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主人英明!”圓掌櫃一猶豫,就決定不再問了。其實他也知道主人向來思慮周全,鮮少出紕漏。


    “真懂還是假懂?”趙摶之被他氣笑了,這個家夥他素知並不算很聰明,但好在自己對他一家老小有救命之恩,很是忠心耿耿。


    圓掌櫃樂嗬嗬笑兩聲,頗有慚愧:“這個……假懂。”


    圓掌櫃此人雖然不聰明,但是也算勤學好問,會聽取別人的意見,關鍵時刻不會掉鏈子。更何況圓掌櫃是趙摶之當年收攏人手的第一批手下,人總是會對“第一迴”所接觸的人事多付出一些情感,正因為趙摶之平日裏冷淡,這第一迴所交付的信任與情分就顯得格外難得了一些。因此他倒願意多提點囑咐幾句:“顧生槿此人正當風口浪尖之上,我與他一道走,遲早會被滿江湖人知曉。我不曾遮麵,又先以女子身份示人,你說段無辛他敢不敢對外承認我就是他五芒教的聖女?”


    圓掌櫃一想,確是這個理,隻要這一炮能打響,隻怕以後段無辛那廝都不能以主人的身份轄製住主人了。再一細想,他背上竟滲出汗來,總算是明白主人這十年在五芒教裏,把自己捧上神壇的真正目的了。從那時起,他就在為脫離五芒教做準備!


    五芒教一開始並沒有那麽瘋狂,聖女的地位也沒有那麽高,而且沒有實權,隻是個象征意義,曆代聖女,甚至是默認要和教主結成夫妻的。是那個當年隻十來歲的主人,說服教主和長老發展偏執瘋狂教義,把自己捧到了更加高高在上的象征位置。


    本來偏執教義對五芒教確是好事,狂熱分子多了,就好控製戰鬥力強,且悍不畏死,為五芒教和中原武林打擂台的諸多戰役提供了無數好處。平日趙摶之一心做聖女倒是看不出什麽弊端,如今他這金蟬脫殼一來,五芒教的致命弱點也就暴露出來了。他們不但不可能接受曆代傳承的聖女是個男人假扮的,也不可能接受應該在神壇上接受供奉的聖女竟然還拋頭露麵在江湖上走動!


    武當顧生槿那事就是活生生的旁證!


    想通了,圓掌櫃是一陣心酸,既為主人當年的遭遇,又為他臥薪嚐膽的堅忍,好在現在時機成熟,主人終於有機會重新給自己一個新身份了。


    今日在登記名冊上看到主人筆走遊龍意態閑淡地寫下趙摶之三個字,他就知道,主人是真的要重新開始了。


    這是一個他自己給自己創造的,全新的姓,全新的名字,和過去沒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圓掌櫃正要點頭應是,暗室一角一直“一哢一噠”不緊不慢的小型水車忽然急切地轉了起來,哢噠哢噠聲不絕於耳。這小水車連入牆內,是為外麵放風的人所設,若是外麵有異動,裏麵瞬間能知。因而一聽到這變動的聲音,趙摶之和圓掌櫃隻對視了一眼,立刻站起來往石梯走,圓掌櫃也不再說話,走到另一麵,開了一個機關,鑽了出去。


    ***


    顧生槿抱著一堆小吃小玩意迴到客棧的時候,就看到一群身穿白衣的人圍住了圓掌櫃,那圓掌櫃一臉的賠笑,忙不迭地解釋:“幾位大俠,小店真的不曾見過頭戴黑紗帷帽的女子啊。若是見到,我們哪裏敢隱瞞各位大俠?”


    為首的兩人對視一眼。這二人一男一女,男的頭紮紅色綁發帶,女的是頭戴紅紗帷帽,隻是那紅紗十分輕薄涼爽,不但看得清臉,還能看見裏頭人豐富的表情,不像趙摶之戴的那個黑色帷帽那樣連輪廓都看不分明。隻見對視過後那男的上前一步,一臉強橫地道:“可我們打聽到你們客棧住了幾個白衣人,叫他們都下來讓我們看看!”


    “這、這不成啊。”圓掌櫃一臉為難苦相,“還請各位大俠體恤一下我們小本生意的難處,各位大俠是咱們小店的貴客,住客們也是小店的貴客啊!若是真有那戴黑帷帽的女子,小店又沒有眼瘸之人,怎麽會認不出來啊?”


    “讓你喊出來就喊出來,再廢話就要了你的狗命!”紅紗女子比紅發帶男還要暴躁,說著就亮出了手中長劍,鋥亮的劍身被陽光一照射,正好晃到了顧生槿的眼睛。眼看那圓掌櫃脖子就要見血,顧生槿一皺眉,擱下手裏的東西就飛身上前一招七點蒼葉,劍尖飛點速擊,生生迫得紅紗女的劍偏了方向。


    紅紗女吃了一驚,眼一瞪,就朝著紅發帶等人罵道:“幹看著做什麽,還不上前來幫忙?”紅發帶等人一聽,也不迴嘴,個個都伸手去拔劍,顧生槿便知這紅紗女才是這群人的真正首領了。他也不耽擱,轉身拎起圓掌櫃就騰空而起,借著手快者們的亮晃劍身一腳踏出了這群白衣人的包圍圈。


    他把圓掌櫃放下,就迴身也抽出了劍,抓抓頭發,感覺有些午後習慣性犯困。顧生槿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也不管那群白衣人如何對他怒目而視,橫劍以對,隻一副想快點找個地方睡午覺的心不在焉模樣道:“人家掌櫃都說沒那樣的人了,你們這樣糾纏不清未免太過分了吧?”


