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摶之反而冷靜了下來:“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告訴你,看著你來送死?”


    月色靜涼,夜風來迴倒灌,仿佛無頭的蒼蠅,吹得人心頭煩亂。顧生槿往一邊撇過頭:“我沒這麽說。”


    “你就是這麽想的。”趙摶之直言不諱。他見顧生槿抿了嘴角不說話,又逼問他,“那麽你告訴我,如果我一早就告訴你池嘉木的真實情況,你會不會來救他?你是不是來送死?你打得過沈愉還是打得過那個會三屍掌的?”


    顧生槿沉默了一會,就看向了趙摶之:“既然你問我,我也要問你。錢塘縣離著杭州城也不遠,你沒有來救池嘉木,隻是因為要穩住我,不讓我起疑,還是你對他根本不上心?”


    趙摶之沒有迴話。


    顧生槿和他多看了一會兒,留下一句輕描淡寫的“他幫過你。”就轉頭跨進房裏,輕輕關上了門,把一院子還在橫衝直撞的夜風隔絕在了房間外麵。


    趙摶之對著門筆挺地站了好一會,紛亂的夜風吹得他頭發也亂了。許久他才說:“欠的人情我都用其他東西還過了。”聲音到底不大,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顧生槿大抵是根本聽不到。趙摶之又站了一會,他微微垂著頭,偶爾卸了冷淡高華的模樣,竟然露了一絲迷茫。


    池嘉木的喪事一連數日,顧生槿除卻到達杭州的前兩天在池嘉木的靈柩前,第三天開始就和其他江湖人士一樣加入了圍堵沈愉的大軍。沈愉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那些想光明正大要天機心法的,那些純粹為了正義出手的,和那些跟他有仇的江湖中人。


    宋濯死後死士們就群龍無首了,他們按照習慣隱蔽了起來等待新的指示或新的上峰到達,沈愉沒有調動他們的權力,能動用的人就隻剩了他自己的茶館。


    有間茶館沈愉已經開滿了大江南北,為了多多打探江湖消息,匯集各路情報,好在宋濯的主人麵前更有話語權,茶館的目標客戶群一直是江湖人士。這茶館體係不止是他的耳目爪牙,還是他的底牌之一,不到萬不得已沈愉根本不會在江湖上露出來。


    江湖人士並不喜歡和朝廷牽扯上關係的武林中人,一旦他們發現了端倪,以後茶館就很難有江湖人士進入了。沈愉如今可是和宋濯這批官府的人扯上了關係,甚至是在被他們庇護的過程中,被桓昊打出來的!現在稍微關心沈愉和天機心法的江湖中人,誰不知道沈愉為了躲避江湖上的討伐,投靠朝廷去了?


    一旦沈愉翻出了茶館這張底牌,這張牌也就廢了!


    但是再怎麽心疼底牌,那也不如自己的命重要,沈愉被圍堵得沒辦法,隻好發信號召集了潛伏在茶館的手下們。這幾天有這些手下當人肉盾牌,附近城市還有陸續趕過來支援的人肉盾牌,倒是稍微也讓沈愉喘了口氣,隻是這口氣他吐得纏纏綿綿,一點也不痛快。人肉盾牌的作用越來越小了。他的手下人數一直在減少,聞訊趕來圍堵他的江湖人士卻越來越多!這兩天甚至還有多年有間茶館全國通貴賓客戶反目帶著一大群人來圍堵他的!


    此消彼漲之下,沈愉很快就要逃無可逃了。沈愉自己也知道這點,可他就是逃不掉!這些江湖人士裏輕功比他還好的也不少,完全跑不過他們!


    沈愉一劍挑開從側旁橫掃過來的一把大刀,眼前一陣花星,長時間的精神緊繃快讓他的精神繃不住了。


    等到視野清晰,他看到了誰?顧生槿!


    沈愉的精神又振作了起來,顧生槿,來的好!他立時就挽了個劍花,飛越重重人群,一劍朝顧生槿刺了過來,顧生槿側身一閃,躲了開去,也一劍反朝沈愉斜側腰刺了過去。去勢毫不留情,甚至還隱隱的帶了殺氣。以前顧生槿劍裏從來沒有殺氣,是因為他雖然厭惡沈愉,雖然內心裏一點也不想像劇情資料裏提示的那樣成為他的墊腳石,但也沒有真心實意地覺得他該死過。沈愉造成的惡劣影響遠不如資料裏提供的那麽嚴重,就已經身敗名裂,顧生槿就覺得他至少已經得到了一部分應有的教訓,罪不至死了。


    但是池嘉木的死亡,不止讓他重新開始審視一直莫名信任的趙摶之,也讓他重新開始審視自己對沈愉的看法。他現在是已經在江湖上身敗名裂了,但他的武功也沒有被廢,他暗藏的、或者說是依附的勢力還沒有被動搖分毫,他依然可以采用各種方法在江湖上作惡。池嘉木的死,就是一個敲響的警鍾。


    他得手的資料裏,池嘉木肯定是活到了自己死後,但現在,他就因為幫了自己和趙摶之,他就早早地死在了八年前!


