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個小丫頭快步上了台階,進門道:“咱們府裏出去的雨桐,說是有事求見奶奶。”


    雨桐?初盈眼裏閃過疑惑,這是做什麽?


    “奶奶,她還有臉來!”秋綾啐道。


    “你且迴屋去。”初盈沒心情跟她多費口舌,直接先打發了,然後想了想,----隻怕多半和米鋪的事有關,吩咐丫頭,“叫人進來。”


    “是。”小丫頭趕忙出去傳話。


    “給大奶奶請安。”雨桐一身湖綠色的暗紋通袖袍,素淨大方,眉眼比從前明亮不少,脫了做姨娘的畏畏縮縮,人看著精神不少。


    隻不過,兩隻眼圈兒卻是紅紅的。


    初盈看得直皺眉,問道:“什麽事?”


    語氣裏不是很有耐心,----人都送走了,銀子也給了,誣陷自己的事更沒有追究,到底還想怎樣?打量著自己好性兒呢。


    “今兒是來賠罪的……”雨桐往四下看了看,像是周圍人多有些難以啟齒,手裏不停的絞著絹子,似乎很是不安。


    初盈看了看她,冷聲道:“說罷。”


    雨桐見她沒有打發人的意思,隻得低頭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前些日子我迴去以後,哥哥嫂嫂給我安排了一門親事,是一個米鋪的掌櫃老爺。”聲音略低,“偏生那麽不巧,才過門沒幾天就出了事。”


    初盈慢悠悠的撥著茶,沒言語。


    “我家老爺原是被人訛上了。”雨桐察覺出對方的不耐,收了淚,“他一時著急想撇清自己,就說出了買米的店鋪。”說著,眼圈兒又紅了。


    初盈看著她,倒想知道能編出什麽花樣來。


    “偏生那家窮鬼窮瘋了,二話不說,就帶著人去恆昌店大鬧,勸都勸不走,讓二奶奶生氣,還破費了好些銀子。”雨桐一副愧疚不安的模樣,跪下道:“我是後來才知道這事的,又愧又氣,實在沒有臉麵來見奶奶,隻是心裏又不安,所以……”


    說著,從袖子裏掏出一袋沉甸甸的東西。


    初盈怔了一瞬,突然有一種想笑出聲的衝動。


    這算什麽?雨桐是想說自己是清白的、不知情的,所以寧願自己吃虧,也要把謝家的“虧損”補上?還自己破費出銀子?


    ----說到底,是看準了自己不會收下吧。


    那米鋪的掌櫃娶了她,會不知道自家娘子的底細?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姨娘?會對謝家的事一無所知?盛二奶奶開個鋪子,又不是什麽朝堂上的秘密,做生意的,連這點消息都不清楚?


    真想順手收了銀子,看看雨桐會是一副什麽嘴臉,隻是想想都覺得噁心,自己也丟不起這個人!


    居然敢耍這種小心眼兒,膽子倒是不小!


    不過有時候身份擺在那裏,你若是去計較,隻會把自己也弄得齷齪了,----懶得自降身份跟這種人糾纏,揮手道:“迴吧。”


    “大奶奶……”雨桐“撲通”一聲跪下,在那光滑油亮的地磚上“咚咚”磕頭,一副你不原諒我,我就要把地磚磕爛的架勢,哭道:“原是我家老爺錯了,還望大奶奶憐憫些個,與二奶奶說幾句好話,莫要責怪……”


    “咚咚咚”一陣悶響,聽得人額頭疼。


    雨桐不甘心,自己在謝家從小丫頭做起,辛辛苦苦、戰戰兢兢十幾年,平日忍了多少閑氣,賠了多少小心,才熬到了大丫頭的位置。


    後來有幸被公子爺收了房,更是小心謹慎。


    也是自己命裏不濟,要是公子爺早早的娶上一門賢惠奶奶,前頭有了嫡子,隻怕自己連兒子都生下來了。


    偏生遇上這一位,容不得人、手段厲害,故意抬了自己做姨娘,惹得秋綾對自己種種嫉恨,害得自己自亂陣腳。


    一時錯,最後成了千古恨。


    “大爺迴來了。”


    初盈往院子門口眺望了一眼,再看了看磕出一層油皮,紅著額頭的雨桐,反而氣定神閑下來,慢悠悠的站起來迎人。


    “這是做什麽?”謝長珩進了門,鳳目微眯問道。


    雨桐眼裏紅著眼圈兒,解釋道:“今兒是過來賠罪的。”把米鋪的事說了一遍,捧上銀子,“我竟不知鬧出那樣的事,讓二奶奶白花了銀子,所以想補上……”


    謝長珩看著那又紅又腫的額頭,臉上沒有一絲憐憫,而是冷聲道:“從今往後,不許你再踏進謝家的門!”


