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驕陽似火,蟬聲轟鳴響徹整個山穀,這是一個正值六月的熱伏天。隻見一個身著青色道袍的中年道長,步履如飛,身後緊隨著一個寬袍少年,眉清目秀,英姿颯爽。


    “喲!總算見著一個驛站哩,咱們這連奔數十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這迴得好生歇息下,解解渴。”說著,中年道長加緊腳步,快速迎了上去。隻見這草棚搭的驛站內,擺著七八張方桌,幾乎人滿為患,僅西側曬著半麵熱辣辣陽光的桌子尚空著,那道長毫不遲疑,連忙挨了上去,嚷道:“夥計,上酒,快上酒!”語畢,那寬袍少年也已趕至,朗聲道:“夥計,沏碗清茶。”


    “好哩,這就來。”那店夥計左手女兒紅右手龍井茶,恭恭敬敬奉上,道:“兩位慢用。”


    “想不到這曠世寶藏的魅力還真不小,連出家人都迷了心竅。”居中桌位一個留著山羊胡的漢子冷冷道。這話不輕不重,剛好壓過蟬鳴傳入了驛站每個人耳裏。這裏近三十號人,服色各異,提刀佩劍,扛錘握斧的應有盡有,唯獨沒有和尚,這人口中所講的出家人,自然就是這位道長了。那青袍道長倒也不以為意,顧自喝酒,一臉愜意。


    “這位兄台說的曠世寶藏,可是永思陵那宋高宗的皇陵?”說話的是北側一桌,一個麵龐如玉,一身華服的俊顏青年,手握折扇,風度翩翩。其對麵坐著一個妙齡少女,身著嫩綠衣裳,繡花長裙,模樣極其秀麗,二人相對而坐,儼然一對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那山羊胡漢子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嘛,在座的哪一個不是衝著趙構那老兒的墓去的?”


    那俊顏青年道:“這位兄台信誓旦旦,好似你見著了那曠世寶藏一般。”對麵那妙齡女子附和道:“就是就是。”


    這時,西側一手持大刀,敞胸露背的大漢哈哈大笑,眾人不禁把目光都轉了過去,隻聽他道:“隻怕這位大俠連墓門都沒摸著,就被人連滾帶爬轟著跑了。”說罷,整個驛站轟然大笑。當然,那山羊胡漢子是沒半分喜色的,卻也不反駁,顧自喝了大口酒,一臉憤色。其同桌一位寬額方臉,一身灰色長衫的漢子道:“莫非這位英雄就摸著了那墓室的門?”


    那持刀漢子道:“去去去!老子對趙構老兒沒興趣,那狗屁曠世寶藏也不稀罕。”


    “這麽說來,你是衝那守陵人而去的咯?”長衫漢子道。


    “守陵人?”那俊顏青年不禁失聲問道,莫非那守陵人比曠世寶藏還稀罕。


    這時,東側一位儒生裝扮,手持一對判官筆的漢子道:“嗬!隻怕他連那守陵女子的麵兒都沒見著,就得連滾帶爬得跑咯。”


    那持刀漢子道:“老子這迴就是要去見上一見,看看那美人兒是否願意跟了我去,哈哈哈!”說完,那一桌子五人均仰天大笑。


    “既然你沒見著,又怎知她是個美人呢?”北側桌那妙齡女子問道,一雙明亮的眸子充滿了好奇。那持刀漢子一愣,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這時,那持判官筆的儒生又道:“那守陵的女子確有傾國之色,這個眾所周知,況且月前我三弟有幸得見其容,隻是不幸因此丟了雙眼。”


    眾人無不驚歎,都把目光轉向了其旁座一個錦衣青年,隻見他雙眼綁著一條黑帶,多半是個瞎子,隻聽他道:“那日子時,我帶了三十號弟兄前去……前去拜祭永思陵,誰知剛一入陵園,就聽到唰得一聲飛來一個尺餘長,通體發光的物事,頃刻間將我們三十號人砸翻了出去。待我們起身時,陵墓前站著一位白衣女子,體態婀娜,翩若驚鴻,秀發如瀑。月光下那身影更是朦朦朧朧,猶如畫中仙子。我上前作揖道:‘在下臨安樓王山莊三莊主樓慶元,今夜特來拜祭皇陵,還望仙子莫怪。’那仙子道:‘既是拜祭,何以半夜三更又這般鬼鬼祟祟!’說話間,那護陵仙子側了半邊身來,僅那半張臉蛋,已然美不勝收,螓首蛾眉,明眸皓齒,右側纖手懷臥著一隻尺餘長的玉如意,寒光盈盈,更增加了幾分仙氣。都怪在下當時迷了心竅,上前道:‘仙子這般絕世風華,國色天姿,為何委身在這窮山惡水,何不隨在下同去臨安,享盡榮華富貴。’誰知話剛說完,那仙子柳眉微簇,手中玉如意閃電般襲來,頓覺雙目劇痛,眼前一黑,在下便落得了這副下場。這雙眼睛瞎了倒無妨,隻可惜再也見不著那仙子的絕世之色了。”


