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正中間的床上放著一具男性屍體,已經被縫好了,隻看頭部的話,似乎就是睡著了。  唐邵源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孔,一時間心裏悶悶的,五味雜陳。  還這麽年輕……  “已經檢查過了,身上沒有其他的傷痕,器官也都完好。腦後有淤傷,應該是倒在地上的時候磕的。”市局的法醫老冉和唐邵源已經很熟悉了,歎了口氣將自己的屍檢結果敘述了一遍:“就是大腿上的一道傷口,正正好好就把動脈捅破了,從受傷到死亡應該隻有一兩分鍾左右。”  一邊說著,老冉看了一眼平躺在那裏的秦瀚,語帶可惜:“多帥的小夥子。父母在外麵接待室,剛才來認屍的時候都要哭暈了。”  秦瀚的臉已經被擦幹淨了,但是手臂上麵有一些血跡還留著,特別是兩隻手上,沾滿了血,應該是試圖用手捂住傷口的時候造成的。  “這裏。”老冉點了點他的胳膊,上麵有幾點飛濺血跡,還有一些傷痕:“這應該是爭鬥的時候造成的損傷,飛濺血跡中我們提取到了第二個人的dna,錄入係統比對後正好比中了路組長……”  說到這裏,老冉看到唐邵源臉色鐵青,立刻閉上嘴不說話了。  警務人員入職的時候自己的dna都會被錄入公安係統,方便未來辦案,這也是dna比對能這麽快地落實到路錚頭上的原因。  唐邵源換好了衣服,老冉的水平不需要質疑,死因已經無需他確認了,隻是來重複檢查一遍而已。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秦瀚的手,手指骨節上有擦傷,胳膊上也有指甲抓撓的痕跡,的確是非常經典的打架傷口。  隻是……秦瀚為什麽會打架呢?  “老冉。”唐邵源有點不得其解:“血液酒精濃度測了嗎?”  “測了。”老冉也皺起了眉毛:“有點奇怪,死者在死前沒有喝過酒。但是葫蘆街那裏都是酒吧,也不是他家的方向,為什麽人會出現在那裏呢?”  這個時候薛一維插了一句嘴:“我們去附近的酒吧走訪調查過了,一家名叫夜色的新酒吧老板表示秦瀚是他認識的朋友,昨天酒吧開業店慶,他邀請秦瀚過來,不過好像不到半夜的時候就找不到秦瀚人在哪裏了,就以為他迴去了。”  幾人若有所思地點頭。  唐邵源又檢查了一遍屍體,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便用屍袋將秦瀚的屍體裝好了。  拉上拉鏈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  “到底是誰害了你呢?”他自言自語道:“那個人和師兄有什麽仇?為什麽師兄的血會出現在那兒?”  **  屍體檢查完畢,幾人將目光投向了其他的物證,老冉已經把秦瀚身上的隨身物品整理好了,一個鼓鼓的錢包,一個手機,手機是觸屏的那種,續航能力不錯,到現在還有電,屏幕上都是抹的血手印。  薛一維和唐邵源把手機按開,在通話記錄一欄果然看到了路錚的名字。  “老路,接通時間晚上十點二十八分,通話時長為一分半。”  薛一維手指動了動,滑到了最後的通話記錄,還是和路錚的。  “老路,沒有接通,時間是淩晨十二點十四分。”  魏雄風看到這裏覺得很奇怪:“不對啊,為什麽說最後一個電話撥的是組長,就是組長殺的人?就不能是向組長求助嗎?”  薛一維搖搖頭:“這個大家也有兩種看法,有的也說是求助電話,但是路組長的家和葫蘆街很遠,如果說路組長當時在家,秦瀚生命垂危,隻是想要求助的話,給路組長打電話並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加上之前就通過電話,局裏就有人認為這種可能性更大兩人約好在葫蘆街見麵,發生了爭執,在爭執過程中秦瀚被推倒在地,受傷瀕死的時候按下了路組長的號碼,作為死亡信息。”  “扯淡,柯南看多了吧!