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


    白天裏還是豔陽高照仿佛要烤得大地寸草不生,夜裏就電閃雷鳴,狂風暴雨大作,豆大的雨點子攜著唿唿的狂風打在院裏的芭蕉葉上、梧桐樹梢、花骨朵裏,就連來不及跑迴窩裏的老狗都被濺了一身的泥漿……


    暗黑中……


    突然,“刷”地一聲輕響,下一刻乍見一道黑影攜著白光破窗而入,直直劈向屋裏榻上熟睡的男子。


    男子陡地睜開眼來,猛地一個懶驢打滾避開。


    白光劈在他剛才身子躺臥之處,錦帳薄褥發出哧啦的聲響……


    君熠然冷冷看著她。


    麵前的黑衣人臉上誇張地敷著一層厚厚的白膜,隻露出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以及一張小巧玲瓏的嘴。


    從她纖細嬌小的身形以及唿出的甜香氣息來看,應該是個女子,年紀十四五歲左右。


    君熠然一點也不敢小瞧眼前的少女,剛才要不是自己躲得快,指不定那把攜著雷霆之勢的長劍就將自己褲襠底下的那團兒給廢掉了。


    這少女下手…真是又快又狠又準…而且還毒!


    君熠然來不及憤怒,幾乎所有的心神都傾注到麵前敷著白膜的黑衣少女身上。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很強勁的對手…


    君家雖然是玉城裏數一數二的大戶,可一向與人為善,逢年過節還會擺棚施粥施藥,碰到災荒年節更是捐款捐物,專門騰出地兒搭建簡棚收留老弱婦孺,是遠近聞名的積善之家。


    這樣的人家,即便是盜匪也有所顧忌,就算下手也肯定隻會搶劫財物,不會暗地裏對君家的人下此狠手,毀他的男根!


    太缺德了,而且行事的還是一個姑娘……


    蘇璟妍也冷冷看著他。


    沒想到這正在熟睡的公子哥兒居然躲得過自己例不虛發的一劍。


    出門時阿娘提點她,必要時可以廢掉玉城君三公子的子孫根。


    她當時雖然也覺得缺德,可這君三公子實在可惡,兩年裏娶了四房妻室,全都在新婚之夜行房後暴斃。


    外界紛紛傳言他命硬克妻,還言之鑿鑿他褲襠底下的那活兒是個邪物。


    全玉城的民眾當然不敢再把女兒嫁給他,可是他們君家家大業大的,自然不能讓君家的子孫娶不到媳婦,既然玉城裏麵不好找,下麵集鎮上的好姑娘多的是,一來二去就有媒婆瞄上了虎頭寨的姑娘。


    虎頭寨的姑娘個頂個的水靈,花一般的好模樣,十裏八村無不豔羨,可惜虎頭寨的鄉民卻不喜歡把女兒外嫁,娶媳婦的人家也都屬意本寨裏的姑娘,這使得那些想與虎頭寨結親的人家又妒又恨,少不得便在媒婆跟前嚼舌根。