    當事人之一圓掌櫃已經一副被嚇到的樣子趕緊屁滾尿流地找了個牆角和小二一起躲了起來。


    紅紗女冷哼一聲,二話不說就招唿其他人一起攻了上來,顧生槿剛才已經試出這紅紗女內力麻麻,抬手一擋,就輕鬆地擋住了她的來襲。隻不過這群人奉行的群毆準則,其餘人趁這時候已經擺開了陣,從各個刁鑽角度圍毆顧生槿。顧生槿也沒被這陣仗嚇住,一個武當梯雲眾就淩空飛起,到得高點,反身劈劍下衝,雨點劍花亂,立時就將這個圍成圈的陣型打得七零八落,不得不散開圈去。


    紅紗女也不是蠢人,眼看著根本不是顧生槿的對手,一聲令下,其餘人等全都又退到了她身後,她隔著紅紗巾將顧生槿打量一番,問道:“閣下是什麽人?”


    顧生槿笑嘻嘻迴了一句:“武當顧生槿。”


    他剛一報出姓名,對麵的紅紗女和紅發帶就一起變了臉色,紅發帶對紅紗女喊了一聲:“中計了!”


    紅紗女也是跺了跺腳,狠狠瞪了顧生槿一眼:“沒想到那沈愉這般狡猾,快去追!!”


    ……等等,怎麽又跟沈愉有關了?


    顧生槿頓時困也不犯了,睜圓了眼剛想問個清楚,就看到紅紗女等人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潮水一樣退出了客棧,騎上大馬揚長而去,激起一地黃塵,嗆到路人四三。


    顧生槿見狀,也就不再去追了,隻在心裏暗暗腹誹,沈愉這是在做什麽?難道他一早就知道趙摶之要住這裏,還給他找了麻煩,趙摶之也是重要劇情人物嗎?顧生槿心裏突然有種怪怪的感覺。具體哪裏不對勁,他一時又說不上來。


    想著,顧生槿又打了個嗬欠。


    算了,人都走了,先去睡個午覺吧。睡醒了正好叫趙摶之一起吃飯。


    顧生槿心無旁騖地去睡午覺了,圓掌櫃和趙摶之又在暗室裏見了麵。這次趙摶之沒有坐到那把椅上,而圓掌櫃跪在了地上,匯報道:“這批人似是從武當沈愉那裏得知城中客棧曾有戴黑紗帷帽的女子入住。”


    “哦?”趙摶之挑了一下眉,“你怎麽知道他們是從那個沈愉那裏得到的消息?”


    “他們自己說出來的!說是人家沈愉信誓旦旦說確實看到過一個帶黑紗帷帽的女子在城中東麵的客棧入住。這東麵不就咱們一家客棧嗎,您說那幫人不在這裏鬧個底朝天才怪。”還有一件事讓圓掌櫃心裏直犯嘀咕,這主人來的時候可是取了帷帽的。


    趙摶之微微沉吟,終於是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圓掌櫃見狀,就暗鬆了一口氣。接著他就聽到趙摶之說:“這個沈愉有古怪。前幾迴我遇到他隻當是巧合,如今看來,該是此人總能提前知曉我要去哪裏。”


    圓掌櫃聽了就是心裏一驚,主人清早的時候就通知了他,這不是說他們這批人裏有釘子嗎?這裏每個人可都是他親自查了又查,才放進來的!圓掌櫃連忙將頭低了下去,低到鼻尖都快貼到他圓鼓鼓的肚皮上,才沉聲道:“屬下一定查出誰是武當的奸細!”


    趙摶之看著他的頭頂沒有說話,一直到圓掌櫃都快跪不住,他才語氣清淡地說了一句:“悄悄查,不要聲張。”圓掌櫃忙應了聲是,也不敢起來。趙摶之就道:“起來吧。給我泡杯茶來。”他這話一出,圓掌櫃一直提著的心才總算落到了底處,主人還肯喝他泡的茶,說明還是信任他的。重要的不是那杯茶,而是他讓自己去泡茶透露出來的信任意思。


    趙摶之眼看著他明顯鬆一口氣的模樣走遠了,才垂下眼瞼。剛才有那麽一瞬間,他確實懷疑起了元九這些人,但很快他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前幾次遇到沈愉,他都是在不同的區域,負責人各不相同,如果說他們中有一個兩個是奸細倒還說不定,全都是那就不可能了。


    讓元九查不過是安他的心,再看看他能查出什麽結果罷了。


    其實他今日取下帷帽,直接喬裝打扮進城的行為,全是在遇到顧生槿,決定跟他一起去杭州後臨時決定的。原本他是打算就戴著帷帽入城,入住到城西的客棧,再喬裝改扮,一路直奔鑄劍山莊的。這些計劃隻在他心裏,他根本就沒提前告訴過任何人。就連元九等人,也是不知道他這一路往東南去的真正目的地,是鑄劍山莊。


    那個沈愉……他又是怎麽知道自己會住到城西還是城東?


    唯一知道他戴過黑帷帽,還住進了城東的活人就隻有顧生槿了。趙摶之微微垂下眼,不動聲色地接過元九遞來的茶水。


    “武當的沈愉,你派個可靠的人仔細查一查,再安排一個人跟蹤他。”見元九臉上閃過一絲略帶感動的訝色,又道,“顧生槿我自己盯著,他內功高,你們不要動作。”


    說罷,趙摶之喝下了元九遞來的溫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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