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搞什麽,耍我們啊!”方才發言的乞丐大怒,一拍地便要起身,卻被絡腮胡乞丐一把拉住,沉聲說:“慢著。”這才不服氣地啐了一口口水,憤憤不平地坐迴地上。


    絡腮胡乞丐道行比他要高上許多,麵色不動地看向我,笑著說:“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我將雙手負在身後,笑說:“我上一句已經解釋過了,既然幾位說好久沒吃過東西,那現在可以盡情吃個痛快。”


    幾名衝動的乞丐有些按捺不住,紛紛橫目瞪我,我卻裝作沒看到,隻微笑以對。


    絡腮胡乞丐翻來覆去,看了我幾眼,說:“姑娘可是故意與我們作對?”


    我微微瞪眼,“這位大哥休要誤會與我,我不過是可憐你們,想幫你們一下,何來作對之說?”


    絡腮胡乞丐低聲一笑,手中拿著茶蓋拋玩,“姑娘何不來點直接的,比如銀子?”


    “哦?”我俯首沉思,隨即認真地說:“今日我這裏,銀子沒有,饅頭倒是有一桶。”


    絡腮胡乞丐聞言眼神一冷,哼了聲,說:“看來姑娘也是個頑固不化的人。”他拋玩茶蓋的手掌一停,茶蓋便立刻快速向我臉頰飛來,動作利落陰毒,毫不顧忌我是個姑娘家。


    方才他若是對黃茹芸使出這招,恐怕她此刻定是鮮血滿臉,狼狽不堪。奈何現在對上的是我沈花開,也算他不投時機。


    我身形未動,隻反手輕鬆地接住茶蓋,拿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下,說:“既然將茶蓋還給我,想必這幾位大哥肯定也不會想喝茶。”


    絡腮胡乞丐愣住,咽了咽口水,撤下囂張,賠笑說:“姑娘好身手。”


    我笑了笑,問:“幾位大哥可願意吃這些饅頭?”話剛說完,右邊便有個乞丐拿起碗向我砸來,我並未多想,直接伸腳踹上他的胸口,等他捂胸趴倒在底時笑容可掬地遞了個饅頭給他,說:“你吃嗎?”


    他顧不得胸口的傷,忙不迭接過饅頭,大口往嘴裏塞了起來,含糊不清地說:“吃,我吃!”


    其他乞丐見他這幅模樣,主動拿了饅頭開始吃,那絡腮胡乞丐原先不動,見我看向他之後也拿了一個慢慢吃了起來。


    不一會,眾人都吃了一兩個,絡腮胡乞丐打了個嗝,說:“姑娘,我們已經吃飽了,可否......”


    “吃飽了?”我看向還隻淺了一點的木桶,皺眉說:“你們千萬別客氣,這裏還有的是,一定要吃飽。”


    他艱難地看向木桶,“可是,我們已經吃飽了......”


    “你們是在和我客氣嗎?”我歎了口氣,從桶裏拿起一個饅頭,鄭重其事地遞給他,說:“不把這些吃完,我可是不會讓你們走哦。”


    幾名乞丐聞言都呆住,傻傻地看著我,一時間不能言語。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還是,你們想要浪費我特意給你們準備的糧食?”


    他們這才迴過神,滿臉哭意的又拿起饅頭開始塞了起來,不消半刻鍾,這群人哪裏還有方才的無賴囂張,個個都愁眉苦臉,一副撐到想吐的表情。


    我催促他們,“還有五個,一人一個趕緊分掉。”


    其中有一人問:“姑娘,可否給口水?”


