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女神到漢子的心理落差是什麽樣的?


    顧生槿想,估計就是明明想點一份香軟嫩滑的甜豆腐,對鹹香多姿的鹹豆腐也能接受,店家卻硬塞給你一碗紅油香椒醬的辣味豆花飯時,那種快要心肌梗塞的心情吧……


    他就保持著這個懵圈又僵硬的狀態迴到了客棧,一路上都在糾結到底要不要直接問出來他到底是男是女,一會兒覺得交情還沒深到能探查別人異裝癖的程度,一會兒又是不問心裏實在憋得慌。期間甚至沒想起請趙摶之帶他跳窗迴去。


    趙摶之也沒跟他客氣的意思,直接抱著顧生槿大搖大擺地就從大門進去了。雖然現在外麵燈都基本熄光,沒有人了吧,客棧還沒有徹底打烊。掌櫃已經不在了,但還留著一個小二候門。那小二一見了顧生槿和趙摶之,臉上也有一瞬閃現了古怪的神色,但他也是個十分有職業素養的小二,立馬就斂了形容,關切地迎上來:“二位客官這是怎麽了?可有小的要幫忙的?”


    趙摶之丟給他一個銀錠:“把你們城裏的大夫都找來,尤其是擅解毒的。”


    小二麻利地接過銀錠,飛快又同情地瞄了一眼顧生槿,就建言道:“那些大夫都不住一個方向,要不小的先知會一聲掌櫃的,好多叫幾個人同時去找?”趙摶之嗯了一聲,小二就轉身往裏頭跑了。那腿腳快得,差點讓顧生槿以為他學過輕功。


    顧生槿強行自我遺忘了小二的眼神,都給一路抱迴來了,這時候再鬧著要用扶的顯然就矯情了,他就這麽一聲不吭地讓趙摶之給抱上了樓,除了情緒不佳,雙腿如麻,十分安分。


    安分得都讓趙摶之察覺出了不對勁。他一腳踢開顧生槿那扇方才就已經被自己踹壞的門,把顧生槿送到床邊,也沒有離開,自搬了椅子坐到顧生槿麵前,問了一句:“怎麽不說話,後悔救我了?”


    顧生槿下意識抬眼去瞧趙摶之,就看到他眼風裏帶出來幾分淡淡的諷刺。


    後悔救他?不,顧生槿沒這麽想過,就算趙摶之真是個男的……也談不上後悔不後悔的,他又不是為了讓趙摶之喜歡自己才去救的他。


    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委婉地問出來:“趙……姑娘,你是女子麽?”


    趙摶之倏地抬眼,眼風仍舊冷淡含譏:“我什麽時候跟你說過我是女的?”


    便是顧生槿已經做好了一些心理準備,也料不到趙摶之這麽簡單就認下了,還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好像認錯了得怪自己眼瘸。顧生槿心裏一時又酸又澀又苦,就像失戀了一場一樣。他動了動唇,最後隻是歎了口氣,“……我沒有看出來。”


    趙摶之語氣又開始清冷了起來,就像迴到了他們初時的時候,不,比那時還不如:“你就是想繼續把我當女人看,也沒有關係,反正把我看成女人的人很多,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既然你不願意,為什麽不換迴來?”我還以為你有異裝癖,結果不是麽?


    趙摶之站了起來,神色愈發淡漠:“對你來說不過是一身衣裳,對我來說卻是這世間予我的僅有的身份,輕易脫下,我又能是誰?”


    顧生槿一怔,趙摶之已經轉身出去了。


    他的背影仍如顧生槿初見他時那樣,看起來章華清寥,青竹般直挺立節,雪鬆般孤涼蒼遙。


    房間裏一時陷入了沉寂,隻有一豆油燈還鍥而不舍地亮著,夜風拂麵涼,也吹得它七零八落地搖搖晃晃,尋不到安全的港灣。


    趙摶之冷著臉走到走廊上,下了樓梯,就看到元九已經候在那了。他堆起極具職業素養的掌櫃笑臉迎了上來,一副勸慰的模樣:“趙公子稍帶一會兒,我已經把小子們都叫起來去請大夫了。”


    趙摶之輕嗯了一聲,元九又做了個請的手勢,過程中把一張紙條塞給了趙摶之,口中道:“趙公子一路上也累了,坐下喝口茶吧。咱這的大夫雖比不上那些大城市裏的,也是個頂個的有本事的,您不要太擔心。”


    趙摶之飛快地瞄了一眼紙條上的字,見寫的是‘紅蓮使被武當沈愉重傷’,微微一皺眉,一邊將紙條遞還給元九一邊說道:“喝了睡不著覺,給我倒碗白開水。”


    “哎!您等著。”元九不高不低地應了一聲,捏著紙條抄了袖轉身離開了。


    這邊顧生槿毫無知覺地在房中坐了好一陣,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房門再度被推開,是趙摶之帶著大夫迴來了,隨行而來的還有那個總是眯著一對眯縫眼看人的圓掌櫃。


    這大夫是城中最擅長解各種蛇毒的大夫,雖然不是很對症,但這兒隻不過一個小城,能找到個會解毒的大夫已經不易,短時間內也不能再奢求更多。圓掌櫃當著顧生槿把那大夫一陣好吹之後,顧生槿就伸出了一隻手給他把脈,見圓掌櫃仍候著沒有走,不由好奇地看了看他。