    眾人聽完,都歎那守陵女子下手狠毒,這時北側桌那妙齡女子道:“你呀這叫禍從口出,誰叫你一開口便說在下臨安‘流氓山莊’什麽什麽的,豈不招打。”說完,驛站內無不開懷大笑。忽聽啪得一聲,隻見東側與那瞎眼青年同桌的一個虯髯大漢拍案而起,喝道:“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老子這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禍從口出!”說罷抓起桌上一個碟子就朝那女子胸口擲去,這一出手兔起鶻落,迅捷無比,那碟子雖微不足道,但這虯髯漢子這一出手,少說也有百斤之重,一旦中招,這弱不禁風的女子豈不香消玉損。這時,隻見一麵紙扇忽閃而出,瞬間擋住了那枚碟子,隻聽乒乓一聲,那碟子瞬間瓦碎,嘩啦啦掉了下來。而那麵紙扇卻完好無損,扇麵桃山花鳥栩栩如生,幾行墨字飛龍走風,正是一旁的俊顏男子。眾人無不驚愕,想不到這男子文文弱弱,竟有這等渾厚內功。


    那俊顏男子道:“這位想必便是樓王山莊的大莊主了,我們二人自北方來,與你們南方口音難免有些偏差,還請樓莊主莫怪。”


    “在下正是樓王山莊大莊主樓慶雄,這位是我二弟樓慶文,三弟樓慶元不幸雙目失明,卻遭這位姑娘奚落,一時氣憤難擋,還請少俠莫怪,請問少俠尊姓大名?”那俊顏男子初來南方,確實沒聽過樓王山莊,隻是見這虯髯漢子怒不可遏,再看他較那樓慶元和樓慶文都大些,便如此推斷。不料這樓慶雄真以為自己的山莊威名遠播,連這北方的年輕人都有耳聞,不禁大喜。又見他出手不凡,隻怕兄弟三人不是對手,於是這般和顏悅色道。


    那俊顏男子道:“在下楚世恆,區區賤名,不足掛齒,倒是這位錢怡錢姑娘,是萬萬得罪不得啊。”


    樓氏三兄弟一聽,頓時麵如土色,這楚世恆江湖人稱玉麵達摩,祖上曆代乃抗遼、抗金、抗元名門,深受江湖人士尊崇。隻是後來元兵一統天下,楚家不久家道敗落,如今隻剩下楚世恆一根獨苗。後來少林寺方丈念其楚家曆代的公德,收他為俗家弟子,且親授其《易筋經》神功。在中原武林他這一輩的人當中早已一騎絕塵,即便是很多年長的高手,都隻怕望塵莫及了。這也罷了,再看看他身旁這位名叫錢怡的女子,莫非就是那匯通天下的“匯天”錢莊,大商豪錢淵的女兒。這“匯天”錢莊遍布全國,上至大都下至湖廣,百餘號錢莊,富可敵國。又有當鋪賭鋪等數百處遍及各地,手下爪牙、打手數以萬計。如果這姑娘真是錢淵的千金,兄弟三人即便長了三百個腦袋也不夠砍啊。樓慶雄忙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兩位海涵,大人不記小人過。”


    楚世恆道:“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樓兄不必在意。”


    錢怡笑道:“對,不打不相識,既然你已經出手了,這下該輪到本姑娘了,讓你也見識見識什麽叫禍從口出。”說罷,抓其桌上一個茶杯,連茶帶杯一起丟將過去。


    樓慶雄見她抓杯的手勢便看出她不會武功,心下寬慰,眼見那杯子迎麵而來,也絲毫不避,連水帶杯一滴不漏地給接了去。笑道:“姑娘好身手,佩服佩服!”錢怡見他一臉狼狽,頗為泄氣,捂著小嘴直笑。那樓慶文見大哥忍辱負重,終於化去這一劫,心下釋然,又道:“錢姑娘天生麗質,一笑傾城,和楚少俠正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不料此言一出,那錢怡頓時轉笑為怒,道:“你們說那守陵的女子有傾國之色,為何我隻是傾城之貌?”


