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兆臣側首問了一句,“手上好了沒有?”


    “差不多好了。”初盈伸出手給哥哥看,見他眉頭微蹙,似乎還有著別的事情,便沒再多加囉嗦,說完乖巧的站到了一旁。


    宋氏也瞧出兒子似乎有事,緊著打發了下人們,然後方問:“你今兒沒去學館?一大早的還在家裏。”


    “去過了。”傅兆臣揮了揮手,讓宋媽媽等人都出去了,方才說道:“過幾日是趙夫子的壽辰,我們幾個學生想給夫子送份賀禮。”


    宋氏想了想,問道:“是不是銀子不夠了?”


    “是。”傅兆臣的眼神閃了閃,垂了眼簾,“我們幾個看上了一方雞血石的印章,一塊有些年頭的古墨,東西是極好的,就是價錢上貴了一些。”


    宋氏聞言微微點頭,“夫子教導你們一場,送點好的賀禮也是應該的。”又問:“還差多少銀子?”


    “還差三百兩……”傅兆臣略作猶豫,又道:“不,二百兩就足夠了。”


    “哦?的確是不便宜。”宋氏沉吟了一下,叫來宋媽媽吩咐道:“去給臣哥兒拿三百兩銀子,不用動公中的,從我的私房錢裏麵拿便是。”


    傅兆臣神色有點複雜,不過還是跟著宋媽媽走了。


    宋氏一時好不到合適的人說話,便問小女兒,“阿盈,你哥哥說得是真話嗎?”繼而搖了搖頭,像是連自己也不能相信。


    初盈並非真的隻有六、七歲,自然看出哥哥話裏不實,----但哥哥一向是個穩重守禮的人,有什麽事情值得他瞞著母親呢?況且看起來,若不是實在沒有辦法了,也不會來找母親要銀子。


    很有可能,哥哥已經把自己的積蓄掏了出來,卻還是不夠數目,迫不得已才來找母親的,----那得是多少銀子啊?!


    宋媽媽取了銀子給了人迴來,進門問道:“太太,臣哥兒要這麽多銀子做什麽?”


    宋氏皺眉道:“說是給夫子買東西……”


    “娘……”初盈把自己猜想說了出來,又道:“哥哥多半是遇到什麽難事了。”


    宋氏驚訝於小女兒反應之快,思路詳盡如同成人,不過很快因為對兒子的擔心,把這一點忽略了過去。


    宋媽媽同樣一臉訝色,繼而點頭,“盈姐兒說的有道理。”問道:“要不……,太太叫臣哥兒進來問一問?若是真給夫子買東西還罷了,若是被人哄了,那麽些銀子可不就都白搭了。”


    初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何九兒讓人給她爹送了信,加上她有可能懷孕了,不應該一直安安靜靜的,這一切都透著一股詭異的味兒。


    難不成……,哥哥要銀子的事其中有蹊蹺?


    先頭總想著何九兒心術不正,可能對未出閣的姐姐打主意,卻是忘了哥哥,----哥哥是傅家長房唯一的兒子,如果哥哥出了什麽事……


    初盈被這個念頭嚇得不輕,當下道:“娘,我去把大哥叫迴來。”不等母親點頭,便一溜煙兒的出門而去。


    到了二門問了丫頭,得知哥哥沒有出門,而是去了書房,心下方才稍稍安定。


    “阿盈?”傅兆臣正在和小廝交代事情,迴身看見妹妹,問道:“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又對小廝耳語了幾句,揮手道:“快去快迴。”


    那小廝手裏捧著一個包袱,應道:“知道了。”


    初盈見哥哥好端端的站在跟前,覺得自己剛才過於多想了,撓了撓頭,隨便扯了個謊道:“娘擔心你亂花銀子,叫我過來說一聲,讓你買東西別被人哄了。”


    不料傅兆臣臉色微變,追問道:“娘還說什麽沒有?”


    “沒有啦。”初盈搖了搖頭,----心裏剛沉下去的疑惑,又浮了上來,哥哥的這個反應一定是有事,並且瞞著母親不願說出來。


    傅兆臣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對妹妹道:“我這兒沒什麽好玩的,你呆一會兒便迴去。”又問:“怎麽沒看見丫頭跟來?”


