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彬道:“就是給要進來的人穿的。那桌上的盒子裏還有一次性口罩。”其實這裏的氣味,已經濃烈到戴了口罩也像沒帶一樣。 大廳裏溫度很低,程錦他們走出去穿衣服,剛好衛立群也剛到門口,衛立群把大衣披上肩膀,衣套進衣袖,“這裏真是一個噩夢一樣的地方。” 程錦幫楊思覓把他敞著的大衣的扣子扣上兩顆,“這話別讓法醫們聽到。” 遊鐸裝備好了,先返迴了大廳。 衛立群道:“法醫也不會一次性見到這麽多屍體吧,還有部門是高度腐敗到液化的。” 程錦把口罩帶上道:“應該是很少見。” 衛立群戴上一個口罩,然後又拿了個口罩道:“我決定戴兩層。” 楊思覓看了看口罩,沒動,程錦笑了,幫他也戴上一個,“多少會有點作用吧。” “在裏麵呆久了,嗅覺麻木後,就有作用了。” 重新迴到大廳後程錦看到遊鐸也在幫忙,他用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整理著骨架旁的一堆毛發,“我認為最難確認的就是發型,有時候換個發型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程錦道:“最常見的發型就那幾種,都試試吧。”他看向另一半保存更完好好的屍體,“那些準備怎麽處理?” 遊鐸也望向那邊道:“放掉血並且密封包裝的屍體在深水中能保存得很好,那些看上去都還不錯吧?”他又看了看身邊的骨架,“早期的屍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應該是兇手早年處理屍體還處理得不夠完美,再加上時間太長……” 程錦打斷了他,“我不想知道具體屍體是怎麽分解的,我是說那些屍體也辨別不清外貌,你們是打算先把肉都去除,再用頭骨模擬人像?” 韓彬道:“也不全是。那些還完好的就不用,但那些已經腐敗得太厲害的,是要清理掉上麵那些膨脹變形的肉。若是在我們局裏,檢驗室培養了一種專門吃腐肉的蟲子,效率很高。這裏沒有,隻能煮一煮,再洗刷一下。” 衛立群問道:“你們打算在哪裏煮?” “這裏的法醫們會處理這事的,你想看?開始後我通知你。” “不,我打算盡全力避免自己看到這種情景。”衛立群不想自己在有生之年再也喝不下骨頭湯。 楊思覓看到程錦正在觀察旁邊的一具屍骨,便走到解剖台邊開始觀察並講給程錦聽,“男性,40到35歲,身高175左右,手臂在生前骨折過。”他拿起些甲片狀的東西在燈下細看,“指甲完好,沒有缺口,他被殺死時已經沒有了反抗能力。”他放下了那些指甲,重新看了一遍那具骨架,“有股骨頭壞死的症狀,他行走會有一定困難。可以去醫院查相關的治療記錄,再對比他的外貌特征,可能會有收獲。”他有些興趣了,頭也不抬地道,“我要紙和筆。” 程錦從別的法醫那裏取了一份來遞給楊思覓,他接了過去,開始在紙上勾線,十來分鍾後,紙上出現一個短發的壯年男人素描,畫完後他抬頭,發現程錦正驚歎地笑看著他,他也跟著微笑了,拉下口罩嘴唇貼近程錦的耳邊道:“我喜歡你現在看我的表情,也喜歡你想對我做的事。” 程錦偏頭讓耳垂離開楊思覓的唇畔,笑道:“我也喜歡。不過現在麽,我們先去看下一具?” 楊思覓看了程錦幾秒,然後移開視線道:“不要。” 程錦失笑,把楊思覓拉過來抱住。旁邊有人道:“是值得慶祝,現在我們又確認出一個人的身份了。”說話的是剛走進來的江光華,他手裏拿著楊思覓放在解剖台上旁的那張素描在看,“這個人叫張天柱,是5年前我辦過的一個重大殺人搶劫案的嫌疑人,他上了全國通緝名單,誰想得到他從沒離開過良沙市?” 