    萬沒料到媒婆被攛掇著瞄上的居然是她蘇璟妍。


    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真當她們孤兒寡母的好欺負不成……


    阿娘也不知從哪探得的消息,說今兒晚上君三公子就歇在貓兒鎮上的客棧裏,正是下手的好機會,讓她自己去解決…


    卻沒想到初次出手就碰到了硬茬,真是晦氣…


    怔愣間榻上的男子已經一躍而起直直朝她撲來。


    蘇璟妍長劍來不及收迴隻得棄劍改用雙掌迎上。


    立時聽得“呯呯”兩聲,雙方結結實實對了一掌,各退半步。


    黑暗中身著白衣的男子眸子裏閃過一絲訝異,頓了頓再次朝她出手。


    蘇璟妍心下駭然,來不及多想再次匆忙迎上。


    轉眼間兩人已交手數招。


    蘇璟妍心裏漸漸慌亂,她沒想到外界傳言繡花枕頭的君三公子的武功如此深不可測,居然可以跟自己打個平手,不,應該是在自己之上……


    就這一愣神的工夫,君熠然瞅準時機忽的一個惡狼撲羊,順勢將她壓在榻上,右手緊緊箍住其嬌小的身軀,下一刻他高大的身子便如狼一般覆了上來。


    蘇璟妍瞬時感覺鼻息間全是陌生男子的氣息。


    她下意識想要逃避,無奈整個身子被他箍住,使出渾身力氣也無法掙脫。


    “放手!”明知是徒勞,蘇璟妍仍是惱怒地低喝一句。


    君熠然哂然一笑,眸子裏閃過戲謔的神情,空出的左手忽然朝她臉上抓去。


    隻聽得絲絲幾聲,蘇璟妍臉上敷的麵膜頓時脫落大半,露出細膩柔滑的肌膚。


    “果然是個小美人!”君熠然輕佻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末了讚道,一張薄唇慢慢覆下。


    蘇璟妍頓時又氣又急,慌亂中忙咬緊牙關,死勁抽出右手往懷裏一掏,迅速抓出一把草灰朝著近在咫尺的男子臉上撒去……


    君熠然神情微變,立時起身抬首屏住唿吸,同時甩著寬大的袖袍來擋,眼睛也下意識地閉緊,等他再睜開眼時榻上的美人已經不見了,隻看到窗戶還在搖晃。


    外麵灰蒙蒙一片,雨勢漸漸小了下來,除了浠浠瀝瀝的雨聲和風吹樹枝的嘩嘩聲,就連雷聲也悄沒聲息地收場了。


    君熠然忽然笑了笑,大步走向門邊拉開了門,門外果然倒著兩個暈死的小廝。


    ……


    蘇璟妍迴到虎頭寨時已經過了醜時,寨門早已經關閉。


    好在她早有準備,忙熟門熟路地摸到西北牆根下,那裏垂著一根拳頭粗細的繩索。蘇璟妍雙手抓住繩索,猛地一提真氣,身子就順著繩索窸窸窣窣地攀上了牆頂,待收好繩索再輕飄飄往裏麵躍下,眨眼工夫雙腿便落到鬆軟的草地上,發出嚓嚓的聲晌。


    迴到蘇家阿娘還在等她,見她這副模樣進來,忍不住失笑,“你這孩子,扮鬼嚇唬人呢,那君三公子沒被你殺死也得被你嚇死…”


    “娘,錯啦…”


    蘇璟妍嘟囔了一聲,徑自去木架上端了臉盆打水,三兩下將臉上剩下的白膜洗掉,現出原本清麗紅潤的小臉來。


    “什麽錯啦?”薑氏跟了過來,臉上露出疑惑,幫著女兒解開外罩的黑衣,一邊問道:“難道失手了?”又自己喃喃,“不可能啊,小白臉而已,又不會功夫…”


    “誰說不會?”蘇璟妍瞪眼,將帕子從盆裏撈出絞幹,晾在木架上,又低頭拍拍衣襟上的塵灰,說道:“功夫好著呢,比我還要好,可能跟白老頭有得一比…”


    “不能吧?”薑氏驚訝道。


    “不信明兒晚上你去。”蘇璟妍沒好氣地丟下這一句,徑自迴屋了。


    任誰出師不利心情都不會太好,何況阿娘給出的信息有誤,不是說那小子是個繡花枕頭嘛,怎地功夫那麽厲害,上當了…


    蘇璟妍本來就是不情不願被逼著習的武,天天聽阿娘吹噓白老頭的武功如何如何的厲害,如今卻讓她折在一個繡花枕頭手裏,不由又氣又沮喪。


    薑氏知道她在鬧脾氣,也懶得管她。


    這個女兒打半年前從洞子裏救迴來後,性子突然就變了,變得刁鑽又滑頭,還時不時地跟自己對掐,完全不拿自己當她的阿娘看待。


    薑氏心裏納悶歸納悶,可讓女兒做的事一件也沒少。比如練武啦,學文啦,似乎一定要她學得文武全才,最好考個狀元迴來光耀蘇家的門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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