙點。將來史書有載,也會為世人所不齒。


    慕彥崢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國公爺瞧了他一眼,輕歎道:“他之所以不潰餘力地打壓龍家,便是因為當年我與那蘇戰,算得上是至交好友…”


    原來如此。


    慕彥崢心內淒淒,隻這一種關係,父皇就有足夠的理由猜忌龍家。


    隻聽國公爺徐徐又道:“當時事發突然,群英殿上蘇戰突然拔劍刺向皇上,皇上躲避不及,肩膀挨了一劍,隨後大批侍衛湧進…將蘇戰當場斬殺。”


    “我當時離得遠,又醉了酒,根本還沒弄清怎麽迴事,事情已經無可挽迴了。”說罷又深深歎了口氣,“這之後,皇上宣告武神王謀反,下令捉拿武神王妃和他年僅兩歲的女兒。”


    “再然後呢?”慕彥崢深吸了口氣,眸子一瞬不瞬盯著他,遙遠的記憶裏忽然湧上一個步履蹣跚的小女童的影子,那影子淡淡的,已經記不清她的麵容,隻記得她笑起來甜甜的,嘴角的小酒窩特別可愛。


    母妃告訴他,那是武神王家的小郡主,與自己同齡,隻是沒多久就聽說武神王死了,此後再也沒見過那個笑起來雙頰泛有酒窩的小女童…


    “武王妃那時才剛生下兒子不久,還未滿月,所以沒有進宮赴宴,聽到武神王身死的消息無異晴天霹靂,憤恨絕望之下縱火自焚…”


    說到這國公爺不禁老淚縱橫,右手指關節捏得嚓嚓直晌,神情悲傷得難以自抑,“等我趕過去時,已經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慕彥崢隻覺心情沉痛得無以複加。


    這是第一次,有人正麵告訴他武神王謀反案的始末,雖然其中疑點重重,但總算讓他對當年之事有了更近一步的認識。


    與刑部檔案裏儲存的史料比起來,很明顯舅舅說的才是真相。可是這個真相卻沒辦法去證實,因為不管是武神王,還是武神王妃,都已經作古。


    即便舅舅當年也在事發現場,也無法說清武神王為何拔劍刺向父皇…


    那一劍,徹底坐實武神王的謀逆之罪。


    慕彥崢輕歎了歎,閉上了眼睛,良久才道:“舅舅,你憑心而論,我的父皇,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國公爺仰躺在椅子上喘氣,少頃緩緩吐出一句話來,“大綦帝太祖是個口蜜腹劍、心胸狹獈的小人。”


    慕彥崢神情猛地一變,眸子裏充滿了震驚,怔怔望著國公爺好一會兒,才顫顫地道:“舅舅,你不能這麽說,他,他畢竟是皇帝!”


    國公爺自嘲地笑笑,又擺擺手,他已經不想再說了。每每迴憶一次,心裏的痛和悔就更深一層,這些年若不是為保龍家,他早已遠離塵世,何苦坐在國公的位置上受這煎熬…


    慕彥崢無法理解他的痛和悔,可心裏也不好受。


    為父皇,更為蘇家。


    ……


    屋外的天空仍然天高雲淡,最是明麗的好天氣,慕彥崢的心情卻十分糟糕,他婉言謝絕龍家留他吃飯的盛情,倉惶地逃離了國公府。


    才剛轉過街口,迎麵一個青衣漢子朝他招手。


    慕彥崢認出那人正是那日在柳葉胡同為他開門領路的青衣漢子,心下微微一怔,稍一猶豫跟了上去。


    青衣漢子依然領他去了柳葉胡同。


    慕彥崢毫不猶豫跟他進了大門,朝後麵尾隨而來的朱雀和玄武打了個手勢。


    依然是上次來過的那間屋子,裏麵坐著上次見過的三個漢子。


    見他進來,三個漢子齊齊朝他行禮,叫道殿下,態度比上次恭敬,圓臉漢子替他拉開椅子,身子微傾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慕彥崢不客氣地在那張椅子上坐下。


    領他進來的青衣漢子忙摻茶倒水。


    慕彥崢端起一口飲盡。


    陰冷漢子恭敬立在他麵前,道:“屬下奔馬,見過殿下。”說罷跪下俯首行大禮參拜。


    慕彥崢吃了一驚,一時沒弄懂這是何意。


    奔馬行禮過後起身退至一旁。


    換了瘦弱漢子上前如奔馬一般大禮參拜,自稱曉寺。


    再然後是圓臉漢子,他叫五衰。


    慕彥崢微微皺眉,疑惑問道:“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麽?”


    奔馬垂首應道:“殿下既然已經表明立場,那我等也要拿出誠意,這才公平…以後但凡殿下有所差遣,屬下定當全力以赴!”


    慕彥崢微怔,這都什麽跟什麽?


    他是皇子,怎麽可能跟朝廷欽犯攪在一起?


    但是很快他又否決了自己,搖頭苦笑,皇子,皇子有什麽用,還不是處處受製於人?


    “殿下不用急著表態。”奔馬看著他道,“今天請您來,隻是為表我等的誠意。您若不願意接受,就當我等沒說,咱們也沒見過麵,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再不打攪殿下。”


    慕彥崢沉默,片刻後道:“那你們能否告訴我,百慧樓暗算展玉錕的黑衣少年,是不是你們的人?”


    “不是。”幾乎沒有猶豫,奔馬給出了這個答案。


    慕彥崢不由大感意外。


    當日暗殺錦衣衛之時他不過做做樣子,真正動手的其實是這夥人,但最後刺進劉氓胸口致命的那一劍,卻是他親手刺出的。


    猶記得劉氓臨死前瞪著大眼驚愣地看著他,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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