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贏駟也放下碗筷,接過內侍遞來的帕子,看著她道。“繼續說正事。”


    眼看內侍已經上了茶,宋初一也不好再說,不過宮裏的庖廚做湯餅跟尋常吃的真是不一樣,她素來愛吃麵食。心裏緊巴巴的惦記著,於是畫軍陣圖的時候,提筆便圈了麵碗那麽大的圈。


    贏駟看著好笑,但她倒是一本正經的道,“此軍陣圖是臣偶得靈感,先畫下來,免得等會忘記,臨時為之,諸多不足。還請君上指正。”


    贏駟應聲,緊接著便看見她沿著圈內部畫了一條一條的線,粗略估算,有三四十條。待筆落,儼然一碗麵。


    “姑且稱之為圓月陣。”宋初一看著完成的圖稿,滿意道。


    不說還以為是湯餅陣!


    贏駟單手支在扶手上,挑挑眉。“是個防禦陣型。”


    “正是。大將位於陣形中央,外圍兵力層層布防,長槍、弓箭在外,機動兵力在內……”宋初一將這個陣型構成分析說明。


    “可以想像,防禦能力極強,隻不過這個陣型自古便有,你雖進行了調整使得防禦力加強,但不夠靈活的弊端依然在。倘若敵軍敗退,亦難以追擊。”贏駟一針見血。


    宋初一神秘一笑,在陣型上畫了幾個箭頭示意,又在圓月陣的下麵畫了一個半彎。


    贏駟眼中忽而有了笑意,原來宋初一進行調整之後,外圍抽身更容易。退去一半之後,便形成了一個彎月陣型,和兩個數個蛇形陣,頓時卸防禦變攻擊。


    這是一種非對稱的陣形,大將位於月牙內凹的底部進行指揮。


    “此陣攻擊側翼,有圓月陣演變之時,又有左彎月、右彎月數種形態,可根據敵軍情況進行變化,以厚實的月輪抵擋敵軍,月牙內凹處看似薄弱,實則是本陣大兇之處,敵軍若是不識此陣,容易誤入甕中。”宋初一一雙眼眸熠熠生輝,“此陣攻擊性極強,靈動性和適用性比圓月陣好,輔之一靈蛇陣,可謂所向披靡!”


    “大善。”贏駟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案麵,繼續挑毛病,“倘若圓月陣是一死陣,防禦性不如機動,但倘若外圍不斷變動,在陣型變化時必然難以指揮。”


    宋初一抄手皺眉沉思。


    贏駟看著她的眉眼,薄唇微微抿起,轉頭看向帷幔。


    良久,宋初一才鬆動眉頭。


    她指著那半彎形狀道,“這個暫且稱為偃月陣。圓月陣亦可以機動,我們將外圍兵卒編號,譬如,這一段的二十人為甲,這一段二十人為乙……以此類推。”


    宋初一邊說便提筆在圖上標示,“使不同組的人,佩以不同顏色鎧甲,主將隻需記住相應的甲乙丙丁,便可隨機改變陣型。”


    贏駟頷首,“此法還算可行。”他指尖劃著名“麵碗”裏的線條,轉而道,“隻是倘若陣勢較大,其中編號甚多,動起來更是千變萬化,要主將一口道出顏色對應的編號,並且立即做出反應……大秦有那幾位將領可堪指揮?”


    “駑馬十駕,功在不舍。”宋初一道,“平時根本不需動用巨型陣,就算用起來,大秦可指揮的人可不止一個,大將軍、左右丞相還有臣,或許子庭將軍亦可。”


    “偃月陣適用於強兵,做小陣容易,大陣易折,兵力分配還需細細斟酌,另外要加緊練一批超過黑甲軍的強兵。”贏駟唇角微微上揚,“做此陣困難重重,但當若真的成了,大秦兵力可提高十倍不止。再仔細補充,待成之後,先分段在河西試練。”


    所謂分段,是把陣中的變化拆開來,先練圓月陣,再練偃月陣,再練靈蛇陣,與別的陣型混作一起,不讓別國事先知道此陣。


    宋初一搓了搓指頭上的墨跡,笑道,“君上英明。將來東出,大都都是平原,此陣正可派上大用處!”


