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皇宮雖大,但又有哪個地方是安全的呢?


    “去太後宮裏。”初盈突然道。


    “懿慈宮?”宋氏抬眼看她,方嬤嬤亦是睜大了眼睛飛快思量。


    “對,這裏離懿慈宮不遠。”初盈飛快的分析,“而且不管是真的有蹊蹺,還是僅僅碰巧而已,都不能拿著二皇子去賭運氣,萬一……輸不起,也不敢,反正眼下這麽亂,我和母親不常來宮裏,一時跑錯了路也是有的。”


    不管有誰想做手腳,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追到太後宮裏去,----最危險的地方,有時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嬤嬤隻猶豫了一瞬,便把贇哥兒交給了宋氏,繼而把他身上小披風抽了出來,目光堅毅道:“你們帶著二皇子走吧。”


    別人信不過,皇子的外祖母和小姨卻是信得過的。


    “嬤嬤你呢?”


    “我是不好走錯路的。”方嬤嬤很快做了決定,說道:“我和白露她們迴去報信,讓皇後娘娘趕快過去接人,你們帶著贇哥兒過去就行,一路上都有人看著呢。”


    每一處、每一個門口都有宮人,一路的人看著贇哥兒去了懿慈宮,即便背後黑手是孫太後本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滅口,再對孫子做點什麽。


    如果最後什麽事都沒有,贇哥兒去祖母那裏,也沒有任何不合規矩的地方。


    “嬤嬤……”贇哥兒有些不情願,卻被宋氏摟得緊緊的。


    “快走。”方嬤嬤吩咐了白露二人幾句,分成三個方向各自離開,自己走到一處拐彎的地方,用披風裹了一盆花抱進懷裏。


    一咬牙,腳步匆匆朝鳳棲宮方向快步而去。


    一個小宮女走到內殿門口,低頭通報,“啟稟太後娘娘,晉陽公夫人宋氏殿外求見。”


    孫太後正在為一盆花枝擺設修剪,聞言手上力度一猛,“哢嚓”剪掉了一簇嫩枝,靜了靜,緩緩收迴了小銀剪,“讓人進來。”


    皇後的母親和妹妹到了門口,總不能無故拒見。


    “皇祖母……”贇哥兒一路上被教了話,下地便朝孫太後懷裏撲,嗚嗚哭道:“孫兒好害怕……”不管身邊的宮女們怎麽勸,就是死死拽著不鬆手。


    “給太後娘娘請安。”宋氏和初盈都行了大禮。


    孫太後看了看懷裏的孫子,再看向宋氏母女,眼裏的光線幽幽靜靜,有一種在後宮多年的沉靜深邃,含笑問道:“這是怎麽了?起來說話。”


    “迴太後娘娘。”宋氏微垂眼簾起身,迴道:“景陽大殿走了水,人都亂了,正好當時二皇子在跟前,妾身慌慌張抱著跑錯了路,又怕在外麵凍著他,鬥膽先到太後娘娘這邊避一避風雪。”


    初盈低著頭身子微微哆嗦,一副嚇壞了的模樣。


    大殿裏良久都沒有聲音,還是贇哥兒打破了壓抑的沉默,嚷嚷道:“皇祖母,我還沒有吃飽呢。”指了指桌上的桂花糕,“孫兒想吃那個。”


    “好,皇祖母給你拿。”孫太後聲音甚是溫和,一副慈愛憐惜孫子的神色,親手揀了一塊桂花糕,還囑咐道:“記得慢慢兒吃,別噎著了。”


    毫無緣故的,初盈心裏打了一個冷顫。


    “贇哥兒。”這邊贇哥兒還沒咬兩口,王太後就趕來了,----雖說兩宮太後本來就住得近,但這來得也太快了些。


    若非時時刻刻盯著這邊的動靜,決計不能趕來這麽及時。


    “妹妹的腳力不減當年呢。”孫太後嘴角微翹,----她比王太後要小七、八歲,語調悠緩,那一聲“妹妹”不無譏誚,麵上卻是淡淡含笑。


    “天冷了,走得快些。”王太後表情敦厚的笑了笑,伸手去拉贇哥兒,還給他撣了撣身上的小雪花,“好孩子,在外頭被風吹著沒有?”


