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認為以弟弟的“本事”,怎麽著也得混個五、六品,----現在娶了何九兒,對方就等於賺到了,偏偏兩家都“不識貨”,叫人好生懊惱。


    最叫傅母頭疼的是,先前在弟弟和侄女麵前打過包票,說得妥妥的,甚至露出讓九兒挑選對方的意思。


    如今可好,居然一家親事都沒有說成。


    再說何九兒這邊,前幾天還幻想過未婚夫的樣子,如今得了消息,居然是兩家都沒有看上自己!她自負本身有美貌、有才情,對方不願意結親,必定不是看不起自身,而是嫌棄何家沒有權勢。


    ----既如此,姑母又何苦去高攀丟這個人?!


    將來再說親的時候,傳出自己被兩家嫌棄的風言風語,那該多難聽?自己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弄得好像做了不光彩的事一樣!


    然而卻不能說,更不能口出任何抱怨,隻能偷偷的悶在心裏難受,甚至悄悄的蒙在被子裏哭了幾迴。----一連幾天,何九兒飯也不想吃、覺也睡不好,一臉鬱鬱寡歡,可把傅母給愁壞了。


    8、遷怒(下)


    傅母自覺愧對侄女,平白給她添了煩心事,自己心裏也不痛快,再看侄女現今這個樣子,成天躲在屋裏鬱鬱寡歡,自己又能有什麽好的胃口?連帶媳婦們過來晨昏定省都看著煩,整天繃著個臉不想說話。


    過了沒幾天,傅母因為晚上受了點涼,老人家體弱,居然開始發燒流涕起來。


    宋氏、馬氏做為兒媳,自然是要跟前伺疾的,就連初慧年紀大一點,都要幫著給祖母端湯送藥,盡到做孫女兒的孝道。


    唯有初盈幾個年紀太小,則是象徵性的過去看一看。


    何九兒在屋子裏躲了幾天,----眼下姑母生病了,總不能再躲著不出來。


    隻是也沒有心思塗脂抹粉,加上心情鬱鬱,連著幾天沒吃好沒睡好,臉色不免顯得有些黃黃的,好似嬌花失了生氣一般。


    傅母瞧著心疼,再看向一旁端茶倒水的宋氏,麵色淡淡的,一副萬事都從容不迫的樣子,不免生出疑心來。


    當初媳婦攔著自己,不讓請謝夫人做保媒,----要不是媳婦攔著,有了謝夫人幫襯著,即便親事不成,也不會拒絕的這麽叫人難堪吧。


    現在大兒媳這個樣子,莫非是在心裏偷偷的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當初不聽勸,執意要去說親,結果丟人丟大發了。


    若是宋氏知道婆婆的心思,肯定要大唿冤枉。


    她如今懷著身子,最是忌諱大喜大怒動情緒。----莫說是何九兒沒說成親,本來就是預料之中的事。即便是丈夫現在新納了妾,自己也要以胎兒為重,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去計較,因此自是神色平常。


    傅母越看越覺得自己沒猜錯,越看越生氣。


    正巧馬氏說了一句,“大嫂你別累壞了身子,有我呢。”


    原本不過是句客套話,反正又不是沒有丫頭,茶水都是端到跟前再轉手,不會真的有多辛苦,至少不是孕婦的人肯定累不著。


    傅母可算找著了話頭,便朝宋氏冷聲道:“你是雙身子的人,為了我這把老骨頭累壞了,不值當,先迴去歇著吧。”


    宋氏隻覺莫名其妙,不知道婆婆為何說出這種話來。


    自己是嫡長媳,將來就是傅家的女主人,比馬氏更要多一份責任,眼下並不是懷孕到走不動了,哪裏能不管生病的婆婆?雖然無故受了氣,還得強撐起笑臉道:“娘不用這麽心疼我,不覺得累。”


    “那你更該迴去了。”傅母見她賠笑,反倒更添一層怒火,旁邊還坐著滿心憂愁的侄女,兒媳簡直就是在幸災樂禍!聲音越發得冷,近乎訓斥,“免得迴頭累著了,豈不成了我不心疼兒媳的錯?你去吧。”


    宋氏隻覺一口氣堵在胸間,有點喘不過來。


    自己懷著身孕,為了婆婆忙前忙後不得半分好,反倒礙了她的眼,平白無故挨了一頓訓斥,而且還是當著弟媳和外人的麵,叫自己今後還怎麽做長嫂?還怎麽做傅家的當家主母?!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臉上更覺得下不來。


    虧得初慧今兒也來了,人機靈,上前扶了母親道:“娘,既然是祖母的好意,就先迴去歇一會兒吧。”


    宋氏強忍著氣退了出去,一路不停迴了房,----原本孕婦的情緒就容易激動,那裏經得住又累又受氣?剛關上門,眼淚就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初慧不好說祖母的不是,隻是勸道:“娘你想開一些,好歹為肚子裏的弟弟妹妹想一想,那些閑氣不生也罷。”