還死亡信息!”魏雄風一聽就開始罵罵咧咧:“我這就去檢查監控視頻,就不信拍不到那個鱉孫。”  **  幾人在物證中心緊趕慢趕地檢驗,那邊路錚麵對的審訊也沒停下來過。  “路錚,在過去的三個月時間裏,你曾經被抽過血,或者通過其他方式讓別人取得你的血液樣本嗎?”  路錚使勁兒思索了一番,恍惚地搖搖頭:“沒有。”  黃英大隊長看起來也十分頭痛。正在這個時候,外麵有個小偵查員帶著一本厚厚的本子進了審訊室,在黃大隊長和鹹鴻儒副隊長的耳邊耳語了一陣子。  他們聲音很輕,但是路錚很清楚地看到了二人的表情,隻見鹹鴻儒的臉一瞬間綠了,滿眼不可思議地往路錚這邊看了一眼。  黃大隊長要淡定一些,不過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那本本子被留在了桌上,黃大隊長清了清嗓子:“好的,我們繼續。”  路錚在這一瞬間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你,和秦瀚之間。”黃大隊長在這個時候停頓了一下,換了一個比較委婉的方式問了出來:“是否有感情糾葛?這是否導致了你們一度絕交?”  老天爺。  路錚的腦袋一瞬間清醒了。  那個本子,難怪他看著眼熟。  那不是秦瀚高中的時候就天天抱著的日記本嗎?當時他還笑話他文藝小清新,居然寫日記,秦瀚卻和他說,寫日記的人都長壽,他從高中開始寫,肯定能活到九十九……  然而他的生命在三十歲這一年的晚秋戛然而止。  想到這兒,路錚覺得自己的眼睛忽然模糊了。  **  審訊還沒有結束,物證中心裏的薛一維和唐邵源兩個人在秦瀚的隨身物品裏找了半天,除了一張塞在秦瀚錢包內層的,和路錚的二人合照,別的並沒有什麽收獲。  “哇,路組長他倆感情可真好。”薛一維拿著那張舊照片,感慨道:“這都有十來年的舊照片,還隨身帶著。我就說的吧,這樣的好朋友,怎麽可能起爭執呢。”  唐邵源:……心情有點複雜。  正在這個時候,他們所在的物證室的門被“咣”的一聲推開了。  闖進來的是魏雄風,他懷裏抱著一個筆記本電腦,看起來有些失魂落魄的。  進屋之後他也不說話,隻是拖了張凳子,坐下開始發呆。  “你怎麽啦?”薛一維有點沒好氣:“不要浪費時間,路組長還等著咱們去撈呢。”  魏雄風破天荒地沒有反駁,打開了麵前的電腦屏幕,朝他們兩個人推了過來。  “……你們看看這個吧。”  秦瀚死亡的那條小巷裏並沒有監控探頭,不過在兩邊路口都有。魏雄風做了清晰化處理之後,可以很明白地看到大約晚上十二點不到,一個身影急匆匆地大踏步走進了小巷,身上穿著一件白色長袖,腿上是一條黑褲子,頭上戴著一頂漁夫帽。  幾秒鍾後,秦瀚從後麵一路小跑地追了進去。  “然後就沒有了。”魏雄風慢吞吞地說:“接下來是十五分鍾後小巷另一個出口附近的攝像頭。”  薛一維眯著眼睛,有點猶豫地開口:“我怎麽覺得……那個人有點像……”  唐邵源沒有說話,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瞪著電腦屏幕。  屏幕一黑,又開始播放新的監控視頻,這個攝像頭位置比較遠,加上天黑,其實不太看得清楚,隻見一個白上衣黑褲子的身影從小巷裏閃了出來,一路快步朝路的另一邊,也就是監控死角走了過去。  馬路上一輛大卡車忽然行駛而過。  車燈光在那一瞬間照過那人的臉,魏雄風幹脆利落地將整個畫麵放大,然後又在鍵盤上飛速地敲擊了幾下,畫麵清晰度立刻上升。此時那人的帽子已經被他摘了下來,白色的t恤胸口上有幾點暗色的汙漬,就在這短短的0.001秒,電腦屏幕前的三個人看清楚了這人的臉。  短寸頭,娃娃臉,圓眼睛,神色冷漠。  正是路錚。  **  幾人正在震撼中,偏偏在這個時候,審訊室那邊還送來了審訊筆錄。  “我的媽,原來組長和這個秦瀚有感情糾葛!”魏雄風一邊看筆錄,一邊一臉吃驚:“所以說,那個秦瀚是同性戀,騷擾組長?嘖嘖嘖,好惡心!”  