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小臉素白,用幾近哭出來的聲音迴道:“婢子霜兒。”


    眾人都豎起了耳朵,以為這個霜兒必定是要被重罰的了,哪知道初盈揮了揮手,淡淡道:“下去吧,開飯。”


    凝珠上前接了湯,攆了霜兒下去。


    眾人都是麵麵相覷,不知道這算怎麽一檔子事兒。


    處置丫頭是內宅主母的事,謝長珩不論有沒有意見,都不可能當著丫頭們的麵,和妻子唱反調的,沒有言語喝起了湯。


    秋綾在旁邊殷勤的服侍著,大有跟雨桐比一比勤勞的架勢,加上雨桐不大說話,一頓飯下來,便光聽見她不停問話,“奶奶吃不吃魚?”或是,“奶奶嚐一筷子脆筍。”,再不就是幫著添湯添飯,忙得腳不沾地的。


    謝長珩蹙眉道:“你今兒話怎麽這麽多?”


    秋綾正在伸手盛湯,聞言有些尷尬,“婢子……”


    “秋綾也是好心。”初盈開口打了圓場,對半屋子丫頭道:“我不吃了,大爺這邊有我服侍著,你們各自迴屋吃飯去吧。”


    秋綾心裏鬆了口氣,----果然奶奶是厭惡雨桐的,這不,立馬就向著自己了。


    “等等!”初盈突然出聲,“把方才那個霜兒叫過來。”


    眾人剛鬆了口氣準備出去,又被叫住,都弄得一驚一乍的。


    霜兒正在屋子裏提心弔膽,現在再次被主母叫來,站都站不穩了,進門便“撲通”一聲跪下,“大爺,奶奶。”


    初盈倒是和顏悅色的,不看她,而是對雨桐道:“按例做了姨娘,身邊得有兩個小丫頭,你那裏還差一個,就把霜兒賞你吧。”


    霜兒驚訝的合不攏嘴,這算是什麽懲罰?


    眾人更是詫異,----又都覺得這個奶奶到底年輕,心裏藏不住事,要整治姨娘就該派個厲害的丫頭,怎麽反倒挑了一個傻的?這樣一來,在大爺跟前也顯得小氣。


    秋綾更是急道:“奶奶,霜兒這丫頭蠢得很。”


    初盈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嚇得她低了頭,方才道:“要是桐姨娘不喜歡,就再另外換一個。”在屋子裏環視一圈,“豆蔻。”


    豆蔻不防被點了名,哭喪著臉道:“奶奶……”


    雨桐眼神閃爍,----蔻珠是主母的陪嫁丫頭,自己哪裏要得起?一則降伏不住,二則那樣伶俐的丫頭,往後不知道添多少是非呢。


    再說了,別說主母給的霜兒是個蠢的,就算是個傻的,自己也沒有資格拒絕啊。


    因而沒有多想,便道:“奶奶,我看霜兒就很好。”


    初盈頷首:“那好,下去吧。”


    雨桐領著霜兒迴了屋,她身邊原來的丫頭曉月迎了上來,“姨娘。”看了看身後,“奶奶把霜兒賞給你了?”


    “嗯。”雨桐一直提著心,迴到自己的住處方才放鬆一些,“你帶霜兒下去,幫著把她的舊東西搬過來,西麵那間屋子給她住。”


    ----奶奶賞下來的人,當然還是隔開了住比較好。


    曉月心神領會,招唿道:“走吧。”


    “勞煩曉月姐姐了。”霜兒今天幾上幾下,魂兒都不知道丟去了哪裏,滿心惴惴跟在曉月後麵,臨出門還對新姨娘福了福。


    雨桐仔細迴想每一個細節,看自己有沒有失誤。


    突然腦海中火光一閃,----不自禁的用手擋著嘴,輕輕咬著嘴唇,這是她想事情時的習慣動作,當然隻在無人的時候。


    ----原來主母竟然如此厲害!


    先是無緣無故封了自己姨娘,看起來風光,可惜底下一兒半女都沒有,便如同那沒有基座的茅糙房,風吹吹就壞了。


    而且隻封自己不封秋綾,不消說,秋綾現在必定對自己恨之入骨,今後少不了暗地使絆子的事。


    又當著眾人的麵,非讓自己戴那厚厚的、不合身份的金鐲子,一來顯得她大方待人寬厚,二來顯得自己沒規矩。


    ----方才公子爺那不快的眼神,就說明了一切。


    還故意賞了一個笨笨的丫頭,----便是襯出主母有幾分醋性,在公子爺眼裏又算得上什麽?不過是小性子罷了。


    隻怕如今眾人都以為主母天真,是個沒心眼兒的,不然放著厲害的丫頭不給,偏生給了一個蠢的……,可見是個表裏如一的人。


    不對,最後霜兒可是自己親口挑的。


    雨桐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吃驚,----主母知道什麽事都瞞不過公子爺,幹脆就把不滿表露出來,設下圈套讓自己跳了進去,自己處處顯得不懂事、不合規矩,她卻是純良無害的。