    這個結果,很難說沈愉在裏麵到底起了多少作用。但一路看下來,顧生槿突然意識到自己和沈愉很可能真的是不死不休的敵對關係,以沈愉對他的敵視,隻有他死得透透的了,沈愉才能安心。而以沈愉這永不停息的作妖態度,恐怕也隻有讓他死掉,他才不用再擔心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們缺胳膊斷腿,流落江湖,武功被廢,甚至失去生命了……


    顧生槿起了殺心,但還不能真就殺了沈愉。如果沈愉死掉,這個世界失去了主角或炮灰逆襲主角的支撐,要崩潰掉的話,那也是得不償失之事。他隻是要改變己方隊友的命運,防範於未然才想殺了沈愉,並不希望大家一起下地獄。攻擊過後,顧生槿迅速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攜帶的係統,沒有崩潰預警。他心裏的底氣又漲了幾分。


    一劍不中,顧生槿立刻又刺了一劍過去,武當劍法講究自然和諧,並不十分拘泥每一招每一式,顧生槿使起來,更是隨心所欲,他的悟性極高,不單單體現在他的內功修煉速度比同齡人都要快很多,還體現在他總能靈活使用每招每式,出招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就把基礎招式施展成了變勢,使之更適應當下的環境。


    沈愉如果是和顧生槿單打獨鬥,於單純的劍招上也沒什麽優勢,隻能依靠內力取勝,而今他又不是單對單,自然兩下就落了下風。背後一個姑娘帶鋼鐵倒刺的鞭子又卷了過來,這要是被她卷到,身上得有一大片再無好肉,沈愉不得不棄了顧生槿,尋求避讓。


    這一遭也讓沈愉清醒了過來,這個時候他就不該盯著顧生槿,遂不再理他,隻扭頭對付旁人,一邊打還一邊對顧生槿說:“小師叔,我還沒有正式被逐出師門,您就這麽和別人一起追殺我,真的好?”


    顧生槿麵無表情地從身上摸出一張信紙抖了抖,“我就知道你還有說法,還好帶上了信函。諸位,我們武當的處理隻是還沒正式公布,掌門師兄已經在信裏指示此番不但要逐沈愉出師門,還要就沈愉殘害同門後又陷害同門一事討個公道迴來。”顧生槿把信轉了一圈給別人晃個一兩眼,就把信一收,“看劍!”他這一劍幾乎使上了全部的內力,可謂是毫不留情的致命一擊,沈愉雖然用內力擋了去,他還有其他人要提防,難免也有顧不著疏漏的地方,倒是被顧生槿一劍給震出了血來。


    顧生槿拚了那許多內力,也有點後力不濟,換了個姿勢改走純劍招流。他的劍招流可謂是光影朔朔,銀芒閃閃,人劍合一得令人讚歎,仿佛是劍靈少年脫出劍形的束縛,來了人間與人一較高低。顧生槿的劍招雖無多少內力加持,看起來竟比簡單純走內力流的還要劍勢凜然,氣勢迫人。


    沈愉幾番抵擋之下,竟然被劃出了傷口。


    其餘本來還有點顧忌他還是武當派弟子的武林人士都聽到顧生槿那麽說了,自然就更加使上了全力攻擊沈愉本人,就是有間茶館的肉盾手下們都不一定攔得住了。沈愉又和他們拚了片刻,見勢頭不好,又傷不到顧生槿,就琢磨著先找個退路撤了。


    當然,如果想逃就能逃走,那麽好逃的話,他也不會這幾天一直被江湖人士牢牢鎖定了。但也不是完全逃不走,隻是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沈愉一直下不了這個決心,才拖到了現在。


    沈愉轉了轉眼珠,就扶住了自己被顧生槿的劍招刺出的傷口,並往傷口上不動聲色地多摁了幾下,讓它滲出更多血來。他捂著傷口一路退迴了肉盾們身後,立刻就有後勤處的茶館夥計上前來扶住了他:“館主,你的傷怎麽樣?”說著就要替他看傷。


