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魏府未有極致奢華。”魏瑾泓的嘴角抿起,露出嚴苛之意。

    那世他確是一餐二葷三素,確實不奢侈。

    但他爹娘的弟弟,家中那成群的小妾,族內中人,哪一人不是在他應該把尾巴藏起來的時候不是富貴逼人的?

    賴雲煙於這點懶於多言,他言罷她輕笑了一聲,隨他去了。

    他於她不過是現下這淺顯的合作關係,言不必太深。

    礙於兒子所要跟他說的,她已言盡,聽不聽那就是他的事了。

    **

    賴雲煙再送信迴了京城,京中再來信時,道魏瑾瑜已與祝慧真合好如初,便是家中小妾,也送出去了幾位,隻餘了兩位近身伺候的。

    祝家也來了信給她,隨信捎來的還有祝家老太君給魏世朝的一副鑲了寶玉的金鎖,甚是貴重。

    這時他們已在頗富傳奇色彩的神山中下來,恰是五月光景,岑南王那邊已經來人,派了三十餘奴仆來迎他們進岑南。

    去往岑南的路一路風光,沿路不少地方的名門世家都派人遞貼拜見,魏瑾泓以禮相迎,但也不是家家都登門,隻有那淵遠甚深者的人家才會上門造訪。

    如此下來,也是耗了好些時日,在六月初頭才進岑南境內。

    岑南位於宣朝西南的最中心,岑南王府在此屹立了近兩百年,曆經五代岑南王,說是當地的土皇帝也不為過,他們一進入岑南,便有軍隊過來相迎。

    有軍隊相護,不得五日,他們就已到了岑南王府所在的封平城城外。

    在進城之前,當夜魏家車隊便在城外休整。

    賴雲煙讓丫環們找出她的華服,又仔細挑選了小兒的衣裳穿戴,才令丫環們下去把自身收拾妥當。

    當夜子時,魏世朝已在床上入睡,賴雲煙還在整理明天要給祝慧芳四子的見麵禮。

    冬雨在她身邊伺候,魏瑾泓進來後,她才跪地行禮退了下去。

    “還未備好?”見賴雲煙還在她的寶箱中挑選,魏瑾泓掃過那些在燈火中閃著耀光彩的金銀寶器,開口淡道。

    “給小世子的都已備好,這些是給慧芳的。”

    “想來王妃也缺不了這些俗物。”魏瑾泓不以為然。

    賴雲煙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她是不缺,因她想要何物,岑南王都會給她。”賴雲煙嘴角笑意頗深地看著魏瑾泓,

    “不像您魏家,哪個銀子多點,就當哪個是冤大頭。”

    魏瑾泓也好意思說慧芳缺不了這些俗物,她是不缺,因有人給得足才不缺,不像她,缺得很,魏瑾泓和他的那一家子也沒少想吸她的血,啃她的骨。

    賴雲煙的話讓魏瑾泓嘴邊柔和的笑冷了下來。

    賴雲煙把幾支豔麗的寶石釵子挑了出來放到釵盒裏,手中又舉著一支鑲著雞血石的釵子想了一下,還是放到了釵盒裏。

    豔歸是豔了點,不太符慧芳清雅高貴的氣質,但慧芳是王妃,便是岑南王下麵的官婦她一生都不知要見多少個,還是有場合戴這些釵子的。

    她挑挑揀揀,又從單獨的單支釵盒裏挑出十支最珍貴的,混在了那有兩層,能放二十四支單釵的錦盒裏。

    她這一盒釵,也算是把她現在的半個身家都放進去了。

    魏瑾泓來之前本未多想什麽,但看著她此舉,那嘴裏的話也冷不丁地冒了出來,“你殘釵多,表妹僅要你一兩隻當添嫁,當年你何必拒她的臉。”

    便是她剩的,給她一兩支又如何。

    正在整理錦盒的賴雲煙聞言頭都沒抬,待整理好,蓋好盒子,她才抬頭朝魏瑾泓直接道,“不想給。”

    便是扔了,她也不能給。

    魏家姑媽的臉,她確實一點都不想給。

    她一給,魏家人的手就伸過來了,他們不會懂得收手,隻會越伸越誇張,得寸進尺到不可收拾時,她就麻煩大了。

    這道理,魏瑾泓就算上世不懂,這世他還能不懂?

    不過還是他們魏家的人最重要,她賴雲煙的好惡要次上他們魏家的人一等罷了。

    這個男人,還想用溫情來跟她玩水滴石穿那套,都不知他們魏家骨子裏從不改變的那點習性,日夜都在提醒她麵對的是什麽人。

    如果魏家人真有一點良善之根,她何必忌他們如蛇蠍,當她不想過那太平日子不成?