    “君上,寅時了。”陶監提醒。


    “今日所得不少。”贏駟一掃初時陰鬱,神情輕鬆起來,“國尉迴去休息吧,不需朝會。”


    “謝君上!”宋初一施禮。


    宋初一從宮內出來,在黑甲軍的護送下騎馬匆匆返迴府中。


    府外門口點著兩隻燈籠,宋初一還不至於摸黑。


    敲開偏門,宋初一半個身子剛踏入門,便瞧見一襲玄色鎧甲的趙倚樓抱臂倚在門牆邊。


    ……


    第310章 一生一個人


    宋初一瞧著他還是穿著鎧甲,便問道,“你一夜沒睡?


    趙倚樓答非所問,“迴去休息吧。”


    角樓裏炭火燒的有些熱,宋初一吃麵時流了滿身的汗,遂跟著他迴寢房,取了幹淨衣物去沐浴。


    丫聽見聲響,忙起塌跟著去伺候。


    “先生怎麽才迴來,將軍一會子一趟的去宮門口等著,左右不見您出來。”丫擼起袖子用水瓢往宋初一背上澆水。


    宮門口不許人駐足,否則趙倚樓也不用一趟一趟的跑。


    宋初一在裊裊熱氣裏眯著眼睛,聽見丫這話,問道,“他晚飯吃了沒有?”


    丫道,“吃了些饢餅,今日甄先生送來許多好東西,有蛇羹,還有逢澤的幼鹿肉,都是現成做好的,挨著晚膳送來,將軍都給您留著呢,這個天兒也不能壞,不過滋味怕是不如剛烹好時。”


    宋初一道,“小丫頭懂的倒是不少。”


    丫抿嘴笑,“跟著先生哪能不懂?”


    “馬屁拍的倒是響。”她雖然該吃苦的時候能吃苦,能享受的時候也毫不大意的享受,卻一貫相當隨性,對於吃穿以舒適為要,並不刻意追求奢華。


    丫辯解道,“奴可一點不做假,左丞相家裏過的好生清苦,肉都捨不得吃,金戈隔三差五的便跟著白刃來丞相府蹭食。”


    宋初一哈哈笑道,“你這背後編排·小心我迴頭告訴他。”


    丫理直氣壯的道,“奴才不怕,先生要是告訴左丞相,奴正好問他要肉錢,可是不小的一筆呢。”


    宋初一噗嗤笑了出來,“善,不愧是我們宋氏出去的人,就要這麽幹。”


    丫被冠了宋氏,在這府裏算是半個主子·她也隻在宋初一麵前稱“奴”。張儀等人當她是妹子,時常與她玩笑,因此她也漸漸去了為奴的怯懦。


    沐浴之後,宋初一迴到寢房,趙倚樓也將將從外院的浴房裏出來,看見她頭髮也不擦,便往榻上爬,一把將她拎了下來,“我令人熱了吃食放在案上,你若還餓著便去吃。”


    感覺到趙倚樓心情不大好·宋初一訕訕笑道,“我倒是真有些餓了,你也一宿沒吃,咱們一塊去吃點吧?”


    趙倚樓皺眉,“好歹也稱王了!就這般小氣,留人議政竟連口吃的都捨不得給!”