    雨桐臉色煞白煞白的,辯解道:“大爺,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不知道,都不要緊。”謝長珩的臉色很是難看,盯著她,“但是想死就自己迴去死,別把我家的地弄髒了。”


    初盈一怔,怎麽火氣比自己還要大?


    雨桐更是徹底驚呆了。


    來之前仔細想過,這件事公子爺可能會懷疑自己,但是肯定不能確認,自己連說詞都準備好,絕對不會出大錯。


    總之不求公子爺絕對相信,隻要能夠讓公子爺心軟一軟,對自己開恩,甚至是不耐煩的饒了自己,----就足以在主母心裏種下刺了。


    而自己已經不是謝家奴婢,嫁做他人婦,主母就算再惱火、再憋屈,也不至於帶人打上門來,----總不能丟了皇後娘娘的臉。


    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傅家看著風光,實際上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至於程家,反正吃死人的事情鬧得這麽大,在京城是沒法做生意了,趁早收拾包袱迴老家去,開個小店過日子。


    這是自己臨行前的最後一擊,原本算得好好的。


    今兒來得不是時候,不知道公子爺怎麽迴事,倒好像有什麽天大的怒火似的,生生把事情給搞砸了。


    “走吧。”凝珠不耐煩催道:“還要人抬出去呢?”


    雨桐忍著額頭上的疼痛,自己站了起來,一臉狼狽的出門下了台階。


    走到院子門口,一側首,看見秋綾探頭探腦的看過來,滿臉譏諷之色,----心下不由冷冷一笑,有好日子在後頭等著她呢。


    *****


    再說這邊,初盈跟著丈夫進了裏屋。


    見他臉色出奇的難看,倒了茶,輕手輕腳放在旁邊,小聲問道:“長珩,是不是外頭出什麽事了?”


    雨桐的事,犯不著他這麽一反常態的發火。


    謝長珩慢慢平緩氣息,說道:“今兒上朝頭一天,就收到一個彈劾謝家的摺子,說謝家仗勢欺人、售賣黴米,以至於弄出人命!”


    初盈臉色大變,“不是已經了了嗎?怎麽還鬧到……”語音微頓,“難道……,是孫家的人?還是……”


    “不管是誰,都已經鬧出來了。”


    “長珩。”初盈忍不住去抓他的手,感受溫暖傳遞過來,心裏方才安定一些,低聲喃喃道:“既然是別人有心挑事,初芸她們又投了本錢,隻怕會連我家也扯上,甚至皇後娘娘……”


    謝長珩抬眸看向妻子,----很聰慧,一下子就看破的問題的核心,甚至在這件事上早就有擔心,可惜還是陰差陽錯鬧出了事。


    眼下沒有心情誇讚妻子,頷首道:“隻怕是避不開的。”


    “大爺,奶奶。”凝珠隔著簾子,在外頭道:“二爺和二奶奶過來了。”


    初盈心情正煩著,懶懶道:“讓人進來。”


    “大哥大嫂。”謝長盛一進門就道:“兄弟剛才才知道,昨兒黃氏過來冒犯了大哥大嫂,已經訓斥過她,今兒是帶人過來賠罪的。”


    盛二奶奶看了看丈夫,扭扭捏捏道:“大哥、大嫂……”


    “行了!”謝長珩打斷了他,從袖子裏抽出一本摺子,摔在兄弟的懷裏,“冒犯了哥哥嫂嫂不要緊,你自己先看看這個!”


    謝長盛隻是八品微末小官,沒有上早朝的資格,眼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快速打開摺子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怎麽了?”盛二奶奶不安問道。


    “你幹得好事!”謝長盛的臉色變了又變,當下高聲,“早說讓你把事情了結,偏不聽,眼下鬧出大事滿意了吧!”


    盛二奶奶一頭霧水不知所以,委屈道:“到底是什麽事啊?”


    “什-麽-事?”謝長盛氣得要揚手打人,卻被哥哥拉住。


    “老二,夠了!”


    盛二奶奶嚇得不輕,趕忙朝旁邊躲閃,哭道:“大嫂救我……”


    初盈啼笑皆非,這下子想起自己是大嫂了?


    謝長珩鬆開了弟弟,沉下臉來,“俗話說,堂前教子、枕邊教妻,有什麽話兩個人迴去說,打打鬧鬧的成何體統?再說了,你現在打她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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