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晦暗。


    沙提攀上一座矮山。


    山頂有一人,衣袂在山風中飛揚,身量修長,負手而立。


    從沙提登上山峰的位置看去,那人仿佛以雙肩撐起了夜空,嵌入浩瀚的穹幕當中,氣勢懾人之極。


    其人一襲道袍,是個中年道人。


    他迴過身來,麵孔稍顯狹長,一雙眼睛,神采逼人,如有異力。


    “事情辦的如何?”


    道人的聲音平和,卻又帶著一種牽動虛空的震動感,絲毫不受山巔唿嘯的狂風影響。


    沙提還未來得及說話,山崖上又有第二個道人,鬼魅般出現。


    這道人看似中年,但眼瞳中滿是歲月的沉澱感,實際年齡遠比麵容要蒼老。


    “南華,你來晚了。”中年道人說。


    “你約的地方這麽荒僻,不好找。”老道士看了眼山下。


    其一側,就是奔騰東去的黃河,水聲如雷。


    老道轉而注視沙提:“還有沙門的傳經人?”


    沙提微微點頭,迴應中年道人說:


    “我去見了曹操,但事情不順利。”


    “曹操身畔有兩個將領,我一見就知不是其對手。”


    “曹操本人給我的感覺,也是深淺莫測,看不透。”


    “我無法取信他,想投效過去,獲得待在其身邊的機會,更不可能。”


    中年道人:“無妨,你接著說。”


    沙提又道:“你給我,用來攀附曹操氣運的異術,那對天雷木雕琢的手環,被他所破。


    我不知哪裏露了破綻,他突然讓人出手殺我,幸虧我事先有備,才得以脫身。”


    “讓你去見他,本就是為了以沙門的身份,暴露在曹操眼前,你做的很好。”


    道人話落,倏地出現在沙提麵前。


    其速度之快,之突兀,沙提甚至連躲避的念頭都沒生出,就被道人輕點眉心,無聲無息的倒在地上,唿吸頓止。


    中年道人的出手,讓一旁的南華老道也很意外,瞳孔微縮。


    殺了沙提後的道人,往周邊掃視。


    包括天空,他也仰頭觀望,眼神如冷電。


    他似乎察覺到了某種窺視。


    但遍尋周圍,卻沒有發現。


    道人伸出一隻手。


    五指呈現出繁複的變化,單手結出數十種道家印決。


    一旁的南華老道,瞬也不瞬的盯著道人的手。


    隻有他能看出,中年道人所結印決,是早已失傳的道門絕技。


    那道人以手心手背,對應陰陽。而後握拳,又以大拇指和食指虛撚,形成環狀。


    拳為方,食指和拇指,結為圓。


    他這一隻手,蘊含方圓,對應天地,又涵蓋陰陽在其中。


    一隻手,仿佛道盡了造化之奇妙,天地之玄機。


    道士結印虛壓。


    轟的一聲,周邊天地震動。


    其所在位置,像是發生了一場爆炸,一圈無形的波紋蕩開,遠遠的推動彌漫開去。


    道人的動作突止,凝神傾聽。


    “天地根本印,搜天之術。”


    老道身形微震:“你懷疑周圍有人?”


    “南華上人好見識。”


    中年道人收迴印決:“左元放,你也來晚了。”


    隨著聲音,第三個道士,出現在山巔。


    這是個三十歲上下的道人,麵容陰厲,也是身形瘦長。


    其名左慈,字元放,號烏角先生,是漢末最著名的道家代表人物之一。


    曆史上他和曹操頗有些交集。


    “我從天柱山到這裏可不近。”


    左慈看了眼倒地身死的沙提:“還有沙門中的人?”


    中年道士:“沙門來我中土傳經,暗中對我本土教派,多有針對,屢行愚眾之事。”


    “所以你把這沙門之人,推到曹孟德麵前,是想讓其暴露出來,借曹孟德的手,對付外邦來我中土的沙門之人?”


    “曹操得了人道大運,合該為中土百姓做些事。”


    “把沙門推出去,他一查就會發現,外來的沙門中人做過什麽,必會除之。”


    “還有一個好處,是讓曹孟德轉開尋找我道門之人的視線,讓我們有機會做些事。”南華道人說。


    “所以這沙門中人,用完了要殺掉!”


    “曹孟德多智,此人與他照過麵,切斷了才沒有痕跡,留著是後患。”


    “沙門之人,素與我道門不合,他如何肯為你所用?”


    “一些小手段罷了,由不得他不聽命!”


    老道和中年道士短暫交談。


    左慈待兩人話落:“找我來,有什麽事直接說。”


    中年道士又打量了一眼周邊。


    他總有一種莫名的心靈警兆,但不確定來源。


    其推動力量,轉而以密語傳聲說:“這黃河之下,藏著長生之秘!”


    “有一處地脈水眼,是天地間的寶穴。”


    “黃河底下有一座上古大墓,你們應該都聽說過。”


    “曹孟德得了人道大運,牽動天地氣運攀升,地下的寶穴氣機上湧,黃河大墓也就到了能進去的時候。”


    “此墓以水結陰,有大兇之物困在墓中,守護陵寢。


    我一人進去,難以取物,需你二人相助。”


    南華老道和左慈,皆變得神色凝重。


    道門傳承悠久,知道上古傳下來的一些神州之秘。


    從天地氣運的層麵看,黃河是一條橫貫中土神州的水龍。


    其龍背位置,下壓黃河精氣,上馱一座大墓。


    除非趕上特殊的契機,方有望能進入墓中。


    那墓與天地氣運相連,傳說是能追逐長生的地脈源頭之所。


    這則消息,南華和左慈都知道,聞言動容。


    “那曹操不知從哪得了消息,他的人也在這黃河沿線搜尋。”


    “黃河墓是天地之交的水脈隱穴,何等神奇。他的人若無具體線索,找上三五十年,也休想進去。”


    “未必,曹操此人,手段高明。”


    中年道士:“我之前暗入武帝墳,想取一件東西。”


    “他的人竟也在其中,且明顯知道武帝墳中路徑,沒碰觸任何機關,平安進入長生丹府。


    反是我冒險取那鼎中物,引得赤霄劍斬落。


    與我同行,一個極為重要之人,被赤霄劍斬殺當場,我才趁機脫身,損失極大!”