程錦放開楊思覓,楊思覓拉住他的手,他笑著反手緊握住,然後看向江光華,“我沒記錯的話,之前確認身份的10個受害人,有4人是良沙市本地人,他們都是某些案件的嫌犯。另6人是外地人,其中的1人也在全國通緝名單上。” 江光華苦笑道:“加上這個張天柱,現在確認身份的受害者已經更新到13人,6個是良沙市出生的人,都牽涉到一些案子,另7個中有4個在通緝名單上。” 遊鐸道:“這麽說這個連環殺手是個城市清潔工?他執意要清洗掉這個城市的罪惡?” 程錦看向這個大廳的一排排屍骨,現在的它們冰冷沉寂,無論好壞,它們也曾擁有過生命……楊思覓看了看程錦,然後道:“我餓了。” 江光華馬上道:“對,已經很晚了,大家都餓了吧,走,先吃飯,有了力氣才好幹活。” 程錦收迴心緒,笑道:“走吧,邊吃邊聊。” 衛立群歎氣,他已經夠沒胃口了,他們還要邊吃邊聊。 盒飯已經分發好了,葉萊皺眉道:“啊,你們這身上什麽味道?” “還能什麽味道?”遊鐸道,“我們已經嗅覺失靈了,你別再提醒我們了。” 小安打開飯盒後驚喜地叫道:“這個排骨好香啊!”她夾了塊啃了一口,“好吃!” “……排骨?”衛立群打開自己的盒飯一看,果然有排骨,蒜香味的。 步歡了然地看著他,笑容燦爛,“你不吃的吧,給我給我!” 衛立群把飯盒推給步歡,“全部夾走,我已經看夠了排骨了。” 小安的啃排骨的動作停下了,埋怨道:“討厭,你幹嘛要說,現在我也吃不下了。”她邊說著邊猶豫地看著她筷子上那塊已經被她啃了兩口的排骨,然後心一狠又啃了一口,唔,好像也沒什麽心理障礙啊,“還是很好吃嘛。誰吃不下的可以給我!” “……” 成嘉樹打開自己的盒飯看到是素菜,鬆了口氣,感激地衝江光華笑了笑。 葉萊看了眼他的菜,“要排骨嗎,味道很不錯。” 成嘉樹連忙道,“不用不用。” 步歡也抬頭衝他笑,“味道真的很不錯的哦!” “真不用……” 步歡啃著他那一堆排骨問道:“這麽說很可能這是個行俠仗義的連環殺手?犯罪的敵人的可以算是警察的朋友吧?” 這是什麽說法?江光華聽了這話的最先的反應是震怒,但生氣又似乎太過大驚小怪了,他糾結地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我隻知道他也是罪犯,最惡劣的那種,現在他讓良沙市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葉萊道:“我想起了賴宇,這個連環殺手是不是也像他一樣,把這個城市當成是自己的責任?” 成嘉樹好奇地問道:“你說的是木倫市的賴宇?你說的人好像和我在傳聞中聽到人不一樣,傳聞中他很殘暴,不喜歡任何人違抗他。” “或許他就是這樣的人,但他覺得他在讓他的城市變得更美好。” 木倫市跟美好有關係?成嘉樹很迷惑。 韓彬道:“現在就確定兇手殺的人都是犯過罪的人會不會太早?” 遊鐸飛快地把口中的食物吞了下去,然後說道:“從現在的比率可以推斷出,有很大概率兇手殺的人確實都是罪犯,至少他認為是。不過或許他殺錯過呢?” 程錦道:“現在說這些的確太早,盡快把其他的受害人身份也都查出來。” 衛立群毫無食欲地挑揀著盒飯裏的青菜,他總覺得很腥,餓了卻吃不下飯的人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說得容易,查到現在不也隻查出了十幾個人?” 楊思覓眯了下眼,拿著勺子攪了攪他那份湯,“湯不錯。”步歡他們都附和道,是不錯。 衛立群控製不住自己看了一眼楊思覓的湯,那是碗漂著褐色血絲的混濁的湯,他放棄地把麵前的盒飯推開了,現在他徹底沒食欲了。 