    “何必。”她口氣太硬,魏瑾泓手掌微動握拳,過了一會才說道了此話。

    “是魏大人何必說這話,”賴雲煙淡淡地道,“你現在在岑南王的地方上,而我從我的私房裏給岑南王妃挑點貴重點的禮物,你還是什麽話都不說最為妥當。”

    他現下於她一點用都沒有,拿不出一個銅板來還跟她提他們魏家想占她便宜的事,她都不知他是哪來的底氣。

    賴雲煙覺得麵

    前這個老想著占她便宜的魏大人,在她眼裏真是個窩囊廢。

    她是倒足了黴,才兩世跟這個男人,和他代表的魏家纏在了一塊。

    **

    第二日,車隊邁進封平城,一進城,不知哪家的人放了鞭炮,一直到進王府,賴雲煙都覺耳邊炮竹聲不斷。

    隨後就是拜見岑南王,岑南王老王妃,還有王妃祝慧真。

    一串繁瑣的禮儀下來,賴雲煙背後的衣衫都濕透了,而魏世朝一直乖巧地伴在魏瑾泓身邊,因賴雲煙在之前叮囑了他不少話,又許了他甚多好處,他便一直咧著嘴角笑著跟在他爹爹身邊,並不像平時那般好動。

    他娘說了,等見過這裏的王爺後,晚上就給他好多好多漂亮的珠子,還會不打他的手板心。

    他們見過王府這幾個主子後,男眷留在了前堂,賴雲煙牽了魏世朝,隨老王妃與祝慧芳去了後院。

    一到後堂,賴雲煙又朝老王妃行了跪禮。

    老王妃是個甚是富態的老太太,與清瘦精明的祝老太君甚是不同,她氣息甚是溫和,令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前世賴雲煙未見過她,但耳聞過這位傳奇的老王妃。

    這位老王妃在當年長子死於戰場後,她以四十高齡又育有次子,就是如今的岑南王,隨後她熬死了風流成性的老王爺,更是熬死了他那幾位傾城傾國的幾位美妾,扶持次子成了岑南王活到了如今。

    在這樣的人物麵前,哪怕賴雲煙已活三世,也萬不敢有失半分恭敬。

    而經曆三世,她也知對真正的厲害人物來說,進退得宜的禮儀頂多隻是讓他們覺得眼前之人順眼,隻有適當真心的恭敬,才會讓他們身心好感。

    老王妃前世對祝慧芳頗多維護,這世也亦然,為著好友,賴雲煙也願意在這樣的人麵前恭謙。

    “怎地又跪了?剛不是見過禮了,晴婆,快扶了這小丫頭起來。”老王妃一口清晰的官話出來,口氣甚是憐惜,“這要是把腳跪疼了,可就不妥了。”

    “我這是謝您,老早就派人來照顧我們,您都不知,因您令的這些人過來,這一路我們不知道有多太平安逸。”賴雲煙拉著小兒的手,低頭看他一眼,見他眼睛老眨,就知他疲憊了,她便朝兩位王妃欠了欠身,抱起了他。

    “說的什麽話,都是應該的。”老王妃搖搖頭,剛打量過魏世朝的她又仔細地看了他幾眼,這時道,“我看他跟他父親長得甚

    像,看來以前這京中啊,又要多位玉公子了。”

    “嗯,我看也是。”一直笑而不語的祝慧芳接過丫環端來的茶,掀開蓋吹了兩口,朝老王妃道,“是溫的,您喝兩口。”

    老王妃朝她笑,接過了茶杯喝了一口,嚐出了酸甜的蜜味,不由朝她這兒媳道,“你這頑皮的,又給我添什麽了?”

    “添了點用蜂蜜醃出來的梅子水,我昨個兒試了,好喝得很。”

    “涼的更好喝。”

    祝慧芳搖搖頭,頗為不讚同地道,“您這胃喝不得涼的,得給您溫的喝我才放心。”

    說罷,朝賴雲煙淡笑道,“還站著幹什麽,還不趕快坐下,喂小玉公子喝幾口。”

    “誒。”賴雲煙忙應了聲,在她們下位坐下後,喂有些發困的兒子梅子汁喝。

    魏世朝甚是喜喝這梅子汁,喝完整個人都精神了,甚是聽話的小小男孩坐在他娘的腿上眼巴巴地看著他娘。

    賴雲煙便笑,拿過她的那杯,慢慢地喂給他喝,見他喝得急,嘴裏小聲地喝止道,“慢一會,別急。”

    母子娘飲著用冰冰過的梅子蜜汁甚是專心,這邊祝慧芳朝老王妃那邊探過頭,低聲道,“平時也是個貪嘴的,可當了娘就不同了,您看……”

    老王妃聽了輕拍了下她的頭,慈眉善目的老婦人不由笑道,“我以前還聽說你是個清高的,可看看如今你現在大小事都要管著我的樣……”

    祝慧芳拿帕拭了下嘴,淡淡地道,“那哪能一樣,我得伺候好您,王爺才歡喜我這個清高的,要不然,他要留在哪個美人的房裏,兒媳都得在您跟前哭上一道,到時擾著了您的清靜,那我才是個不聽話的。”

    “你這嘴!”老王妃伸手輕擰了下兒媳的手,滿足地笑歎了一聲,才朝她歎道,“你是個好的,跟你玩得來的看來也是個好得很的丫頭,你就多留她住些日子,也好多陪陪我這老婆子,給我添幾分熱鬧。”

    “兒媳等會就跟她說。”說到這,祝慧芳抿嘴一笑,又湊近老王妃偷偷地說,“就不讓丫環給她上新的,饞死她。”

    賴雲煙這時正喂完小兒那杯梅子汁,抬頭看祝慧芳眼睛帶笑地瞄向她,對上她眼神的便朝好友高興地笑了起來。

    她說過要來看她的,如今就算是晚了幾年,可也總算是來了。

    不像上世下半生的幾十年裏,兩人不過匆匆見過兩三麵,隔著天涯各活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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