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雲煙眼皮一跳,也並不說話,微垂了垂頭,等著旁邊的男人說話。

    她與魏瑾泓鬥了這麽些年,其中得益多少暫且論不出來,但這地位還是跟上世一樣鬥著就鬥出來了。

    她不開口的話,那麽……

    “你這話是何意?”魏瑾泓深眸直視向祝慧真。

    祝慧真頭一低,急速一福,“我隻是想教訓了那……”

    “即是要教訓人,也要當著你們病中也還要禮佛嫂子打死人?”魏瑾泓這話是衝魏瑾瑜說的,眉頭深鎖,“這才當幾天家,就嚇唬到你們嫂子麵前了,過不了幾天,是不是要趕我們出這府了?”

    他話一出,屋內鴉雀無聲,靜得人的唿吸都能清楚聽見。

    這廂門外,手中拿著書本的魏世朝也擰了擰與魏家人相似的眉頭,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他背後的賴絕與賴三兒是相視一眼,都沒吭聲。

    小公子在想什麽,哪是他們下人能問的。

    **

    “退下去。”魏瑾泓聲音沒有什麽溫度發了話。

    “大哥……”魏瑾瑜往前作揖。

    魏瑾泓眼皮一抬,眼睛沒有什麽感情地看向他這個二弟。

    看著兄長與過去截然不同的眼神,魏瑾瑜心中一冷,低頭斜了祝氏一眼,領著她出了門。

    “二叔,二嬸。”門邊,魏世朝那還帶有童稚的清亮聲音響起。

    “啊,世朝,快進屋。”魏瑾瑜一愣,匆匆一語,還是帶了身邊那在流淚的妻子快步走了。

    一走出修青院,他揮退了身後跟著的人,拉著她到了一角,本是想斥責她兩句,但聽到她壓抑的哭聲,這些年心中對她的那些虧欠又起,他抬了她的臉起來,拿過她手中的帕與她拭了淚,與她道,“我知道你是個要強的,可……嫂子那個人,娘從她手裏都討不了好,你跟她置什麽氣?”

    “我不是置氣,”見他溫語,沒有責怪之意,祝慧真心中的委屈鋪天蓋地而來,她哭道,“我隻是怨自個兒,怨這命,明明什麽都做了,有些人明明什麽都沒做,得的卻比我多,吃穿用度都要比我多上一截,夫君,真娘這心中委屈啊。”

    “這哪是能比的?”魏瑾瑜見她訴苦,心中也是又是厭煩又是不忍,嘴裏也急急斥道,“她是嫂子,你是弟媳,這是能比的嗎?”

    “那你是打算什麽都不作了?”聞他這話,祝慧真也

    不哭了,抬眼恨恨地往他看去,“由他們指逢間剩下的那點賞給我們過日子?你要的那千兩銀的玉扇,那老仙道的真跡更是不知要錢幾何,這些你都不要了?”

    “我……”魏瑾瑜想反駁,但她說的全是他想要卻得不到的,頓住話後,就又悵然地垂下了頭。

    這些娘都不給,問兄長要,兄長想來也是不給的。

    不去爭,哪來這麽多的銀錢啊。

    “那你也別老跟娘作對,”魏瑾瑜小聲地道,“哄也要哄對人。”

    哄好了娘,還有什麽是得不到的?娘對大嫂也未必有現在表麵露的那麽多的真心。

    “這個我心中有數,你不用擔心。”祝慧真見魏瑾瑜已軟下,心中也暗籲了口氣。

    當初她是鬼迷了心竅,才嫁給了這個不圖上進,隻貪風月的嫡次子,但好在她拿捏得住他,也算是安慰了。

    **

    在魏府裏,魏景仲也好,魏瑾泓也好,他們開口說個話,也就跟聖旨無異了。

    說來不管是在魏府也好,還是在外邊也好,這道理放諸四海都皆通,那就是有底氣的人說話總歸是有用一些,有人撐腰的人背總會站得直一些。

    對人如此,對女人更如是。

    上世,要是魏瑾泓有個那麽幾次站在她身邊撐腰,他們也不會淪落到多見一眼都要嘔吐一下才能表達心中感情的地步。

    魏瑾瑜夫妻走後,賴雲煙抬眼看了眼垂眼不語的魏瑾泓,心中也是有一點感慨的。

    這世上的有些男人啊,總是不把當時愛自己的女人當迴事,不管女人為他們多痛苦,對他們來說,一邊抱著新的美人一邊追憶過往才是他們樂意去做的,等到迴頭物是人非了,什麽都沒了,他們那些悔恨看起來再痛心疾首,卻也是於事無補,廉價得很。

