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已沉舟,初盈再多說也無益,隻道:“別爭搶好勝,別與人爭一時長短,不要忘了家中高堂期盼、兄長惦記,平平安安的過上三年就迴京。”


    “好。”葉蘭舟忽地覺得有點難受,麵上卻依舊微笑。


    “奶奶……”簡媽媽低聲道:“咱們走吧。”


    一來要避嫌,二來旁邊的那個丫頭,居然長得……,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可惜事不如人願意。


    樓下傳來小二的聲音,在招唿人,“這位爺,你是想看玉器呢?還是金器?”


    “找人。”居然是謝長珩的聲音,“蹬蹬蹬”上樓來,剛到樓梯口,就看見自己的妻子在和別人說話,目光意外,“蘭舟?這麽巧。”


    葉蘭舟忙道:“是啊,我給內子買點首飾迴去。”


    這倒沒什麽好懷疑的,謝長珩不是那種愛胡思亂想的人,不至於揣測妻子和別的男人約好,但是目光落在旁邊丫頭身上時,不由微微停住——


    不說有七、八分像吧,也有五、六分。


    葉蘭舟知道自己留下不妥,叫了旁邊的丫頭,“若夢,拿好東西。”對著謝氏夫婦拱了拱手,“我先告辭了。”


    謝長珩目光微沉,倒也沒多說,等人走了以後,方才開口,“挑好首飾沒有?”


    初盈看見他,再想起大了肚子的秋綾,頓時失去看東西的興致,——隻是如果自己扭頭就走,反倒好像是為了蘭舟似的,隻得坐了下來,“拿幾隻步搖出來看看。”


    謝長珩在旁邊坐下,他不說話,神色亦不是很柔和,身上的氣勢立馬透了出來,初盈倒不覺得什麽,拿首飾的夫人卻一臉緊張。


    初盈忍不住皺眉,側首道:“你繃著一張臉做什麽?”


    “大奶奶,你瞧這支六尾寶石丹鳳如何?”那婦人生怕小兩口吵起來,瞧著氣氛不好,趕忙找了話打岔,“這可是上個月才出的,隻得一支。”


    謝長珩實在是笑不出來,——外麵的事煩心,家裏也不太平,還有剛才葉蘭舟身邊的那個丫頭,可是又不好跟妻子甩臉子,看向那婦人,“就這支,先記在帳上,等下我讓人送銀子過來。”


    “是是是。”那婦人陪笑道:“大奶奶戴在頭上好看,也是我們店裏的活招牌,迴頭各家貴人瞧見……”


    “行了!”謝長珩皺眉打斷,“哪裏那麽多話?”


    初盈冷聲道:“人家又沒說錯什麽,還不讓說話了?”


    珠寶店的婦人左看右看,眼見戰火燒到了自己身上,趕緊把鳳釵裝了盒奉上,自己小心的避到了一旁,大氣兒都不敢出。


    這兩口子,不論哪個都得罪不起。


    謝長珩靜了靜,沒有對妻子的發火表示什麽,淡聲道:“迴家吧。”


    初盈抬頭,看著那雙漂亮鳳眼裏的冷靜光芒,黑沉沉的,讓人一眼看不到底,突然讓自己覺得煩躁,一轉身便自己下樓了——


    冷靜的人固然有冷靜的好處,可是……,自己現在需要的不是冷靜。


    急匆匆下樓,險些一腳踏空,不由小小的驚唿了一聲,“啊呀!”,慌忙抓住樓梯扶手,還是把腳崴了一下。


    “怎麽了?”謝長珩匆匆跟了下來,扶住她。


    “沒事。”初盈不著痕跡的抽手,自己往下走去,右腳隱隱作痛,因為不想鬧得眾人忙亂不停,遂忍了疼慢慢下樓。


    出門時,一直踮著腳尖走路。


    謝長珩瞧著她沒事,便跟著上了馬車,搖搖晃晃的,一直到迴家都沒有說話。


    一進長房院子,初盈覺得四周的氣氛怪怪的。


    可是丈夫就跟在自己後麵,不好拉著丫頭問話,加上腳踝還有些疼,勉強忍耐進了屋子,在窗邊美人榻上沉默坐下。


    謝長珩坐在對麵,看著明媚的陽光投灑在妻子身上,像是籠了一層薄薄的光暈,勾勒出黯然失神的輪廓。


    白皙的臉,失去了往日的紅潤,烏黑的眸子,沒有了從前的光芒,——整個人像是一朵曬幹了水分的花,沒有半點靈動的生氣。


    嫡妻還沒有懷孕生產,丫頭搶在了前頭,——的確是臉丟大了,沒幾個婦人受得了這份氣,也難怪妻子惱火。


    “還在慪氣?”他問。


    初盈不答他,並非故意擺架子,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


    “聽說蘭舟要去齊州,不放心是嗎?”