    以後自己若是被人設計了,說出去,誰也不會懷疑道主母頭上,隻怕連個同情的人都沒有,好生周密的心思。


    再想想於婆子和張婆子,一樣被主母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曉月安頓了霜兒進來,見她臉色蒼白,小聲道:“姨娘,你怎麽了?”


    “沒什麽。”雨桐不僅擔心,更多的則是絕望,----主母是皇後的嫡親胞妹,心思手段、身份容貌樣樣不差,更要緊的是,公子爺對主母足夠在意上心。


    “姨娘……”


    “這都是命。”雨桐的指甲掐進掌心裏,半晌才道:“多留心一下奶奶那邊,有什麽事咱們別遲了、晚了。”又道:“待霜兒好一些,別生事。”


    晚上謝長珩迴來,吃了飯,沒有再去雨桐那裏。


    簡媽媽等人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初盈卻不以為然,----謝長珩不是急色的人,雨桐的姿色也算不上頂好,況且自己是嫡妻,是皇後的親妹妹,所以寵妾滅妻的事根本就不可能。


    倒也好,如今孝中不能行那周公之禮。


    謝長珩淡淡道:“等下我去書房那邊,床鋪也是現成的。”


    ----雖說沒有孫女婿守孝的,但是避忌一些也不奇怪。


    這算什麽?安慰自己?初盈雖然心中有芥蒂,倒也不會賭氣說胡話,什麽“你可以去桐姨娘那裏”等等。


    當然還有秋綾,不過眼下卻是不想提起她來。


    “你就這麽狠心?”


    初盈皺眉,“我怎麽狠心了?”到底沒忍住,“你不願意,也可以不去啊。”


    謝長珩隻覺得滿屋子的酸味兒,失笑搖了搖頭,到底不會真的跟妻子鬥嘴,坐著歇了會兒就出去了。


    簡媽媽進來勸道:“奶奶隻是何苦?賢惠人都做了,還和大爺鬧生分做什麽?”指了指東小院,“迴頭白白便宜了別人。”


    初盈撥了撥手上的泥金小手爐,卻道:“沒事,我心裏清楚。”


    第二天,是傅母三日發喪的日子。


    謝長珩特意告了假,陪著初盈迴了娘家拜祭祖母。


    期間還有皇後娘娘派人過來弔唁,更不用說那些趁機交好的人家,以及傅家的親朋好友們,----晉陽公府的門檻都快給踏破了。


    宋氏抽了個空留下初盈,皺眉道:“侍寢便侍寢,你怎麽就封了姨娘了?”


    “早晚的事。”初盈淡淡道:“雨桐二十六了,除非死了,這輩子都是在謝家的,秋綾也不小,一樣是不會放出去的。”


    “那也不用急著給自己添堵。”


    初盈嘴角微翹,“我不急,有人比我更急。”


    “你是說……”宋氏頓時有些瞭然,繼而道:“你悠著點兒,長珩可是一個通透的人,你別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看娘你說的。”初盈笑道:“難道我還要跟個丫頭、姨娘置氣?自掉身價不說,還惹得別人看笑話。”


    ----她們若是真老實的,自然有份安安穩穩的日子過,若是不老實……,那也怪不了別人不是?且隨她們去吧。


    宋氏頷首道:“你心裏清楚就好。”


    今兒人多又亂,初芸沒有過來。


    初盈覺得渾身輕鬆,不然還要跟她打太極,陪著母親說了會兒話,安慰道:“娘,我沒事的。”笑了笑,“娘你去忙,等下我找婆婆和長珩一起迴去。”


    出了門卻撞上了金氏,笑吟吟道:“四姑奶奶。”


    “二嫂。”初盈先前隻見過她一麵,找不到什麽話說,便含笑看著她。


    哪知道金氏有的沒的扯閑篇,要麽說太婆婆去世自己多麽傷心,要麽說家裏誰誰誰的閑事,根本沒有半分重點。


    初盈心下覺得奇怪,也沒多問。


    今天初容、初芸都沒來,母親又忙得不行,自己不好一個人亂晃,和金氏分了手以後去找了初珍,先喊了一聲,“五妹。”


    初珍一向有些怕這個姐姐,趕忙去倒了茶,“四姐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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