    “這……”,那樓慶文見錢楚二人關係融洽,顯然情投意合,便出言奉承幾句,豈料馬屁拍在馬腿上,這下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吱吱唔唔了半天。


    錢怡知道這樓二莊主沒見過那守陵女子,便轉而問樓慶元,道:“瞎子,你見過那守陵的女子,你說是她漂亮些還是本姑娘漂亮些?”


    那樓慶元也是一臉難色,道:“錢大小姐,在下雖見過那守陵的女子,卻未能一睹您的芳容,實無法比較呀。”語畢,驛站內又笑聲如潮。


    錢怡惱羞成怒,心道眾人皆在嘲笑自己,嗔道:“你們笑什麽,不許笑!”果然一時間又鴉雀無聲,唯有蟬聲鳴鳴。眾人倒不全是怕她或他爹的威名,隻是眼前這楚世恆不可開罪,況且這錢怡也是花容月貌,賞心悅目,實難拗她心意。


    錢怡見眾人果然止住笑聲,心裏很是滿意,又道:“這裏誰見過那守陵的女子,隻要誰見過,本姑娘重重有賞。”說著從懷兜內取出一大疊銀票來,高高舉起。


    眾人無不驚愕,這一疊銀票兌成銀子少說也有幾千兩銀子,隻聽人群裏突然有人道:“我見過,那女子哪有姑娘你這麽漂亮啊!”接著,眾人紛紛附和:“我見過我見過,那女子不及姑娘你半分姿色。”“不用看也知道那女子不如姑娘你呀!”錢怡看看這人看看那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打賞,也不知他們說的真假。


    楚世恆見狀,忙道:“錢怡妹子,何必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在我心中,你永遠是最漂亮的。”


    錢怡欣然一笑,重迴座位,道:“你呀,就是會哄人開心。”


    其餘人眼見大把的銀票落空,無比哀歎,卻也無可奈何,這時,隻聽一人道:“你們各個心懷叵測,不是對那寶藏虎視眈眈,便是對那守陵女子垂涎三尺,若是真心實意前去拜訪,虛心求見,人家豈會拒人於千裏。”眾人將目光轉向說話之人,竟是那中年道長身旁的寬袍少年。他這句話說中了大夥的心思,一下便引起了眾憤。樓慶雄道:“臭小子不要胡說八道,我們哥三人今個去永思陵那是請罪去的。”


    “哼!被人弄瞎了眼還勞師動眾得去給人家賠罪,天下真是無奇不有啊!”那寬袍少年冷冷道。


    樓氏三兄弟剛受了一肚子窩囊氣,正愁沒法宣泄,一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氣不打一處來。樓慶雄提起一對震山錘,樓慶文緊握一對判官筆欲上前興師問罪。那寬袍少年毫不示弱,抓起寶劍噌得一聲便站了起來。


    “天銘,不可胡鬧,快坐下。”那中年道長喝道,言語間已有了三分酒意。說著放下酒杯,舉起一根三尺來長的物事往桌上輕輕一拍。眾人定神一瞧,竟是一根淺棕色木劍,就剛才那麽輕輕一拍,已然嵌入了那榆木桌麵,不僅如此,那劍身軋過一隻碟子,登時將那陶瓷碟子中間部分連同劍身一起嵌入桌麵,徒留兩頭各一瓣殘片。這等功力著實駭人,盛傳江西行省有一白玉蟾教,掌教的是兩位絕世名道,江湖人稱叫“桃劍二仙”,二人是一對師兄弟,劍法超凡入聖,手持木劍便已敗盡天下英豪。師兄叫無憂真人,除了劍術,生平最大嗜好便是煉丹,人稱“藥仙”。傳言他所煉的丹藥除了延年益壽外,習武之人吞服後還可以功力大增,因此深受帝王推崇,曆來為宮廷貢品,隻是到了宮中後往往被太監偷梁換柱,因此往往主子英年早逝,奴才各個長命百歲。而無憂真人的師弟名叫杜康年,生平好酒,每餐無酒不歡,入榻無酒難眠,因此人稱“酒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鬼門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吉美巴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吉美巴林並收藏鬼門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