    我好心的提醒,“吃了這麽多東西又喝水,會漲得難受。”言下之意就是,想喝水,沒門兒。


    他隻好苦兮兮的繼續啃饅頭,邊和其他幾個交換了可憐的眼神。


    絡腮胡乞丐是第一個吃完的人,隨意用手背抹了抹嘴,問:“姑娘,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


    “慢著。”我踢開木桶,用眼神示意他看黃茹芸,“方才的饅頭都是這位姑娘出的錢。”


    他緩緩看向黃茹芸,識相地說:“多謝姑娘今日慷慨相助。”


    黃茹芸已經不再像方才那樣生氣,眼神倨傲地看著他,並不說話。


    “看來她沒有接受你的道謝哦。”我淡淡地說:“這可如何是好?”


    他重重唿吸了幾口,又說:“方才冒犯了姑娘,真是對不住,希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


    黃茹芸紅唇微勾,“還不給我磕頭道歉。”


    他本想發怒,眼尾卻瞟了我一眼,安分地跪下,草草地磕頭,說:“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的計較!”


    黃茹芸這才露出笑容,說:“還不給我滾。”


    絡腮胡乞丐再不敢像原先那般造次,領著其他幾人迅速的離開,不一會便消失無蹤。


    我看了地上滿地的饅頭屑,叫來了小兒打掃幹淨,這才重新入坐。


    黃茹芸掃去滿臉憤怒,喜盈盈地看著我,說:“花開,做得好,我怎麽就沒想到這個法子呢?”


    我說:“公主平日裏沒有和這些人打過交道,自然不懂該如何對付他們,對於這種流氓,你隻要比他更流氓便可以了。”


    黃茹芸滿臉躍躍欲試,“好,下次再碰上這樣的,我就學你這樣做,整死他們。”說著又止不住笑了起來,“看他們剛才撐的要死還得繼續吃的表情,真是大快人心。”


    黃芙茵也笑了起來,開口解釋說:“皇姐,方才並不是我故意攔著你,而是那幾人一看就是無賴,我怕你吃虧,這才拉住你。”


    黃茹芸聞言搖頭歎氣,“罷了,方才確實是我太衝動,若不是有花開在,還不知會發生什麽。”


    黃芙茵安撫地拉住她的手,笑著看向我,說:“不過確實學到了一招,下次見到可憐之人時,我不會再給銀子了,直接買點吃的給他們。”


    黃茹芸會心一笑,“這才對。”


    “說了這麽久,我們還沒點菜呢。”黃芙茵說著就要起身出去,“我去......”


    “別,你還是坐這裏吧,我去。”黃茹芸按住她的肩膀,主動走了出去,“我去跟老板說聲,叫他把這裏最私房的菜都弄出來。”


    黃茹芸走後,黃芙茵第一次主動找我說話,“沈姑娘,剛才真是謝謝你。”


    我淺淺頷首,“不客氣。”


    她睜著圓眸,說:“我聽皇姐說,沈姑娘是周公子的護衛?”


    我與周卿言一同點頭,“是。”“嗯。”


    “沈姑娘的武功似乎很不錯?”


    “還好。”


    周卿言卻理所當然地說:“若非武功高強,我又怎麽會找她當護衛?”


    黃芙茵興致勃勃地問:“這樣啊,看來沈姑娘非常厲害。”


    我睨了周卿言一眼,說:“過獎。”


    “我從小便想學武,但礙於身在皇家,不許習武。”她垂下眼,低落地說:“像皇姐還能學習騎馬、打獵,我卻因為身體太弱,連那些也不可以。”


    我瞧了周卿言一眼,示意他去安慰,誰知他不為所動,似沒看到她的低落一般,隻好硬著頭皮上去,說:“改日有空,我教公主一些簡單的招式。”


    她聞言猛地抬頭,眼中有著不可思議,“真的嗎?你願意教我武功?”