江光華也看見了那碗湯,那是豬肝湯,平時他是很喜歡喝的,但現在他後悔得要死,幹嘛給程錦他們點這個,有些袋子裏的屍塊就是液化成那湯的樣子的…… 成嘉樹發現自己雖然還沒吃幾口,卻已經飽了,周圍的大多數人都停下了筷子,隻有特案組這些人仍然吃得很歡快。 當晚除了步歡和葉萊在查祁元周邊的人和事,程錦他們都在那個臨時的法醫室裏,程錦發現那些骨架被煮過後氣味好多了,在他的陪伴下,楊思覓又畫了十幾張模擬人像素描,剩下的由小安、韓彬和其他人完成了。 程錦翻著那些頭像,“數目不對吧?隻有47張。”這裏保留的是原件,遊鐸複印走了一份,他和江光華的人一起在調查這些受害人的身份。 啊?少了!大家急匆匆地核對,最後有個法醫道:“糟糕,應該是還有兩個頭骨還在鍋裏。”他們忙跑去找了。 天都快亮了,楊思覓坐在椅子上,靠在坐他旁邊的程錦身上。小安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她快從椅子上滑下去了,韓彬拿著塑料布把一張解剖台的人骨一收,裹起來放到一邊,然後搖了搖小安,指向空出來的解剖台,“去睡一下?” “哇!酷!我還沒像屍體一樣躺在解剖台上過。”她爬上去,躺下,閉上眼睛,“硬了點,但是挺好的。別讓我被人解剖了啊……” 第23章 水麵之下5 到早上七點時,已經有21個受害人的身份被確認了,既然受害人很可能都有犯罪記錄,查起來就方便多了,直接在相關的數據庫裏搜索就行,遊鐸很慶幸現在的罪犯數據都電子化了,這樣他直接用局裏的人像對比識別軟件就可以找到這些罪犯了,雖然數據庫龐大,電腦搜索起來並不會很快,但總比手動地到處去翻紙質檔案好得太多。 程錦邊翻看著那些人的簡曆邊道:“遊鐸,你也跟我們一起去沙江那邊看一下。這裏讓小安看著。”小安正趴在桌上熟睡,程錦對一旁的警員道,“有什麽電腦方麵的問題就叫醒她,讓她處理。” 韓彬還在法醫室,正在把各種檢驗報告係統地整理一遍。 葉萊那邊關於祁元家裏的人已經有些線索了,“老大,祁元的母親叫徐雲淑,她一直在家,很奇怪,她兒子被抓,她好像也沒多著急。祁元弟弟祁明仍然下落不明,不過我們查到了些相關信息:他和人合夥開了家地下遊戲廳,一周前那裏發生了惡性鬥毆事件,有人受了重傷,那人也是個非法團體中的人,正讓人在到處找祁明,揚言說要祁明一條腿,祁明可能是因為這個躲起來了。” “找到祁明。”程錦看向步歡道,“祁祖輝和於文勇的事查清楚了嗎?” 步歡道:“祁祖輝就是個職業騙子,屬於經濟犯,他和祁元的母親徐雲淑是中學同學,因此他才認識祁祖輝的,他帶著祁祖輝的錢跑了之後,先是去了廣州,在那裏開了個公司,但很快開始虧錢了,他便又騙了另一個人,逃到了福建一帶。總之,每當錢花得差不多後,他就開始下一次生意,大江南北他都跑了個遍,不知道多少人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他會迴良沙市,是因為他已經活不久了——他得了癌症,不知道這是不是報應。” “你說的報應是指他得了癌症還是指他被殺?要是有報應,早就世界和平了。”程錦更關心的是,“於文勇和徐雲淑是中學同學?於文勇第一個騙的人就是她家?騙子好像都是從熟人開始騙起。” 程錦自己自問自答完了,步歡隻得聳聳肩。 程錦道:“找到祁明,還有查一下有沒有哪些沒落網的罪犯曾經受到過襲擊,我們這位連環殺手走了這麽久的夜路,或許他曾經失過手。你們找江隊長的人幫忙一起查,他們對良沙市的罪犯們更了解,或許曾聽說過某些傳聞。” 衛立群在一旁聽了後問道:“查這些的作用是什麽?看有沒有人曾見過兇手?” “差不多是這樣。”