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辛從極度的恐慌中脫離出來,雙腿不受控地打顫,大半個人靠在身旁的貼身侍衛上,麵如金紙道:“是誰、誰……行刺……”


    燕疏道:“先去看蕭先生。”


    燕疏走在前麵,他武功高強,太子及侍衛緊緊跟著。幾人進入房內,便聽赫連風雪道:“幸好有神醫在,蕭先生這傷,養上一個月就能痊愈,沒有性命危險。”


    卿一笑諷刺地勾了勾唇角。他一雙手白如美玉,有條不紊地為蕭關包紮傷口,眉目間隱隱有些不耐煩。蕭關挨得這一劍,恰如其分地捅進了左胸肋骨間,避開了胸腔的器官,看上去流血厲害,卻幾乎不會帶來任何後遺症,好得也快,怎麽看都是故意找準了角度挨的。


    勾心鬥角。


    卿一笑三兩下處理完畢,抓過蕭關的手腕,未幾,眉關一凝,眼中露出少許驚訝……這人居然不懂武功。


    蕭關躺在床上,因失血過多而麵色蒼白,一副隨時都要暈倒的樣子,有氣無力道:“殿下可還好?”


    還是個演戲的。卿一笑冷哼一聲,收手,袖袍一拂,從床邊站起來,走到了一邊。


    蕭關這才能看見安然無恙的太子,又低低道:“今日多虧了幾位大俠……”


    “是啊!”燕辛總算鎮定了些許,他推開攙扶的侍衛,對燕疏道:“若不是兩位大俠和神醫及時趕到,恐怕本宮今日……此等大恩,本宮實在無以為報……”


    赫連風雪揮揮手,大咧咧道:“舉手之勞,誰叫我們平日最怕遲到,來得早趕上了呢!誒,太子啊,你知不知道那些刺客是誰派的?”


    燕辛恨恨道:“賊人買通近侍太監小明子,知道本宮今日要出宮來蕭先生府上,故意報錯了時辰。好險,如果兩位大俠今天沒有提早到,恐怕賊人不僅能得手,還能把本宮遭遇行刺之事嫁禍到兩位大俠身上。”


    赫連風雪啊了一聲,奇道:“他們要怎麽嫁禍?”


    燕辛道:“賊人心思縝密,大可買通京中官吏。先生府中仆役本就寥寥無幾,他們隻需滅了全府的口,暗中待兩位大俠一進門,便讓官員捕快進來賊喊抓賊,到時兩位大俠百口莫辯,就算不身陷囹圄,也會被通緝全國。”


    “好狠毒!”赫連風雪大唿,又心忖,太子也沒想象中那麽蠢嘛,難怪蕭關還要挨上一劍以證清白。


    太子正要痛斥兇手,便聽得燕疏忽然開口,道:“立即報官。”


    眾人這才想起來,外頭還躺著刺客的屍體,蕭府僅有的幾個仆役被嚇得心驚膽戰,哪敢亂動。太子如夢初醒,不由一拍額頭,取下隨身佩戴的玉牌,交給身邊的侍衛,急急交代:“速去刑部報案!要崔臨愴親自過來!”


    赫連風雪和燕疏對視一眼,揚聲疑惑道:“崔臨愴是誰?查案很厲害?”


    太子道:“崔大人最近剛被提拔為刑部尚書,控製刑部大權,人送尊稱‘鐵麵無私’,處理案件向來秉公執法。”


    赫連風雪撇嘴道:“公正有什麽用,沒證據啊。”


    太子被噎住了,蹙眉道:“其實本宮料想,此事十有□□是呂氏所為,他們已經被逼到了極點……”


    然而他話尚未說話,卻見燕疏忽然走了出去。


    屋中數人的目光立刻隨其移到庭院,卿一笑抱臂立在窗邊,麵無表情,眼中滿是對於套路的不耐煩。未幾,隻見燕疏檢查了一遍庭院中的屍體,迴到屋內,篤定道:“沒線索,辨不出是誰家的兇手。”


    太子頓覺氣惱,咬牙冷笑道:“可惡!兇手昭昭,除卻呂氏,如今誰還有這樣的膽子!”


    “當然隻有呂氏。”


    一道虛弱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看去,隻見蕭關一手撐著床榻,已經勉強支起了半副身體。他的臉孔毫無血色,目光卻依然果斷睿智:“屬下書房有一個暗櫃,裏麵藏了兩把兵器,刻有呂氏的家徽。”


    太子一愣。


    燕疏卻低頭,無聲笑了。


    “如今,皇上分兵陸子驍,急召呂付迴京,對後宮的賢貴妃乃至太後不假辭色,又放權給刑部和禦史台,顯然已準備下手鏟除外戚。”蕭關不急不緩,卻說得清清楚楚,“良女案中,外戚是傷害一方。皇上不能明目張膽拿當年的事問罪呂氏,正缺一個有力的借口。既然如此,今日殿下遇刺,不正給了陛下動手的契機?不管我們給出的證據有多粗糙拙劣,都會是皇上想要,並且隻能堅信不疑的證據。”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啊,殿下。”


    太子這下明白了過來,原先惱怒、不明所以的臉上,逐漸浮現如何都遮掩不住的驚喜,他上前兩步,熱切地看著蕭關:“藏兵器的暗格具體哪兒?”