    初盈靈機一動,上前挽了哥哥的胳膊,笑眯眯道:“大哥,等下你送我迴去。”


    傅兆臣皺眉想了想,說道:“也好,等下我出門時帶你過去。”找了一副如意九連環出來,遞給妹妹,“拿著這個去玩兒罷。”


    初盈拿了九連環坐在一旁瞎玩兒,心裏不停琢磨,----既然哥哥連母親都瞞著,那就更不會告訴自己,便是問了也是白問。


    可是就這麽讓哥哥出門去,又隱隱不放心,等下迴了正房,一定要讓母親留下哥哥問個清楚!即便跟何九兒沒關係,也不能讓哥哥被別人給騙了。


    沒多會兒,方才出門的小廝迴來。


    初盈一看更是吃驚,那小廝居然遞給哥哥兩張銀票,一張一百兩、一張二十兩,什麽東西賣了一百二兩銀子?


    環顧了屋子一圈,視線在百寶格的右上角停了下來。


    ----哥哥居然把那盆“歲寒三友”玉雕給賣了?!


    那可是因為哥哥的文章做得好,祖父才特意給的獎勵,平日寶貝的緊,怎麽會隨隨便便就賣掉了?


    傅兆臣收好了銀票,再往懷裏揣了一封書信,招手道:“阿盈,走吧。”


    “嗯。”初盈心下懷疑越來越重,抿著嘴跟在後頭,到了正房的大門口,不等哥哥開口說話,便“啊”的一聲晃了晃,然後哭喪著臉道:“大哥,我的腳崴了。”


    傅兆臣趕忙上前扶住她,責備道:“怎麽走路不當心?平地裏也能崴著腳。”不好撇下“崴了腳”的妹妹離開,隻得扶著人一起進去。


    “娘……”初盈一進門,便裝作小孩子模樣告狀道:“我親眼瞧見的,哥哥把祖父給的‘歲寒三友’賣掉了。”


    傅兆臣聞言一怔,沒想到妹妹居然是過去當細作的。


    “臣哥兒!”宋氏的臉色轉為嚴厲,問道:“你要銀子,到底想做什麽?”


    “我……”傅兆臣見瞞不過,皺了皺眉,無奈隻得把懷裏的信掏了出來。


    宋氏眼裏盡是疑惑不解,趕忙展開了信。


    初盈不敢去看哥哥的臉色,扭了臉去看信,一目十行看完,心頭頓時一陣“撲通”亂跳,----信居然是以潑皮黃三的名義寫的,要哥哥給他六百兩銀子,否則的話,就把母親的陰私揭露出來!


    “娘。”傅兆臣解釋道:“兒子想著這種潑皮最是無賴,怕鬧出什麽事端來,便想先拿銀子哄住他,然後帶人捉住再打一頓。”


    初盈低著頭,心裏飛快的分析起來。


    不……,這事不對。


    當年何九兒被潑皮纏上一事,別人可能會以為是意外,但自己卻是知道,那都是自己暗示母親的結果。


    母親又不傻,做這種事怎麽可能給人拿住把柄?黃三一個小小的混混,手上無憑無據的,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敢威脅帝師家的嫡長媳?難不成是嫌命太長了?


    況且信上語焉不詳,根本就說不清楚具體的事情,----基本上可以斷定,書信是別人仿冒黃三寫的!而外人不可能知道這件事,與之有關的,便隻剩下何家的人了。


    傅兆臣神色有些猶豫,最終沒忍住問道:“娘,這個黃三是什麽人?”


    宋氏還沒有迴答,初盈搶先道:“哥哥這說得是什麽話?娘怎麽知道這人是誰?不過是個潑皮無賴,隨便亂攀誣人訛銀子罷了。”


    傅兆臣頓時有些愧意,忙對宋氏道:“娘你別生氣,是兒子說錯話了。”


    ----俗話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又有言“子不言父母之過”。


    初盈清楚哥哥的脾氣,是個眼裏容不得一粒沙的人,於他心底肯定不希望母親真的做過手腳。況且要跟哥哥解釋清楚,就得從何九兒有做繼室的心思說起,還得牽扯到祖母身上,拉拉雜雜太多也毫無用處,於是便藉機打斷了。


    那個寫信的人,不就正是拿捏住了這一點,斷定哥哥不會告訴母親,才會鬼鬼祟祟的讓哥哥送銀子嗎?


    初盈看向沉默不語的母親,心下突然有了一個主意,在肚子裏琢磨一會兒,“娘……,前幾天何姨娘不是往外送信了嗎?”這句話是專門說給哥哥聽的,底下又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娘呢。”


    宋氏正在不好迴答兒子,聞言問道:“什麽事?”


    “有天我去花園裏玩兒。”初盈決定編個謊話,藉機說出自己想要說的,“正巧看見何姨娘在前麵亭子裏,我見她一會兒一吐的,好像很難受的樣子。嗯……,就好像當年何姨娘有了五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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