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摶之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表達一下自己的關切之情,顧生槿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推開他,踉踉蹌蹌地滾下床,手忙腳亂提起自己的褲子,三兩步衝到窗邊一把推開窗戶跳窗跑了……跑了……


    趙摶之撿起他落在床上的那根發帶,抓在手裏,偏頭坐著一動不動半天,輕笑了一聲。


    顧生槿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迴到自己房間裏的,他靠在窗戶上,喘了兩口氣,因劇烈運動狂跳的心才漸漸平複下來。房間裏很暗,外麵的人都已經睡了,顧生槿心裏卻像有個小人在擂鼓,吵得他根本靜不下心。他走到桌邊,摸黑倒了茶,仰頭猛灌了自己四杯涼茶,才覺得清醒了一點。顧生槿一直覺得自己直得不得了,到現在都還有點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對著趙摶之流了鼻血的事實。一定是晚上喝多了,氣血上湧,外加中午晚上補血的東西吃多了才會出現這種意外吧……一定是的!


    顧生槿仰著頭用手背擦了擦殘留的鼻血,感覺沒怎麽流了,才摸黑去端了水清洗幹淨。又洗了個冷水澡,洗完了躺迴床上,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了。


    差不多相同的時候,在杭州城的另一處,沈愉同阿魎見上麵了。這裏是一個商行的地下暗室。出於安全和隱蔽考慮,沈愉沒有迴有間茶館,而是選擇了找自己的生意合作夥伴,江南巨賈錢三才幫忙。


    周圍點著幽幽的火把,映得沈愉的臉色也有點明明滅滅地晦暗不清。沈愉站在一張太師椅麵前,像是才站起來,他神色憂鬱,似乎是受了很嚴重的打擊一樣,對麵前的黑衣人苦笑了一下。阿魎這個長期一身黑衣的殺手筆挺挺地站著,一隻手習慣性地按在腰側劍柄上,一動不動,好像一尊固定了身形和姿勢的雕塑。他抿著嘴角,看不出情緒的雙眼落在沈愉那張憂鬱的臉上。


    沈愉苦澀地笑了一下,說道:“本來我是打算讓你養幾個月傷的,但如今我落到這個境地,不能不除桓昊,而能殺得了他的,隻有你。”說罷,他水波盈盈,殷殷切切地望著阿魎,好像把自己的未來都托付在他身上了。


    阿魎依舊一動不動,隻眨了一下眼,還是那樣看不出深淺地定定望著沈愉,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桓昊的天機心法真是你搶的?”


    “連你也質疑我?”沈愉一臉受傷,“就算真的是我,你準備像那些大俠一樣殺了我替天行道,還是拿到我手裏的天機心法?”


    “……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打算。”阿魎依舊脊梁挺直。


    “那你為什麽要質問我?”


    阿魎看著他,動了動唇:“因為我不敢相信這是你做的。”他說著,微垂了眼瞼。他還記得,沈愉救他脫離斬風堂的那天,是在一個傾盆的雨夜,他對他說,斬風堂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不應該是他待的。明明是十分黑暗的天色,雨聲潺潺,漏夜無光,他偏偏覺得那個武當的少年笑起來像能自我發光。他就那麽伸出一隻手,遞到了自己的麵前,仿佛十分地了解自己,篤定自己一定會握上去。


    阿魎也真的握上去了。他遞出了自己的手,一瘸一拐地跟他逃離了自己本不該離開的地方。


    然後,他就進了另一個不太一樣的組織,遇到了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主人。這個主人是一個剛出武林就為人所驚歎的少俠,他武功好,人品好,走到哪裏都能拳打邪門歪道腳踢虛偽君子,下山短短一段時間就聲明鵲起,一時成為武林中人熱議話題。他武功高強,等閑硬碰硬的打鬥都能牢牢占據上風,隻在一次和無恥采花賊的交鋒中險些著了道,吃了虧,但好在他反應機智,反將采花賊虐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了。從此他的智慧和美貌也一同在江湖上傳播了開去,成為了江湖聞名的美男子。這些年,沈愉的名聲越來越好,越來越完美,但阿魎在組織裏待久了,多少也有點明白他的大俠之名一定程度上是包裝出來的。而他江湖風雲人物的各種事件體質,很多也是刻意經營的結果,他非常希望自己的名望能夠迅速達到被同齡人仰視,和前輩比肩的程度。


    在江湖上,有了名望,也就等於有了話語權,有了權勢,沈愉喜歡這些,阿魎都知道。他多少也明白沈愉當年救下自己,說不定是看中自己從小被斬風堂重點培養,具備優秀的暗殺能力。


    這種種一切,大抵是有些不強不弱的衝擊,但他始終牢牢地記著那個雨夜,周圍都是潮濕陰暗的,而有一個人,伸出一隻帶體溫的手對他說,要帶他離開,告訴他,這個他自有記憶起就隸屬的組織暗無天日,不是他應該待的。


    然而現在,他知道沈愉才是真正搶了桓昊心法的人,還要求自己去殺了他,突然生了一種不真實的眩暈感。前些日子,他奉命教桓昊說話,一直以為顧生槿才是那個道貌岸然,能搶一個小孩秘籍的人。見桓昊一提起那個武當弟子就深惡痛絕,也頗有做了一件好事的微微欣喜感。昨天他也悄悄地去了現場,隻是沒想到竟是一路直指沈愉的發展。


    ……這真的是自己記憶裏那個會對自己伸出一隻溫暖手的少年?


    阿魎突然生出了一點疑惑。但這疑惑很快被他壓下去了。他最後看了沈愉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往外走去。


    “你去哪?”身後傳來猶疑的聲音。


    “殺桓昊。”阿魎腳步不停地直接往外走去,很快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昏暗的樓梯上。那是斬風堂殺手獨有的步法。


    阿魎一路無風地走到了他和桓昊約定見麵的那個橋頭。桓昊意料之中地不在,但他知道等天亮了桓昊一定還會過來,就坐在了橋頭的石墩子上,打算直接在這裏等他。阿魎環顧四周,後半夜周圍一片清涼死寂,黑暗無光,突然就讓他想起了還在斬風堂裏的日子。


    然後,他又想起了趙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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