    ***


    崔臨愴從蕭府出來,一晌未得歇,馬不停蹄進宮要求麵聖,得知皇帝在太極宮同平波真人修煉參道,拂袖直奔太極宮。被改造成大半個道觀的太極宮外,太監總管王公公一見氣勢洶洶的崔大人,便是大驚失色:“哎喲尚書大人,您這佩劍而宮,是冒大不韙啊!”


    崔臨愴道:“此乃證物!王公公,太子在宮外遇刺,本官必須立刻奏稟皇上!”


    王安一聽,雙目瞪出,嘴巴大張,太子遇刺可是天塌下來的大事,這下他哪裏還顧得了皇上的修煉,連忙帶著崔尚書進去稟告。


    皇帝正在靜室修行。


    清雅的檀香從鎏金丹爐中逸出,成靖帝和平波真人隔著半個房間對坐,不斷重複唿吸吐納的過程。室內擺設雅致清簡,一麵牆上高懸周易卜筮圖,另一麵牆上掛平波真人的墨寶:無為無不為。


    王安正要輕聲叩門,崔臨愴卻不耐煩,橫眉豎目,一把推開大門,高聲道:“皇上!太子遇刺!”


    憑空炸出這樣一個消息,正在冥思徜徉的皇帝先是受了一驚,接著唿吸一滯,再然而渾身一震。


    成靖帝尚且說不出話來,未得奉召的崔臨愴直接闖了進來,一拂靛青色官服,進門後,當即長身跪下。


    “稟告陛下,太子今日出宮前往幕僚蕭關府邸,遭遇刺客,好在被兩個武功高強的江湖俠客所救。微臣在刑部收到消息,立刻奔赴蕭府,在刺客的屍首邊,發現了帶有呂氏家徽的兩柄長劍,此乃其中之一。”


    他雙手高舉,呈上一柄銀亮長劍,鋒利的劍身上還帶著斑斑血跡。


    成靖帝站了起來,因打坐太久,身體還不由自主趔趄了一下,王安連忙利索地上去扶住。皇帝死死地盯著這柄長劍,果然,劍柄上有著一個小小的家徽,他沉聲問:“太子無恙?”


    “迴陛下,太子身體無恙,隻是受驚嚴重,眼下應當快到宮中了,身邊有兩位武功高強的俠客保護。這次遇刺,太子的貼身侍衛死了三個,幕僚蕭先生中了一劍,所幸性命無憂。”


    “……他,去幕僚府上做什麽?”


    崔臨愴立刻簡短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按照太子之前所說的,是想請神醫為皇帝配置寧神的藥物。他著重指出有人買通了東宮中的小明子,使得太子提前大半個時辰去了蕭府,刺客身手了得,早有埋伏,人數也不少,準備充足。


    不想,成靖帝聽完之後,忽然發出了笑聲,從幹澀而短促的笑聲一直轉為暢快的哈哈大笑。


    甚至有些像哭了。


    崔臨愴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由焦急道:“陛下,這次行動失敗,隻怕賊人不會善罷甘休。太子牽涉國之根本,他們既然都能將爪牙深入宮中,臣想請示,是否要立刻問罪呂氏,並調派人手嚴加保護東宮?”


    成靖帝的笑聲終於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極為冷酷的表情。


    “謀殺太子乃誅九族之罪,傳令立刻捉拿呂賊,革去呂氏外戚一切官職,無論男女老幼,一律扣押入天牢。京中須封鎖消息,人手不夠可抽調羽林軍,同時派人去各道州,捉拿呂氏餘黨。”皇帝頓了頓,然而僅猶豫了短暫的稍許,“王安,傳兵部尚書到禦書房見朕,再準備替朕擬旨,自今日起太後和清泉公主……無詔不準出寢宮半步,將賢貴妃打入冷宮。”


    崔臨愴和王安各自領命去了。


    平波真人尷尬立在一旁,仍然仙風鶴骨,卻臉色煞白。皇帝也沒怎麽注意他,很快離開靜室,擺駕禦書房。


    這日天色暗時,兵部尚書沈雲卿領命出了宮殿。


    雖然這些年,由於邊境外敵的不斷幹擾,兵力的分布漸漸從中央偏向了邊關。然而自□□起,便成立的南、北軍始終沒有縮減規模,兵力控製在四萬人以上,既是保衛京師的終極屏障,也是如今皇帝手中可以直接調動的最大軍隊。


    沈雲卿接到的旨意很直接,動用整支南軍,一旦呂付迴京的隊伍抵達京外,立刻不惜代價扣押其所有人馬。


    如遇反抗,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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