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錚見到那個圓片兒也樂了,他本來抱著的是不成功則成仁,就算小命沒了,原寶刑警說不定還能注意到追蹤器的異常的主意,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動作竟然真的幫他們摸到了歹徒的老巢。 他伸手接過了那個追蹤器,摸了摸上麵的劃痕,感慨萬千:“活著真好啊。” “等路組長和小唐養好了點兒,可以來我們原寶市局看看,現在剛開始審訊。”查青說:“我們在抓捕行動中遇到了匪徒的頑強抵抗,最終生擒的隻有燕哥一人,那個據點的另外五名持槍歹徒都被擊斃了。” “還有,多虧你們的手銬。”查青想起來,臉上露出了一絲喜不自勝的味道:“嘿,我就猜說不定這群歹徒會迴去找他們的同夥,就讓一隊刑警上山埋伏著了,嘿,你猜怎麽著,這群笨瓜還真的來了,正好被我們一網打盡!” 不過說著說著,他的臉色就又變得不太開心了:“唉,不過這群人也是,窮兇極惡,居然還有帶機槍的,跟軍火販子似的。最後沒辦法,隻好交火了,也是全部被擊斃。我們自己的人也受了點小傷。” 說到這兒,查青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手機:“哎呦喂,我這還得迴去主持審訊,你們好好休息啊,我先走了。” 說罷不等他們迴複,風風火火的頂著一顆受傷的光頭走了。 精力真是好。 路錚搖搖頭在心裏感歎了一下查大隊長對工作的無限熱情,轉身就看到唐邵源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手裏把玩兒著的圓片兒,忍不住笑了。 “怎麽了?想要嗎?” “啊?”唐邵源迴過神來摸了摸鼻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拿去玩吧!”路錚笑著一揚手把追蹤器丟給了他:“以後要是養個貓貓狗狗的,說不定還用得上。這可是咱倆共患難的見證啊。” 唐邵源手忙腳亂的接住了追蹤器,本想還給路錚,在聽到後半句話後果斷改變了主意,臉色微紅地小心收好了。 ** 雖然醒的比唐邵源要晚,不過路錚身上的傷還是比他輕不少的,睡得多也主要是因為皮肉傷外加體力透支,下午醫生給他身上的幾處主要傷口換了藥之後,他便活蹦亂跳地出院了。 案子的審訊還沒有結束,想著自己作為目擊證人說不定能派上一點用場,路錚出院後的第一站還是選定了原寶市市局。 “等會兒要進行審訊的是那個燕哥,他的原名叫做虞海燕。”給路錚作案情總結的是原寶的偵查員小吳:“別人叫他燕哥,主要是因為手臂上的一串燕子刺青。第一次審訊的時候他已經承認了部分罪行,他不光手上有不止一條人命,還在邊境沿線鋪了相當大的毒品販賣網絡。之前被槍殺的賴豐、魏春華、還有應文浩都是他們團夥的成員。其中賴豐和魏春華早年給別的團夥販毒。魏春華和已經死去的兇手鄒德本早年談過戀愛,鄒德本也因此答應為魏春華和賴豐運送毒品入關,結果被當場抓獲,據說魏春華曾經和鄒德本保證過會等他出獄,沒想到鄒德本一出獄就發現自己爸媽都已經去世,魏春華也早就投入他人懷抱,一時激憤便想要把魏春華幾人,包括他們後來加入的販毒團夥中的虞海燕等人全部擊殺。” “至於鄒德本的表哥徐良涵,虞海燕表示他不認識,不過根據村支書和徐良涵妻子的說法,徐良涵曾經趁著鄒德本服刑期間欺壓他的父母,讓鄒德本非常怨恨。” “虞海燕表示他們得知了鄒德本當晚要去達秋山伏擊徐良涵的消息,於是提前上山埋伏,在鄒德本擊殺徐良涵後突然出現,並且將鄒德本擊殺,沒想到被路組長你和唐法醫撞了個正著,便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後來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聽完了小吳的匯報,路錚微微點了點頭:“有其他被擊斃的團夥成員的身份信息嗎?” “很多都沒有。”