程錦笑道,“我們走吧,去一趟沙江,這些讓他們去查。” 從市公安局到發現屍體的沙江水域有一個小時的路程,成嘉樹開的車,車直接開進了一個停船場,“這裏是良沙最大的停船場,很多私人的船都停在這裏,這裏也提供租船服務。我偶爾會來。這裏的老板叫陶禮,就是那邊那個。”成嘉樹指向一個正在檢查船隻的男人。 陶禮也看到他們了,脫下手套扔到一邊,走過來看了看他們幾人,然後問成嘉樹,“要租船?今天是帶了朋友一起?” 程錦笑道:“你們認識?” 成嘉樹和陶禮都笑了,陶禮道:“也不算,我是生意人,記性還不錯,看過幾次的客人一船都會有印象。不過你們幾位應該是第一次來吧?” “的確是。我們要租條船,是我們自己開,還是有駕駛員的?” 陶禮道:“都可以,要人幫忙開船的話要另外加錢。你們可以自己開,這船速度不快。”他踢了踢船沿上綁著的一圈輪胎,“就算撞上了什麽也不會怎樣。” 遊鐸道:“這簡直像是遊樂園裏的船。江水太深,實際上危險很大,不知道每年因為這種船隻的事故造成的死亡人數有多少?” 陶禮看著他們,“我說你們不是什麽政府部門,或者什麽新聞媒體的人吧?” 檢察院和新聞部?“不,當然不是,抱歉,第一次來良沙市,幫我們挑艘船吧。” 上了船後遊鐸又開始說了,“這船確實很危險,如果船翻了話,不會遊泳的人肯定會沒命,就像一周前渡輪發生的事故一樣。”他摸了摸身上穿著的黃色救生衣,“這個也不是正規產品,遇水後也不知道浮力夠不夠……” 衛立群道:“這是一個很好的新聞題材,我可以做一個策劃……” 成嘉樹有些難以相信地問道:“你們難道真的打算讓良沙市的船業生意都破產?” “怎麽會?時代在進步,改革是很有必要的。” “你們不能這麽做!……” 程錦和楊思覓站在船沿處看著他們吵,程錦道:“遊鐸,算一下我們這船最多能開多遠,我指的是要能往返。測一下水的流速,我想知道在哪個範圍內扔下屍體後,它最終會停留在屍體被發現的那個地點。” 遊鐸把他拖上的船的大箱子打開,“完全可以租船拋屍,停船場的人根本不會檢查客人的包。”他從箱子裏拿出一些工具,“隻有簡易的工具,不過做些簡單的測量沒問題。” 成嘉樹道:“可是計算出這些也沒什麽用吧?” 程錦道:“我們的兇手是個有閑暇時間的人,他不太可能會是漁船上的人,這裏的漁船都是多人作業,要去殺人也是很費時間的,而前期調查等準備工作更費時間,他們方便時不時的消失幾天?這會引起周圍的人的注意。所以他要麽自己有船,要麽租船,但這兩者都會在停船場留下記錄,我們算出受害人的死亡時間,算出這個水域在哪幾家停船場的往返範圍內,再交叉對比周圍的這幾家停船場的船隻記錄,應該不會篩選出太多人,到時還可以問一下經常在這裏作業的漁船,他們也是生意人,我想他們認人的能力也不差,或許會對某個經常一個人出行,並把船停在水麵上某點的人有印象。” “……精彩!我想他們會有印象。” 衛立群道:“其實我一直不能理解,連環殺手為什麽喜歡固定的模式,固定的受害者人群,固定的殺人方式,還有固定的藏屍點。” “並不全是,也有不講究那些,隻是殺人的。”楊思覓坐在船沿上,他隨著水波搖晃著,似乎風再大些就能把他卷走,“固定模式更安全,就像動物的行為模式一樣,你可以理解為本能,或者熟能生巧。” 程錦伸手給楊思覓,“過來。” “不。”楊思覓眨著眼睛把身體往後仰。 程錦往前走,成嘉樹喊道:“這船小,別都站到一側,船會不穩……”他還沒說完,船就偏向了一側,“嘭”的一聲,楊思覓落水了。 “哦!糟糕……”遊鐸緊緊地抓著他那箱器械,衛立群想走到船沿邊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