    贇哥兒挺了挺小胸脯,脆聲道:“我才不怕冷呢。”


    小孩子嘰嘰喳喳的,殿裏肅穆的氣氛被攪的一團亂。


    孫太後低頭飲茶不言語,以她的身份,自然無須跟任何人客套寒暄,而王太後一直笑眯眯跟贇哥兒說話,好像除了孫子,別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宮女們又上了熱茶,宋氏等人各端了一碗,略顯侷促沉默坐著,時間陡然變得緩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景陽大殿出了事,想必初慧還得一番安排才能過來。


    殿裏的火盆放得很足,等到見著姐姐時,初盈覺得身上出了一身汗,----熱的,更多的是心裏緊張的緣故。


    “母後。”初慧先對孫太後見了禮,接著在王太後跟前福了福,上前摟著贇哥兒細細的看了又看,方才迴頭打招唿,“娘,四妹。”


    盡管極力壓抑,還是看得出來情緒有些不穩定。


    孫太後神色淡淡,連一句客套話都沒有,“哀家乏了,等下準備歇個午覺。”


    “是,不打擾母後歇息。”初慧當即轉身,拉著贇哥兒告了安,宋氏和初盈也跟著行了禮,低頭沉默立在後麵。


    “我也迴去。”王太後依舊笑吟吟的,摸了摸贇哥兒的頭,看著外頭漫天的飄雪,似乎感慨,“天寒地凍的,迴頭等開了春就好了。”


    一行人走到門口,孫太後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得空的時候,皇後帶著娘家人四處多逛一逛,免得下次又走錯了路。”


    初慧眼裏閃過一絲恨意,脊背挺得直直的,靜了一瞬,轉身微笑道:“母後放心,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迴到鳳棲宮,才知道皇帝已經趕了過來。


    “父皇!”贇哥兒是在秦王府出生的,又是嫡長子,對父親並不是太畏懼,雖然不至於撲過去,但卻喊得十分親熱,“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皇帝在兒子的肩頭拍了拍,深深的看了一眼,方才轉向皇後,溫和問道:“外麵冷不冷?”


    “還好。”初慧努力微笑,情緒漸漸平復下來。


    “帶贇哥兒進去吧。”皇帝點了點頭,然後對行禮的宋氏母女抬手,“免禮。”神情很是平和近人,又道:“朕還要去前麵,你們進去陪皇後說說話。”


    初慧的目光有些不舍,不過也知道外麵臣工們還在等著,於是道:“皇上去忙吧。”


    “朕晚些再過來。”皇帝沒有多說,轉身大步流星的出了大殿。


    “娘娘。”那個叫白露的丫頭碎步進來,臉色不是太好,走近低聲道:“有人找到方嬤嬤了。”


    “好。”初慧神色一凜,對母親宋氏交待道:“娘和四妹先在殿裏等著,贇哥兒要是困了就讓他睡覺,我去去就迴來。”


    贇哥兒還是小孩子,對於大人的那些勾心鬥角不甚理解,大約懂得有什麽事,很老實的喝了碗冰糖梨水,就爬進了熏得暖暖的被窩裏。


    宋氏到現在都還是驚魂未定,見贇哥兒睡了,也捨不得離開,和初盈在隔壁的小偏房裏坐著,母女倆彼此相對無言。


    即便是在鳳棲宮,也不是一個能夠暢所欲言的地方。


    好在這次初慧去了沒多久,便趕了迴來,宋氏和初盈聞訊去了寢閣,等採薇帶著宮人們退了出去,方才問道:“方嬤嬤沒事吧?”


    “方嬤嬤……”初慧嘴唇微顫,眼淚“嘩”的一下湧出來,卻不敢哭出聲,雙手顫抖抓住母親,“方嬤嬤她被人砸破了頭,倒在假山裏,已經……,死了。”


    如果當初兒子也跟著迴來,隻怕……


    “死了?”宋氏和初盈都嚇白了臉,後者又問:“那白露她們……?”


    “她們繞了遠路。”


    初盈想了想,問道:“先前姐姐說迴來換衣服,是做什麽?”


    “福哥兒吐奶吐得厲害……”初慧有些無力的蹲了下去,眼淚直掉,繼而緊緊抱住跟著蹲下的母親,顫聲道:“娘……,我好想迴家……”


    宋氏亦是跟著垂淚不已,哽咽道:“我的兒,苦了你了。”


    “娘,阿盈。”初慧一手攔了一個,母女三人抱在一起無聲痛哭,----這才是親人,皇宮裏從來都沒有親人。


    或許是難得有這樣恣意的時候,過了好一陣,初慧才止住眼淚,勉力笑了笑,“看我哭成這樣……,跟個小孩子似的,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宋氏掏出絹帕替她擦淚,疼愛道:“你就是再生十個八個,也一樣是娘的女兒。”


    初慧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情緒,差點又要崩潰,努力靜了靜,點頭道:“女兒知道。”又對初盈道:“今日的事虧得你瞧出不對,一轉眼的功夫,小不點兒居然也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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