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盈心下微嘆,----下人都說新進門的五奶奶精明,五爺那樣無法無天的人,遇著她也改了幾分性子,可是誰又會憐惜她心裏的苦?


    說到底,不過是才得十五歲的小姑娘。


    比起剛進門的那位新人,還要小一歲呢,----忍不住朝西北角看了看,蘇宜君定有一番衷腸要訴,謝長瑜肯定也有一腔愛意要表,二人不知何等濃情蜜意。


    此時此刻,又有幾人聽見舊人哭?


    雨桐比蘇宜君差得太多,謝長瑜亦不能和謝長珩相提並論,比起晏氏,自己還是要幸運很多,或許真的應該知足了。


    次日一早,晏氏終於見到了久聞大名的蘇宜君。


    “姐姐請喝茶。”蘇宜君挽了慵懶嫵媚的墮馬髻,斜斜墜在一旁,橫插一支碧色通透的翡翠雕花長簪,襯得一雙流波妙目好不勾人。


    俯身跪下去敬茶行妾室禮時,耳畔珠墜搖曳生輝。


    謝長瑜在一旁含笑看著,視線都移不開了。


    晏氏睡了一夜早恢復了情緒,見丈夫失態也沒什麽表示,接茶淺淺抿了抿,側首對薄荷道:“把昨兒預備的頭麵拿上來,賞給蘇姨娘。”


    薄荷早就被教導過,不敢當著謝長瑜的麵露出不滿,恭恭敬敬的捧了托盤上來,裏麵是一支金釵、一枚寶石金戒指,一對金手鐲,金光燦燦好不耀眼。


    蘇宜君眼裏閃過一絲嘲諷,卻規規矩矩上前接了,“謝姐姐賞賜。”


    謝長瑜見妻子如此賢惠大方,待心上人好,越發笑得開懷,不待晏氏開口,便在旁邊搶先道:“快起來,現在地上涼的很。”


    晏氏聞言大怒,----自己還沒有開口呢!


    昨兒沒有外人,丈夫說那些寵妾滅妻之言還罷了,眼下當著妾室的麵,特別還有一圈下人在跟前,居然也不給自己留臉麵!她便是再好的性子、再能忍耐,心下也忍不住大為光火。


    俗話說得好,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子呢。


    蘇宜君眼裏閃過一絲笑意,不過她並那等傻的,絕不會當麵讓人拿住錯處,反倒頭更低了,一副主母不開口就不敢起來的模樣。


    謝長瑜見狀不由生出心疼,趕緊看向妻子。


    晏氏心裏氣得咬牙,到底不肯丟了嫡妻的體麵,和一個姨娘當眾較勁,也不願意和丈夫拌嘴,讓蘇宜君越發得了意,於是淡淡道:“蘇姨娘起來吧。”


    蘇宜君這才慢吞吞的站起來,微微搖晃,一副跪久了體力不支的模樣,謝長瑜要去扶她,卻被她一臉怯怯的閃開了。


    “宜君……”謝長珩的手落在了半空,見心上人滿目膽怯,分明是忌憚麵前嫡妻的緣故,心下添了幾分不快。


    晏氏實在是看不下去,也懶得噁心自己,起身道:“五爺,該過去給娘請安了。”


    ----算是不動聲色的還擊。


    蘇宜君再得寵也是姨娘,不是謝家的媳婦,對著謝夫人不能叫娘,隻能叫夫人,而且按照規矩,斷沒有姨娘過去請安的道理。


    謝長瑜雖然心疼自己的心上人,但是也清楚大規矩,再說母親本來就對表妹十分厭惡,強行帶過去隻會自找沒趣。


    因而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宜君你先迴屋歇著,我很快迴來。”


    蘇宜君抬起頭,嫣然一笑,“不急,五爺多陪著夫人說說話。”


    謝長瑜趕忙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懂事的,明白事理。”又低聲安撫了幾句,方才對晏氏招唿了一聲,“走吧。”


    晏氏看著他二人你儂我儂,心內不免五味陳雜,更是冷笑連連,麵上卻是淡淡的跟了出去,一副視若無睹的態度。


    蘇宜君靜靜的站在後麵,看著丈夫和晏氏的身影出了院子,臉上笑容漸漸褪去,眸子裏閃過一絲陰冷之色。


    ----這一切,本來都應該是自己的!