小吳一臉頭痛:“他們這些犯罪分子,互相之間的稱唿也都是綽號、姓氏之類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虞海燕說了幾個,我們去搜索了,都和真人對不上號。” “那‘小白臉’、還有‘老娘炮’分別是誰?指認了嗎?”路錚皺眉沉思:“那個‘小白臉’曾經有機會將我擊斃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隻是把我敲倒然後朝著我邊上開了兩槍。” 小吳也是一臉不解:“可能是比較年輕,所以不敢殺生?” 一邊說著,小吳把兩張照片放在了桌麵上:“這兩個人,都被我們現場擊斃了。這個年輕一點的是‘小白臉’,另外一個光頭,就是‘老娘炮’。” 光頭? 路錚仔細迴憶了一下自己在現場看到的那個背心男的輪廓,總覺得有點不太對。 他伸手拿過了那兩張照片。 照片上是兩具屍體,遺容還很完整,基本都是胸部中槍。其中一個年輕一點的,皮膚確實挺白,一頭殺馬特黃毛,看起來流裏流氣的,硬要說是“小白臉”也沒毛病。另一個光頭,看著眉目兇悍,歲數的確不小,不過五官很粗糙,看不出來為何會被稱作“老娘炮”。 奇怪了。路錚忍不住自言自語。 雖然說現場光線非常糟糕,不過他視力一向很好,還是勉強記得一點當時主要在場的三人的體貌特征的,那個小白臉看起來比這個照片裏的黃毛要瘦一點,而那個“老娘炮”和燕哥則體型比較高大健壯,其中燕哥的手上確實是有一串刺青,圖片裏的這個光頭,不光是發型問題,身高估計起來似乎也稍微矮了一點。 這邊路錚還在皺眉觀察著手裏的照片,門的那邊傳來幾聲金屬的清脆響聲,看來審訊已經開始了。 路錚告了聲罪,湊到單向玻璃上去看了一會兒。 這個虞海燕和他想象中的燕哥其實並不是很相像,他耳朵上應該曾經打了不少耳釘,現在進了看守所,自然都被去掉了,露出光禿禿的一排洞。細細的挑眉,短頭發,下半邊臉上有很多巨大的紅色痤瘡,的確是慣吸冰毒的人會有的特征。看起來和當時他見到的燕哥的身材也很相似,手臂上同樣的位置有一小串刺青,是燕子展翅欲飛的圖案。 這個圖案並不多見,和他的名字也匹配,看來是此人無疑。 這麽想著,路錚推開審訊室的門,走了進去。 查青大隊長還是裹著那個有一點搞笑的紗布頭套,見到路錚進門來,衝他點了點頭,沒有中斷審訊:“這麽說,鄒德本是在出獄後一個月和你們取得聯係的?” 這邊路錚剛剛落座,卻忽然聽到了“砰!”的一聲巨響。 他微微一驚,扭頭一看,那坐在約束椅裏的虞海燕目眥欲裂,眼白裏全是血絲,五官扭曲,正在瘋狂撞擊著身下的約束椅,手拷和腳拷齊齊發出嚇人的巨大響聲。他身材高大,身上的一塊塊肌肉都繃了起來,雙手在約束椅的邊緣上瘋狂掙紮扯動,像是不知道疼似的,鮮血流了一手都沒顧上,衝著路錚的方向,用尖銳的聲音嘶吼道:“叛徒!你個狼心狗肺,吃裏扒外的東西”第55章 虞海燕看起來就跟瘋了似的。 在場的刑警都被驚到了一瞬,隨即立刻衝上去,訓練有素地按住他的身體。 這虞海燕在情緒激動的狀況下,竟然爆發了巨大的力量,渾身抽搐,甚至開始咬人,兩三個刑警都無法將他徹底製服。 “快!給他喝美沙酮!這應該是毒癮犯了!”查青急切地吼道,頂著那個包著紗布的光腦殼衝了上去,和路錚他們幾人一起按住了他。 很快,外麵隨時待命的刑警急匆匆帶著美沙酮迴來,悉數灌到了虞海燕的嘴巴裏,他並不是很服從,一邊掙紮,嘴巴裏還嘟嘟噥噥的吼著髒字。 很快,不知道是不是美沙酮生效了,虞海燕不怎麽說話了,隻是那一雙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看著路錚,神色變幻莫測,配合著他猙獰的麵孔,有些滲人。 路錚並不怕他,索性和他大膽地直視,直接問道:“你認得我?” 