    初盈怔住了,慢慢的扭了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丈夫,“你這話什麽意思?”自己還沒有沖他發火,他倒先挑起毛病來,心下著惱,點頭道:“沒錯,就是不放心!那又怎樣?所以呢,這和秋綾懷孕有什麽關聯嗎?”


    “沒有。”謝長珩看著她,“我隻是想說,蘭舟已經成親了。”


    “謝長珩!”初盈氣得炸了起來,手上忍不住發抖,“你、你別太過分了!當初又不是我哭著喊著要嫁給你的,何苦這般作踐?!不錯,那日在秦王府你救了我一命。”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可是我嫁到謝家,自問盡心盡力沒有做錯過,要是還不夠,你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阿盈……?”——


    自己這是怎麽了?初盈看著丈夫關切的目光,自己隻覺渾身發軟,頭髮暈,腳踝還隱隱作痛,心裏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樣。


    “阿盈?阿盈……”謝長珩趕緊扶住了她,——難道自己弄巧成拙,把妻子給氣壞了不成?怎麽臉色白得這麽難看?趕緊朝外麵喊人,“快來人!”


    初盈看著簡媽媽和凝珠沖了進來,自己有意識,偏偏說不出話、動彈不了,軟綿綿的倒在丈夫懷裏,被他抱到了床上。


    在失去知覺的最後一剎那,忍不住想,——難道真的要應驗普世師太的那句話?所謂的“沒有今世之緣”,是自己心胸窄、氣量小,最後活生生的被通房氣死?


    可是下一瞬,意識就忽地模糊過去。


    ******


    謝夫人聞訊趕來,問道:“怎麽暈過去了?”


    “是兒子不好。”謝長珩眼裏閃過歉意,解釋道:“因為秋綾的事,瞧著她心裏一直不痛快,兒子想著堵不如疏,一直憋在心裏別憋出病來。”頓了頓,“所以就說了幾句重話,她一著急就……”


    “你……”謝夫人不知道說什麽好,瞪了一眼,“我看你啊,快趕上老五了。”


    “大夫來了。”


    丫頭婆子們紛紛避讓,謝夫人和謝長珩也退到了一邊。


    隔著簾子,凝珠上前給初盈的手腕搭了絹帕,然後放在外麵凳子上,那大夫便端坐身姿,輕輕的切住了脈搏。


    半晌鬆了手,迴頭道:“隻是氣血攻心而已,沒有大礙。”略微沉吟,“不過……”


    “不過怎麽了?”謝長珩忙問。


    “尊夫人的脈象往來流利、如珠走盤,頗有幾分像是滑脈。”


    謝長珩一瞬靜默,像是有點消化不了這個突然的消息。


    “當真?”謝夫人則是聞言大喜,念了一句佛,“阿彌陀佛,佛主可要保佑我們謝家。”又連聲道:“再診一診,若是確認了必有重謝。”


    那大夫咳了咳,有些尷尬,“這也不是能診出來的,再說眼下還有些不確定。”轉了頭看向簡媽媽,“請問夫人上月的小日子有多久了?”


    簡媽媽忙道:“要是日子準的話,還有三、四日就該來癸水。”


    “不足一月……”大夫沉吟了少許,說道:“這樣吧,我開個溫和點的方子,讓貴府奶奶先調養調養,過十日天我再來一趟,應該就能確定了。”


    “好好好。”簡媽媽連連點頭,眼裏是掩不住的期盼和高興。


    送走了大夫,謝夫人又交待了幾句便要迴去。


    謝長珩自然要出去相送,走到連廊口,謝夫人摒退了丫頭們,低聲道:“秋綾小產了不幹淨,不能留在府裏,趕緊讓人送到莊子上去。”


    “是。”


    “好好哄著你媳婦。”謝夫人嘆了口氣,叮囑兒子,“她年紀小,做嫡長媳本來就操勞的很,你還氣她做什麽?還嫌秋綾的事不夠添堵呢?等她醒了跟她說,家裏的事我暫時幫管著,不用她操心了。”


    謝長珩扶著母親下了連廊,“兒子知道了。”


    “不用送。”謝夫人靜了一瞬,繼而道:“但願這一次能有喜訊,一舉得男,了了我們謝家的心事,也省得你媳婦整天懸心,我這就迴去給菩薩上幾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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