    沈愉捂著傷口不撒手,朝另一個傷得更重的人努努嘴,“我沒事,你快去救他。”


    那夥計見他還能站著,果然就聽話地去查看另一個人的傷勢了。沈愉又對另兩個人說,“你們看著前麵,有誰受了重傷立刻救迴來。我去後麵包紮一下。”那兩個夥計立刻高聲應了是。


    沈愉像是受傷很重的樣子一路佝僂著背拖行到後方,等他到了後麵,也沒進臨時搭的傷員帳,四下裏看了看,帳裏的人都在照顧傷員,帳外的人都精神專注地站著崗。沈愉拿了一個卷好沒拆過的紗布,緩緩地走到了站崗夥計們視野邊緣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撕開紗布給自己包紮傷口。要從那群無孔不入的江湖人士眼中逃走也不是沒有辦法,隻是要放棄掉江浙這一帶的茶館手下。隻要他帶著這一大群人撤退,就不可能擺脫得了別人的圍堵。反而他一個人上路,成功逃脫的幾率更大。


    隻是這樣一來,以後還活著的其他區域茶館手下可能就不會那麽信任他了。不,不能讓其他區域的人知道內情。沈愉這麽想著,眼神更加晦暗了。


    沈愉用內力震裂紗布,包好了自己的傷口。他在石頭上半閉半闔眼地坐了一會兒,像是在休息,片刻後他站了起來,走到最近的一個站崗夥計麵前,對他說:“你去找一下龍品三,就說我有事找他。”那夥計得了令,立刻轉身跑了。沈愉又走迴那石頭上坐下,一副傷重忍痛的模樣。


    沒多久龍品三就來了。他是江浙地區的總負責人,武功不算很好,分析篩選情報的能力也一般,但在情報收集的手段上總有奇思妙想,因此被沈愉提為了總負責人。要丟掉他,沈愉心裏也很舍不得,沒有辦法。他對龍品三說:“對麵人越來越多,等救援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們隻能突圍了。”


    龍品三早就看出了這一點,當下肅了形容,頭微微垂下:“館主請吩咐。屬下一定帶領兄弟們殺出一條血路!”


    沈愉點點頭,麵色蒼白,語氣虛弱地說:“這幾天我觀察下來,他們在西北方向的防守最薄弱,我們集合所有人盡力突擊,尚有一拚之力。你去點人吧,把還能戰鬥,我……咳咳、咳——”


    “館主,你受傷不輕,還是先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們先去殺出一條血路,您再過來!”


    “讓兄弟們為我受苦,那怎麽——咳咳——行!”沈愉又掙紮著要站起來,卻很虛弱地被龍品三一巴掌又按了迴去,“您還是好好休息吧!事不宜遲,屬下先去安排了。”龍品三說罷,急匆匆地走了。


    沈愉在他背後重重地咳了數下,才像緩過來。然後他就坐在石頭上,眼看著龍品三把站崗的夥計都喊走動員去了。哦,差點忘了,當初提他做該地區總負責人也看中了他特別會動員的能力。龍品三這個人也是原著出現過的配角,曾被趙摶之看中,招他為索星閣的手下。沈愉也算是占了先知之機,才提前挖來了這個人才。


    沈愉一直知道趙摶之是索星閣的背後負責人,但他不知道趙摶之竟然和朝廷裏的衛侯也有關係。這是原著上根本沒有提過的。那個衛夫人找過來,別人都被趙摶之和池嘉木聯手糊弄過去了,隻有沈愉看到索星閣的人也出了場,發現了其中的貓膩。他當時就知道,趙摶之一定就是那個衛琇了。


    沈愉從來不知道趙摶之背後還有這個身份,如果他早知道……早知道這個隱情,早知道趙摶之一見了顧生槿就真的處處跟自己作對一點情麵也不留,他就跟衛良樹合作去了!老天爺既然都讓他穿越了,為什麽沒有更加眷顧他,竟然讓他處處被趙摶之和顧生槿壓製!他喜歡趙摶之那麽久,他卻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老天爺對顧生槿那個蠢蛋也太好了!天道何其不公!!既然生了他沈愉又為何要讓顧生槿一直活在這世上阻撓他!!


    沈愉胸中怒氣翻湧,冥冥之中,他的不滿和憤恨似乎凝結成了一道靈波束,這道綿綿不絕但肉眼無法觀測的波段直衝天際,衝破了世界的束縛。


    一場現世的網絡風暴,一次驚天動地的靈異事件,也由此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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