    時光不等人啊,傷害也不是風,一吹就能散。

    上世賴雲煙見過不少曾經恩愛,後來相互毒殺的怨偶,對自己逃出魏府的事不知慶幸過多少迴。

    若不然,她真會因為曾錯愛過一人而白死。

    現在想起來出真是有些感慨,女人的真心與情愛從男人那裏得不來什麽尊重,有能力者卻能得到一些。

    這大概就是男女之間的差別了,很多女人在未識破世事之前期望以愛獲得一切,尤其希望得到和自己的身體最親密的那個人最大的保護與憐惜,而男人最根本在意的是你的愛能不

    能讓他得到好處,能否滿足他的欲望,是,那他就能繼續愛你,不是,那你就是麻煩,不再是愛。

    你隻有硬得讓他無法忽視了,他才可能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對待。

    兩世,她做了那麽多,把自己放到那個平等的位置上,賴雲煙其實覺得是有點好笑的——她天性從來都不是個爭強鬥狠的人,如若可以,她想跟她最親密的那個人把酒言歡,醉後抵足纏綿。

    愛意是這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可惜人越活越清醒後,可貪求的隻能越來越少了。

    這樣下去,心在歲月中都硬得成了鐵石了,誰還再去渴望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人隻會謹慎妥貼地保管著自己尚存的那點小美好,不會再拿出去任人糟蹋。

    於她,和魏瑾泓再糾纏一世,別說再去愛,就是說點帶有真心的親密話,那都是讓人羞赧的事。

    他們之間也不知道要僵持到什麽時候,一想到以後,賴雲煙也覺得樂趣頗多,魏大人這正人君子柳下惠,也不知會當到什麽時候去。

    近身親眼看著他一路容忍,以後分道揚鑣後,跟人調侃起來,倒也是個把酒言歡的好話題。

    **

    這廂魏瑾泓見賴雲煙從沉思到笑而不語到皺眉,再到歎氣,再到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他眉頭也擰得很深。

    他迴頭看著安靜坐在身邊,新奇有趣地打量著他娘親的小兒,見他嘴角隨著她的笑出聲也笑出聲來,他不由伸出手揉了揉額頭。

    這母子,怎地這般地怪?他活了這麽久,所見甚多,可還是覺得他的妻兒怪得很……

    “何時迴來了?”賴雲煙一抬頭,無視那揉頭的魏大人,忙朝孩兒笑道。

    “娘你在想什麽,想的可是那最最新奇的事,可能說給我來聽?”魏世朝見他娘迴過神了,忙蹲在她前麵道。

    賴雲煙頓時啞然失笑,拍拍他的臉,“這個不說了。”

    這時冬雨見她開了聲,總算從發傻中迴過神來了,忙端來暖茶道,“您快喝上一口,我這和秋虹給小公子洗漱一番,迴頭您領他去睡。”

    賴雲煙一看時辰,見不早了,自己也有些呆了,“我這發了這麽久的呆?”

    一直被人無視的魏瑾泓聞言瞥她一眼,見她手中的帕子被她擰得緊得皺巴巴的,不由輕搖了下頭,扯過了帕子,朝她的丫環道,“給她另換一塊。”

    “爹爹,你不要對娘親這麽兇。”魏世朝

    對父親大人頗有些不滿。

    “就是,就是。”孩兒為她出頭,賴雲煙忙笑著附應。

    魏瑾泓輕籲了一口氣,本是要站起身去裏屋看書,但看著那盤子自己帶迴來的鮮果,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刀削起了皮。

    “削給我吃的?”她故意道。

    魏瑾泓瞥她一眼,手中刀子未停。

    “梨涼,晚上吃了不好,要是給我吃的,削個柰果給我吃就好。”賴雲煙指揮道。

    兩人不知道還要磨多久湊合著過,既然魏大人有心,她便用點心,指導著他怎麽於自己有利吧。

    她得把自己伺候好了。

    “梨給我吃就好,爹爹給娘削個柰。”魏世朝這時在洗臉的盆架的那頭喊道。

    魏瑾泓不語,梨在他手中快速轉了幾圈,削好之後他放在了盤中,另拿了柰果在手中,削好了皮。

    “削兩瓣。”賴雲煙探頭過來,再道。

    果子被在他手中分成了一半。

    賴雲煙伸手去拿過一邊,“妾吃這一半就好了,另一半給孩兒吃。”

    魏瑾泓未瞧她一眼,把那半邊果子啃了兩口就放口進了口裏,皺眉不語。

    那邊魏世朝洗好臉和手過來,忙拿了盤中的梨啃了兩口,與父親道,“您今晚難得在家,我今晚便與您睡罷?”

    魏瑾泓聞言嘴邊笑意淺起,輕頷了下首。

    “我還有一些事想跟您說說呢,這都存了好幾天的話了,再不說孩兒肚中都裝不滿了。”魏世朝咬著果子朝父親笑道。

    “嗯。”魏瑾泓點頭,端起桌上茶杯,朝他遞去,“吃慢點,先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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