    謝長珩雖然給初盈許了諾,但也不至於天天跑去書房,如此隔了幾日,便又去了雨桐那裏,----次數不多,不過因為初盈一直空房,看起來倒像是在專寵一般。


    雨桐漸漸有些消受不起,秋綾每次看見自己的眼神,都像刀子似的亂飄,再想到主母那邊,更是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反正以公子爺的脾氣,和主母的娘家勢力,又不能生下庶長子,現在爭這沒用的風頭有什麽用?再說公子爺隻來自己這裏,並非是有多麽迷戀,隻是不太喜歡秋綾,奶奶又沒有特意安排,一種習慣而已。


    可是再這麽下去,早早晚晚會鬧出什麽事來。


    然而自己隻是妾、不是妻,沒有賢惠大度的權利,不便對公子爺說“你可以去秋綾那裏”,萬一被誤會了,還以為自己有什麽別的心思。


    要不然去跟主母提個醒兒,讓她安排秋綾侍寢?


    雨桐搖了搖頭,自己隻不過個丫頭升的姨娘,說這種話太過逾越了。


    況且秋綾本來就恨自己,萬一讓她知道……,肯定以為自己藏了jian,或者是故意恃寵而驕,隻會更加的惱恨自己。


    還有那個霜兒,膽子小、人笨,根本就不隻得收為己用,但卻攆又攆不走、退又退不掉,----擺在那裏,隻能用來證明主母純良無害。


    沒隔幾天,雨桐突然“病”了。


    “病了?”初盈慢悠悠的喝著茶,----後宅的“病”花樣百出、功用繁多,心下不由一笑,隻怕多半都是心病吧。


    ----心下也沒太在意,雨桐無非是借病躲幾天,好讓秋綾去服侍謝長珩,平息一下她心中的嫉妒惱恨。


    “這可好。”秋綾撇撇嘴,譏諷道:“今後但凡誰想偷個懶兒,都生病就行了。”


    那語氣,分明是在說“都裝病就行了。”


    過來傳話的霜兒趕忙低了頭,一副生怕惹事的樣子。


    初盈知道她是個老實丫頭,問也問不出什麽來,微微一笑,“去吧,等下找個大夫過去瞧瞧。”


    “是。”霜兒如蒙大赦,趕忙退了出去。


    “奶奶真是菩薩心腸。”秋綾趕忙奉承,眼神一閃一閃的,眸光深處,有一抹掩飾不住的期待光芒。


    初盈心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卻隻是端茶繼續喝。


    請的大夫去給雨桐那裏瞧了,有丫頭迴來遞話,“說是桐姨娘著涼受了寒氣,有些傷風流涕,眼下發現的早,避開人養幾天就好了。”


    真的病了?還是買通了大夫?


    若是前者那麽可真是個狠心的,若是後者到還尋常,----至於會不會是巧合?初盈是不大相信的。


    不過也沒打算跟個姨娘計較,失了身份氣度。


    既然她想避開,自己當然不會揪著不放,且隨她去折騰吧。


    倒是秋綾滿心激動,中午謝長珩迴來的時候,初盈留心看了幾眼,她的神情都有些不一樣了。


    偏生事不如願,初盈提了提雨桐的病,“大夫說得養幾天呢。”


    “養就養吧。”謝長珩並沒有在意,不過是一個姨娘,再說也不是什麽大病,端了熱茶喝著暖胃,“我也不去書房了。”


    初盈抬頭看他,難道去秋綾那裏還要對自己說一聲?


    “最近天涼了。”謝長珩心不在焉,似乎心裏還在想著別的事,“你讓人把暖閣收拾出來,你去住,我就歇在正房好了。”


    原來是為這個緣故,這麽個打算。


    初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夜裏沒凍著你吧?”


    “一屋子的火盆子,怎麽會凍著?”謝長珩放下手中茶碗,抬頭一笑,“就是書房外頭是一池塘的水,夜裏有水氣,睡起來cháocháo的不大舒服。”


    “那也是我的疏忽。”


    “沒事。”謝長珩不打算在小事上糾纏不休,伸手拉了她,“反正一屋子的丫頭,我睡正屋,你睡暖閣,倒也說得過去。”


    ----再著說了,本來外嫁女就不用替祖母守孝,不過是額外的情分。


    初盈沒有提起秋綾,自己還沒有賢惠到為丈夫推薦枕席的地步。


    雨桐那是不得已。


    謝長珩讓妻子坐在了旁邊,替她捋了捋鬢間髮絲,目光裏露出一絲柔情,“先分開睡幾天,等過完年,開春天氣暖和就好了。”


    雨桐病了幾天,結果謝長珩不但沒有去秋綾那裏,連書房也不去,隻是守在正屋跟主母分房睡,心下不由大急。


    不但轉移不了秋綾的怨氣,而且還會……


    原以為公子爺對主母新鮮幾個月,沒想到反而越來越上勁,這是自己事先沒有預料到的,因為這不符合公子爺從前的做派。


    照這樣下去,自己和秋綾怕是隻能孤獨終老了。


    可是即便自己病好了,頂多也就是公子爺再偶爾過來一、兩次,秋綾那邊剛生出希望,結果又馬上變成絕望,那還不把自己恨到骨子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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