    中年道人又看了眼周邊,皺眉說:


    “這裏不是說話之處。”


    “你二人若願意,我們聯袂下黃河墓,所有收獲,我得五,你二人平分另一半,如何?”


    三人短暫商議,隨即離開。


    他們卻是沒發現,夜空中,一朵陰暗的雲團後,躲著一隻大鳥。


    三個道士走後,大鳥仍在雲層後,收斂羽翼,蟄伏不動。


    而那下方的小山崗上,中年道士去而複返。


    他第二次出現,眼神如雷霆吞吐,掃視周邊。


    依然沒有發現,道士才真正離開。


    高空。


    大鳥破雲,越飛越高。


    在高達千百丈的夜空中,人類再是修行高深,也不可能看見一隻鳥,在空中遙遙跟隨他們。


    曹操老神在在的坐在船艙裏,以手指輕輕敲擊矮席。


    這次當真是意外收獲,居然發現了武帝墳中那個道士的蹤跡。


    下半夜,曹操操控大鳥,看見那三個道士,來到一處懸崖峭壁上。


    他們鳥雀般橫空虛渡,從峭壁上撲落。


    下方是滔滔黃河水,奔騰激蕩。


    三個道士,附著在峭壁上的三處不同位置,形成一個對等的三角形,拍擊峭壁。


    俄頃,下方的黃河水麵上,緊貼著崖壁的位置,竟浮現出一隻龜首。


    其慢慢上浮,才發現是從黃河下,升起的一隻青銅老龜。


    其甲殼上,滿是閃爍的古老咒文。


    中年道士縱身來到龜首旁,看了好一會,才傳訊另外兩人下來。


    三個道士似乎確定了位置,猶如壁虎,貼著崖壁,遊曳沉入湍急的黃河中,不見了蹤跡。


    那青銅老龜,也消失了,縮迴水下。


    曹操利用大鳥,旁觀三個道士進入水下的過程,心裏升起一個又一個的疑問。


    要知道他利用大鳥,但並未聽到幾個道士的傳音交談。


    不過這顯然是個當黃雀的好機會。


    三個道士進入水下,要幹什麽,曹操隱約有些猜測。


    可以白嫖這幾個道士。


    他當即傳訊給令晉,厲五方。


    令晉等人本就在摸排黃河沿岸,找尋線索,距道士進入黃河的崖壁,不足百裏,連夜出發往那裏趕去。


    曹操:“王越,他們未必能對付那幾個道士。


    你帶領秘甲獸,先去支援。


    稍後我還有安排,其他人手也會過去。這次要把事情弄清楚,看那幾個道士到底在幹什麽!”


    王越在一側現出身形。


    曹操又取出墨工袋,從中抽出當初得到承影劍時,一同得到的商天子三劍中的宵練。


    這劍被他附著千萬聲望所聚人道氣運,以及曹魏的國運,威力驚人之極。


    “你執此劍,防備萬一。”


    王越接過宵練劍,騰空從艙室的窗口躍出,足踏湖麵,迅速遠去。


    船上還有兩團影子,是兩隻秘甲獸。


    它們在水麵上滾動前行,輕若無物,居然不沉,隨行而去。


    除了王越,這些年投效曹營的奇人異士,修行高深之輩,不在少數。


    曹操接連下令,便有一批批的人被調動,往黃河那處崖壁所在位置匯聚。


    天蒙蒙亮。


    大野澤的湖岸旁,寅和瑞,一個趴在草叢裏,一個趴在樹上。


    它們看著岸上連續有人馬調動,馳騁出發。


    寅眨著大眼睛,也躍躍欲試,想跟上去看熱鬧。


    “你不許去。”


    耳畔忽然響起曹操的聲音,寅頓時蔫了。


    “讓你學習捕獵,你練好了?”


    寅精神一振,抬起大腦袋,對著曹操所在的船舶方向,用爪子指了指岸上的一處區域,意思:那邊就有能捕獵的東西,我去抓給你看看啊。


    然後寅開始往目標接近。


    它趴在地上,壓低身子,四足無聲。


    老虎捕獵專用姿勢。


    湖岸旁,有很大一片區域,圈養散放著諸多獸類。


    一頭壯碩的野牛,在晨光中,來到岸邊飲水。


    寅潛伏到其身後,野牛才警覺,大驚掉頭,用尖角來挑寅。


    寅一抬爪子,拍在牛頭上,爪鉤探出,往下一摁一拖。


    以牛的蠻力,也被一把壓在岸邊,踉蹌跪倒,腦袋被摁進土裏,沒半點聲音就掛了。


    寅得意的轉頭去看湖中的大船。


    上午。


    令晉等人來到道士進入黃河的山崖上方,開始勘察。


    “且讓他們先查著,估計這次會有不小的發現。”


    曹操嘀咕了一句。


    他的關注點,又迴到天下大勢上來。


    而此時的荊州,正發生連串變化!


    曹操在艙室裏,接收各方匯總送來的消息:“劉表密詔子嗣和麾下重要將領,齊聚襄陽碰麵?”


    “是。”賈詡應道。


    “看來我們埋了數年的根子,到了發揮效果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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