    宋氏拭了拭淚,嘆道:“我的兒,虧得你是個懂事的。”


    “娘?”初盈推了門,探頭探腦的走進來。


    自己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母親剛從上房那邊迴來,臉色不好,傅家內宅能夠給母親氣受的,也隻有祖母了。


    祖母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多半……,是為了何九兒的事吧。


    初盈清楚祖母的性子,凡事不愛聽勸,若是辦砸了又愛埋怨別人,----想必母親是被遷怒了,受了氣,這才迴了房偷偷抹淚。


    心下不由惱火,何九兒不過是個投奔的親戚,親事也不是母親去說的,憑什麽怪到母親身上?可惜那個人是祖母,就算是父親也說不得。


    ----上輩子,自己就被這個給何九兒拿住了。


    那年自己七歲,初珍三歲。


    當時大哥已經去了外省,自己和姐姐相依為命,----雖說何九兒有些冷淡,但傅家不是窮苦人家,有奶娘丫頭們伺候著,在生活上也沒吃什麽苦,彼此也還相安無事。


    不料卻在中秋節,團團圓圓的日子鬧出一場風波。


    那天吃完了團圓飯,大夥兒便移到後花園裏賞月、吃月餅,祖母被小輩們圍坐在中間,跟底下的兒孫媳婦們說說笑笑。


    當時初珍年紀還小,不懂得什麽親不親的,因為跟自己年紀相近,非要拉著過去假山那邊摘月亮,拗不過她便過去了。


    本來好好的,哄一哄初珍就該迴來。


    偏生何九兒扭頭瞧見了,好似自己存了什麽壞心似的,立馬沉了臉,命令初珍的奶娘過去抱人。


    初珍正玩得高興不願意走,見奶娘上來便慌不擇路亂跑,眼看要撞在一塊突出的石頭上,----奶娘急了,三步兩步追了上去,一把擋著石頭摟著初珍,不料沒有站穩,一下子便把自己給擠到在地!


    初珍沒磕著,奶娘也沒有傷著。


    自己卻被兩個人的重量推動,狠狠的撞在了那塊石頭的尖角上,頓時感覺一陣暖流劃過臉頰,額頭生疼生疼的。


    “阿盈!”


    當時姐姐大驚失色,那聲刺耳的喊叫至今清晰無比。


    奶娘見自己闖了禍,趕緊抱了初珍,慌裏慌張躲在了何九兒身後,----下一刻,自己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後來洗淨了臉麵,才知道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傷痕。


    女兒家的容貌是何等重要?姐姐安置好了自己,就去找何九兒理論,一定要處置初珍的奶娘!誰知道何九兒卻反咬一口,怪到簡媽媽頭上,說是她沒有照顧好自己,要罰也該罰她。


    姐姐顧不上什麽大家閨秀的風範,和何九兒理論不下,含淚鬧到了祖母跟前,要祖母做個決斷。


    祖母卻素來是個偏心的,更兼從前姐姐和何九兒生分,讓祖母心存芥蒂,哪裏會向著自己和姐姐?最後拍了板,把初珍的奶娘和簡媽媽一併攆到莊子上去。


    沒過幾個月,何九兒便讓姐姐嫁走了。


    姐姐原是不願意的,可惜婚姻大事由不得姑娘家做主,鬧起來,隻會讓自己的名聲受損,----臨出閣的前一夜,姐姐摟著自己哭了半個晚上。


    隔了幾天,初珍的奶娘便被接了迴來。


    而簡媽媽卻一直杳無音信。


    哥哥姐姐都不在跟前,祖母、繼母不管自己,父親能見著的機會很少,就連簡媽媽也見不到。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才得七歲,白天嚇得不敢照鏡子,晚上嚇得睡不著覺,沒過多久便瘦了整整一圈。


    那時候傻傻的,以為自己就要這麽死掉了。


    趁著丫頭們不注意,跑到祖母跟前大哭,說是臨死前,一定要見簡媽媽一麵。


    祖母這才想起來,問何九兒,為什麽簡媽媽還沒有迴來?又說罰也罰過了,差不多就該讓人迴來,免得出了事,將來大家都要落埋怨。


    落埋怨?初盈笑了笑,這句話至今都還清楚記得。


    如果自己的繼母另有其人,祖母肯定不會這麽偏心,可惜父親娶的是何九兒,是何家的人,祖母的心都偏到爪哇國去了。


    當時簡媽媽迴來,看見身體消瘦、畏畏縮縮的自己,頓時大哭不已,----盡管後來小心的護理了,可惜錯過了最佳時間,額頭仍舊留下了一道疤痕。


    仔細說起來,前世身體變差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又因為額頭上的疤,心裏一直很是自卑,越發不愛出門,不光身體就連性子都便怯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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