虞海燕“嗬”了一聲,瞥過頭去,並不作答。 隨後的審訊過程中,他沒有再說過一個字。 很快,新一輪的審訊結束,虞海燕被帶走了,路錚皺著眉毛看著他走路一拖一拖的動作,陷入了沉思。 一段時間過去,他從麵前的照片上抬起頭,忽然對身邊的查青大隊長開口了。 “查大隊長。”他神色幾番變換,逐漸變得篤定:“這個虞海燕,不是燕哥。那個照片中被擊斃的光頭,也不是老娘炮,至於那個黃毛,我猜很有可能也並不是小白臉。” “怎麽說?” 查青的臉色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 “聲音。我當時聽到了這三個人的聲音。還有走路的姿勢。”路錚很是篤定:“雖然因為情緒激動聲音有變尖銳的傾向,不過我很確定,這個虞海燕的聲音,和現場那個’老娘炮’是一樣的,而不是那個’燕哥’。根據我在現場的觀察,這個團夥中的頭領應該是’燕哥’,另一個比較受到重視的角色是那個’小白臉’,說什麽那個’燕哥’都聽。至於最後一個’老娘炮’,感覺似乎是一個忠心跟班似的的角色。” “當時光線比較昏暗,但是能看出來除了’小白臉’,另外兩個人的體型有些相似,所以我覺得這個虞海燕,應該不是真正的燕哥,他很可能是那個’老娘炮’,至於他為什麽聲稱自己就是燕哥,很可能是在給真正的燕哥頂罪。” 路錚說到這裏,把揣在褲兜裏的幾張照片拿了出來,翻到其中一張:“這兩個被我們擊斃的,根據虞海燕的辨認,這兩人分別是小白臉和老娘炮,而如今既然虞海燕的身份成謎,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兩個被擊斃的歹徒,根本就不是小白臉和老娘炮真正的小白臉和燕哥,很可能已經跑了!” 查青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 “走,小吳,我們要立刻再次提審虞海燕!”查大隊長揪住一個過路的偵查員吼道。 “是!我這就去打申請……” 偵查員話音未落,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嘈雜,一名刑警氣喘籲籲地從走廊那頭跑了過來。 “大隊長!”見到查青的一瞬間,刑警的眼睛都亮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不過隨即又恢複了一臉崩潰的神色匯報道:“剛才出了意外事件,虞海燕在看守所自殺了!” ** 虞海燕的死亡實在是讓人猝不及防。 “他的表現非常正常,情緒也沒有什麽波動,然而在我們進行例行檢查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死了,死亡時間就是在審訊完剛迴來的那一陣子,人還是熱乎的。” 看守所的工作人員皺著眉頭,這對於他們而言可是重大的工作失誤。看守所裏的管理幾乎密不透風,所有的餐具都是用塑料製作的,連送法官的裁判文書都不用訂書釘,就是為了防止嫌犯在裏麵采用極端方式逃避法律的執裁。各個角落全都有監控24小時的覆蓋,在這重重監管之下,虞海燕居然還能如此順利地自殺,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從監控視頻上看,虞海燕迴到房間後十分淡定,隻見他在屋裏踱步了一會兒之後,忽然對著監控的方向打了個招唿,然後抬起自己的胳膊,在那一塊燕子刺青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帶著點兒炫耀似的表情舉起手臂衝著監控攝像頭揮了揮。 “這人幹嘛呢?”查青一臉無語。 “有時候嫌犯會采用一些挑釁的方式來尋求工作人員的關注。”工作人員相當老道,對這樣類似的行為見怪不怪。 虞海燕秀完自己的刺青之後走進了衛生間。 