    宋初一連連點頭,“給是給了,就是不讓吃飽。”


    聽聞她還餓著肚子,趙倚樓便陪同一起去了外室。


    明亮光線下,宋初一打眼便瞧見案上放著一隻饕餮神獸食鼎·雕刻的饕餮十分威猛,兩隻眼睛嵌之以墨玉,旁邊是一對隻雙耳白玉盅·盞口一般的大小,通體瑩白如雪,上麵雕刻繁複的花紋,另有一隻白玉壺,大肚鵝頸,線條分外優美,配著的幾隻狀如蓮花的白玉盞小巧玲瓏。


    宋初一坐下來,抄手觀賞了片刻·嘖道·“我果然是窮講究啊!瞧瞧人家這氣派。神獸、嬌花,真是別有一番韻味。”


    趙倚樓挑開食鼎·給她夾肉。


    宋初一瞧著華燈之下他一襲象牙白大袖衫,墨發流瀉·麵容俊朗,一雙星眸被熱氣熏的微微眯起,修長的雙手,一手執著白玉夾,將嫩熟的鹿肉夾入玉盤之中,另一隻手握著嵌了墨玉的小刀把肉切成剛好入口的小塊。這副模樣,說不出的疏朗華貴。


    趙倚樓就像一塊裹了塵泥的絕世美玉,用水細細清洗之後,越發的光華奪目,令人莫敢逼視。


    “吃飯。”趙倚樓將盤子遞到她麵前。


    “你也吃。”宋初一夾了一塊送到他嘴邊。


    他垂頭含到口中。


    分食了佳肴,兩人洗漱之後上了床榻,趙倚樓尋了幹淨的巾布給她擦拭頭髮。


    宋初一枕在他膝頭,打了個飽嗝,“倚樓,我忙著就沒日沒夜的,日後莫要等著我,大冷天的,凍壞的我小心肝就不好了!”


    “我晚膳吃的撐了,睡不著。”趙倚樓淡淡道。


    他一晚上跑十來趟,每次都要在路上徘徊許久,直到快天亮時瞧見黑衛護送宋初一出宮,料想沒什麽危險,便先行策馬迴府等候。


    宋初一由著他嘴硬,“以後晚飯別吃這麽撐!”


    趙倚樓使勁揉著她的頭髮,咬牙道,“我領的俸祿全入你的府裏了,就頓頓吃撐也使不完,你管不著!”


    “嘶,這犯病都還一塊犯!”宋初一納悶,一個不給她吃飽,一個跟她強嘴偏說自己吃撐著。


    外麵天色已曉,兩人收拾之後便相擁而眠。


    一覺直到午後。


    外邊雪光刺眼,宋初一惦記今日還有許多事情未曾處理,便起身洗漱。


    吃了點東西,召來羋姬,與她說入宮之事。


    “我昨晚問過君上的意思,他親口說要你入宮。”宋初一看著一身男裝端坐在席上的羋姬,越瞧越覺得眼熟。


    羋姬聞言抬起眼眸,詫異道,“主不要妾了?”


    這一對視,讓宋初一忽然想起來,羋姬眉眼間與她有幾分相似,隻是那張臉好看的多了,“利弊權衡,你自己斟酌,倘若真是不願意入宮,我想法子幫你推辭,不過,不一定能成。”


    羋姬沉默少頃,道,“妾願入宮。”


    宋初一盯著那堅毅的目光,莞爾道,“是何緣由,可否說來聽聽?”


    羋姬自嘲一笑,“主這話問的好生奇怪,有哪個女子不欲攀附權貴?”


    “你說這話我卻是不信。”宋初一往扶手上歪了歪,笑吟吟的望著她,“你在府裏時日不短了,我一介謀士,豈能忽略身邊之人?你是何心性,我雖不能說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


    羋姬心頭微震,旋即又恢復平靜,思量片刻才幽幽道,“這世間男子多薄倖,妾從不奢求重情重義之人,若是此生不幸淪為別人身下玩物也就生受著,但蒼天終究待妾不薄,讓妾得以遇見先生。”


    她並不畏懼的直視宋初一,嬌艷的眉眼中隱透出剛強,“妾原打算若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便一生一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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