唐邵源聽到這兒,臉都黑了:“人都沒了,你亂說什麽東西?惡不惡心和取向有關係?”  “我錯了。”魏雄風說到這兒,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不過,這條信息對組長有點不利啊。”  何止是有點不利。  dna,監控視頻上的正臉,沒有不在場證明,最後的通話,還有這非常說得通的作案動機,簡直可以說是鐵案了。  魏雄風和薛一維都麵麵相覷,過了幾秒鍾,薛一維開腔了:“……不會,真的吧?”  魏雄風挺堅定的搖搖頭:“組長他不是這樣的人。”  搖完頭之後他臉上又有些困惑:“也許是秦瀚因愛生恨,想要襲擊組長,組長不得已和他進行搏鬥,最終導致秦瀚的意外死亡?正當防衛?你說呢?唐邵源?”  唐邵源還在那兒反反複複地重播著車子大燈打到嫌疑人臉上的一瞬間,並沒有迴答他。  在沉默了幾分鍾之後,他忽然篤定地開口了。  “不是。視頻上的這個人不是師兄。”第87章   第一天的審訊結束了,不論是參與審訊的刑警,還是坐在那裏一頭霧水的路錚都累得半死,找不到證據證實路錚的無辜,他自己也不可能認下莫須有的罪名,折騰了半天,隻能從長計議。  於是,作為一名被暫時免職的刑警,路組長人生第一次嚐到了蹲號子的滋味。  省城的看守所條件還行,檢查之後領了藍號服,路錚被領進了過渡監房,屋裏已經有了十來個人,一見到有新人進來,全都一臉冷漠,都沒人賞過來一個眼神。  路錚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說他涉嫌命案,但是畢竟意外的可能性更高一些,看守所沒讓他穿黃馬甲。過渡監房裏有一個木板大通鋪,路錚進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這個時候監房裏開著電視,正在放《我們偉大的祖國》,嫌犯們有幾個坐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接受著思想教育,剩下的幾個在那裏聚成一團吹牛逼,兩個看起來比較慘的,被上了“龍蝦銬”,左腳和右手拷在一起,右腳和左手拷在一起,一看就是打架受到了懲戒。  路錚按照要求把毛巾擺好,自己在通鋪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了。  一天都在被審訊中度過,整個人都有些疲於奔命,現在他終於有了一些時間,可以仔細思考一下秦瀚之死的詭異之處。  正當他整理著思緒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了一聲招唿聲:“哎,兄弟,犯了啥事兒進來的?”  路錚睜開眼睛,麵前有個穿著藍馬甲,個子挺矮,神態有點萎靡的男子正在和他搭訕。  路錚本來不準備理會他,卻在看清楚他的麵容後打消了主意。  這個男子……長得有點讓他眼熟。  隻是如今乍一迴想,實在是想不出來他的模樣像誰。  “你看呢?”路錚沒有直接迴答他,把問題拋了迴去。  男子眯著眼,嘿嘿直笑,手上兩根手指搓了搓,做了個“錢”的手勢:“跟這個有關係吧?反正不會像老哥我一樣,因為女人進來,憋屈死了。”  這八成是個強奸犯,或者是個嫖娼被抓的。  路錚“哦”了一聲,不置可否。  那個男子看起來似乎在監房裏不太受待見,見到進來個新人,有些喋喋不休:“根本不是我的錯,我倆明明是你情我願的,睡醒了那婊子就報警了,有病,看我出去不把她打死……”  路錚聽到這裏,忍不住了:“你就不怕再進來?下次可沒那麽容易出去了。”  “嘿,你小子,說話怎麽跟個條子似的?”男子一聽就不高興了。  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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