路錚忽然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他這是在表示自己對’燕哥’的忠誠嗎?那個真的’燕哥’在手臂上也有一串飛鳥圖案的刺青這個虞海燕,很可能是和他紋了同款,正好他自己名字裏也有一個’燕’字,可能在他心裏,這個字和這一串刺青意義都很重大。” “有可能。”看守所工作人員說道,不過依然是一臉疑惑:“可是那’燕哥’也看不到啊不對,看守所有嫌犯死亡,確實是需要對大眾公開監控視頻的……” 說到這兒工作人員露出了一臉便秘似的表情,不過也是,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公職人員,竟然被嫌犯擺了一道子,還得被迫幫忙做他的傳聲筒,心情肯定十分不美妙。 鏡頭裏的虞海燕進入了衛生間之後很久都沒有出來。 “隨後不超過十五分鍾,我們就在查房中發現虞海燕已經死在衛生間了。” “他怎麽死的?”路錚皺著眉毛問道。 看守所工作人員叫來了法醫,唐邵源還在醫院裏休息,這次來的是原寶市局自己的法醫,這幾天他連續加班,解剖了無數屍體,工作量可能比他之前半年的都多,看起來已經快要虛脫了,此時臉色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嚇得,有點發白。 “這人太可怕了,對自己居然下得去這樣的狠手。”法醫感慨道,一臉感同身受的扭曲之色:“他把衛生紙用水浸濕,然後覆蓋住口鼻,自己親手把自己悶死了。” ……我的天。 不光是路錚,見多識廣的查青大隊長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虞海燕已經帶著一肚子秘密離開了人世,如今“燕哥”這個名字背後到底是誰也無從得知,他在哪裏?真名如何?長相如何?路錚的猜測是否正確,死亡的虞海燕到底是不是真的“老娘炮”,“小白臉”和“燕哥”到底有沒有死,這些也都是未知數,隨著虞海燕的死亡而變得無從確認了起來。 雖然說成功地搗毀了一個毒品販賣窩點,原寶市市局的刑警和路錚幾人心情都無法平靜。 還可能有人在逍遙法外。 根據路錚的描述,原寶市局留下了兩名疑似在逃犯罪分子的畫像,錄入了通緝係統,可是問題是當時光線太差,加上路錚臉上糊的都是血,流到眼睛裏影響了視線,最終的畫像也隻是兩個模糊的輪廓而已。 而胖瘦、發型這些輪廓上的東西,都太容易做手腳了。 這一起案件到了現在,雖說也是破了,路錚他們卻都感覺不到任何勝利的喜悅。 坐在返迴省城的車裏,路錚依然皺著眉,仔細迴憶著每一點和燕哥、小白臉接觸時的點點滴滴。 為什麽那個小白臉會放過他一馬? 為什麽虞海燕在看到他的時候會如此激動? 茫茫人海,這兩個人到底藏身何處? 窗外的行道樹飛速後移,遠處的達秋山靜靜蟄伏在地平線上,沒有人能夠給他迴答。 ** a省省城,一間簡單的出租屋裏。 此時是傍晚時分,家家戶戶都在燒菜,整個老小區都彌漫著一股煙熏火燎的油煙味,配合著小區樓下公園裏嬉笑打鬧不願意迴家的小孩兒們,滿滿的都是生活氣息。 這整個屋子也不過六十平米左右,裝飾得很是簡單,屋裏的人應該剛搬進來不久,在窄小的長條形廚房裏,一個娃娃臉年輕男子垂著頭,圍著一條圍裙,正在菜板上篤篤篤地剁著什麽東西。 “今天我看到新聞了。”身後忽然有個火熱的大塊頭靠了上來,抱住了他的腰:“海燕在看守所自殺了。” “……嗯。” 年輕男子的手不著痕跡地捏緊了手上的菜刀,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都有些發白,可是他背後擁抱著他的人自顧自地說著話,並沒有注意到。 “幸好還有你,承業。”身後的男人在年輕男子的後脖頸上輕輕落下一個吻:“有時候想想,就這麽和你過一輩子,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