    這家客棧的服務還真是周到,客人隨便請個大夫,掌櫃的還要親自來照看。


    顧生槿這眉眼含笑,嘴巴微張的模樣,透著股靈動的好奇,讓圓掌櫃的那雙眯縫眼都微微眯了眯,隻不過他眼睛本生得小,眼睛上的小動作反而很難讓人察覺到。


    自顧生槿一隻腳踏入客棧門起,元九就覺得他看起來有些麵善,隻是那會兒,他沒想起來顧生槿像誰。


    現在他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卻背後悄悄地起了一層細汗。


    這個武當弟子,竟然是像那個孩子……


    難怪主人會對他格外不同一些。


    可是也正因為像了,元九心裏不免更憂慮了。那個孩子是不可能還活著的。五芒教出手對付一個孩子,又哪有失手的道理?這個顧生槿不可能是那個孩子。


    可是主人——唉,就憑這長相,這性格,主人都不可能不對他特別一些。若這顧生槿也和那個孩子一般心地赤誠也就罷了,若不是,就要想辦法了。


    元九也算是看著趙摶之長大的了,以前管他叫少爺,後來管他叫主人,是唯一一批知道趙摶之當年事的老人。眼看著他這些年越來越沒有人氣,也是很心疼的。但心疼卻也無法,有了那樣的遭遇,趙摶之還會打心底念著誰?也隻有已經死去的人,才能讓他念著了。


    然而,元九想象了一下那孩子還活著的可能性,搖了搖頭,如果他還活著,豈不是說連他也拋棄了主人……那主人在這世上,隻怕再無可念之人,也再不會對任何人上心了吧。


    念及此,元九再琢磨看顧生槿,倒是又寬了點心,不是那個孩子本人,又有幾分神似,才好啊。


    大夫給顧生槿看診有片刻了,已經給他把過脈,又看了他小腿上的傷口,問過症狀,而今終於站了起來,是心裏有數的意思了。圓掌櫃便露出一個關切的表情,問道:“是什麽毒,可能解得?”


    大夫搖搖頭,拱手道:“慚愧慚愧,此毒原方複雜,老朽學藝不精,恐怕不能除盡此毒。為今之計,老朽隻能先開些清毒-藥方試一試,或可延緩毒性,但要根除還得找那種對江湖毒-藥有研究的大夫解毒才好。”


    顧生槿原就不對這兒的郎中抱有太大希望,因此倒也算不上失落,隻是問:“這毒拖久了,會有什麽後果?”


    大夫道:“任何毒中久了都會出大問題,公子如今中的這種毒老朽雖然叫不出名字,但猜應是麻痹經絡的毒性,短期內吃著老朽開的藥方可保無虞,久了不但可能於行走有礙,還可能影響公子習武,所以還是要盡快尋到解藥或專業的醫者才好。”


    趙摶之簡單地道了謝,盯著大夫開了藥方,就讓圓掌櫃領著人出去抓藥了。屋子裏一時隻剩下顧生槿和趙摶之兩個,又有淡淡的尷尬彌漫開來。其實自趙摶之說出那番話,顧生槿就後悔了。他抬眼覷覷趙摶之,低頭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突然發現你是男的,衝擊太大,口不擇言,總之……你別在意?”


    趙摶之微微偏頭,看了顧生槿一眼,輕描淡寫迴了他一句:“我在意什麽。”


    顧生槿一時吃不準他到底是真不在意,還是跟自己說的氣話。他對趙摶之討好地笑了笑,正要再說什麽,外麵小二又領了一個大夫進來。顧生槿也隻好按下來,又依樣畫葫蘆地跟大夫說了自己中毒的症狀。


    大夫前前後後一共來了五個,須知這隻是一個小城,能找來五個大夫也已經不易了,有一個還是城外村裏扒拉來的有些名聲的大夫,但這些大夫說法大致都相同,就是解江湖毒-藥這塊他們不夠專業,不論是下針灸的,做推拿的,還是開藥方的,都說不能根除毒性,建議他們找會解毒的江湖醫者。


    顧生槿也總算明白了為什麽幾乎每篇武俠小說都會有一個江湖中人推崇的神醫,不管受了啥傷中了啥毒都可以找神醫了,因為人家專業根本不是治尋常病症,就是外治跌打內治經絡外包解毒啊!


    他穿進的這篇武俠小說也不可免俗的有一個神醫,沒錯,就是那個能把沈愉從地府拉迴來的神醫池嘉木。據顧生槿所知,這個池嘉木也像所有恃才傲物的武俠小說神醫一樣,給人看病有怪規矩。


    凡是去找他看病的人,要麽給他提供一個美人欣賞,要麽答應幫他做一件事。若是美人,曾經有過一個富家公子為愛妾求醫,帶了三十個種類不一的美人去找池嘉木,人家神醫偏偏看上那個病怏怏愛妾的事。若是做事,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因此會求到池嘉木那裏的,都是些實在沒辦法的傷者和病患。


    前前後後的大夫都那樣說,趙摶之顯然也和顧生槿一樣想到了這位神醫,他語氣平淡地對顧生槿說:“池嘉木也要往賞劍大會而去,想必他會比旁人早些時日到達,我們從水路去杭州找他。”


    顧生槿略一想,也知道他為什麽會猜池嘉木早到,他一個大夫,賞什麽劍,人家賞劍,他賞人,他必定是要提前到的。但即便如此,顧生槿心裏也不太自在,他看著一身女裝章華不可輕褻的趙摶之,還是很有幾分擔心他被池嘉木看上了。


    便道:“到時池嘉木對我們有要求,選擇幫他做事就行了,做不了的話就算了。”


    趙摶之瞄了他一眼,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又冷淡地補了一句:“你放心,你因我受傷,我會想辦法治好你,不會讓你留下後患。”


    你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度才讓我擔心好嗎!


    顧生槿感覺,趙摶之似乎有點誤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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