    我雖想反悔,但礙於話已出口,隻好默默點頭,“嗯。”


    “太好了!”她咧嘴一笑,紅唇白齒,煞是動人,“你答應我了哦,教我武功。”


    我再次應下:“嗯。”


    我原以為那不過是她一時興起的念頭,誰知第二日她當真約了我與周卿言出去,選了郊外一塊空地,神采奕奕的請我教她招式。


    今日黃茹芸有事,並沒有跟著我們出來,黃芙茵也隻帶了琳琅與馬夫,此時正在不遠處替我們把風。


    黃芙茵還是一身利落男裝,似模似樣的朝我抱拳,甜笑著說:“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說著還鞠了個躬。


    不知為何,我竟有些頭疼。


    我克製住想揉太陽穴的衝動,說:“公主不必多理。”


    她嚴肅地糾正,“如今我不是公主,是你的徒兒,你叫我芙茵即可。”


    我隻好說改口,“好,芙茵,你今日想學什麽?”


    她怯怯地笑了起來,“那個,我想像師父一樣,扔個杯子就可以很厲害。可是我也知道,那不是一天就可以練成的。”


    “的確。”我點點頭,“不然你就從最基本的練起,可好?”


    “好啊。”她歡喜地點頭,“那最基本的是什麽呢?”


    “紮馬步。”


    “啊?”


    我耐心的重複了一次,“紮馬步。”


    她不安地眨眼,“難嗎?”


    “不難。”我正準備向她示範,腦中卻靈光一閃,看向一旁氣定神閑的周卿言,“周卿言。”


    他正觀察著遠處的山嶺,聞言側首,展顏一笑,“何事?”


    我輕咳了下,說:“芙茵想學武功。”


    他看了芙茵一眼,笑說:“那你就教她一些。”


    我就料到他會這麽說,於是十分順的接了下去,“你上次不是也要我教你一些基本的招式嗎?今天幹脆和芙茵一起學吧。”


    黃芙茵眼波四轉,明媚地笑說:“原來周公子也想學啊。”


    周卿言笑容一僵,“我......”


    “嗯,我家公子前幾日不是說了嗎,從小體弱多病,一直無法習武。”我一臉唏噓,搖了搖頭,說:“你們兩個也算是同病相憐。”


    “真是呢。”黃芙茵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樣,“我們一起學,也好做個伴。”


    周卿言隻怔了一小會,麵上瞬即泛起笑容,意味不明地笑說:“既然如此,我就與你一起學吧。”


    黃芙茵比起前幾日的靦腆,今日要放開許多,聞言清脆笑了起來,說:“那就麻煩花開師父了。”


    既然兩人都已經答應,我也不再和他們客氣,示範了蹲馬步的姿勢後叫他們跟著我做。黃芙茵雖是嬌滴滴的皇家兒女,蹲起馬步卻無半分扭捏,規規矩矩的按照我的要求做動作。周卿言更不用說了,本身就有一身好武功,這種基本的姿勢當然不在話下。


    他要接近黃芙茵,總是要有些機遇,不是嗎?


    “就這樣,先蹲一刻鍾吧。”我調整好她的姿勢,如此說道。其實練武蹲馬步,一刻鍾自然遠遠不夠,但鑒於她身份尊貴、身體嬌弱,還是適可而止比較好。


    她自信滿滿地點頭,“好!”


    我涼涼地對周卿言說:“你陪著芙茵一起吧。”


    他唇邊含笑,說:“好。”


    我自然不會在他們的身邊站著,在不遠處的一棵荒樹下坐好,遠遠望著他們兩人。黃芙茵一開始還滿臉正經,堅持好好蹲馬步,不一會臉上就出現了吃力之色,小聲的和周卿言說起了話,周卿言也跟著附和,兩人一來一往,氣氛好不歡樂。周卿言不知說了什麽,惹得黃芙茵忍俊不禁笑了起來,清麗的容顏像天邊彩霞那般美麗。周卿言的俊臉上也染上笑意,細長的眼睛微眯,眼尾卻似乎若有似無地看向我這邊。


    我恍惚間以為那邊站著的是幼年的錦瑟與池鬱,那時的他們也是這般,一起蹲著馬步,錦瑟性格嬌氣,受不了這樣的苦,總是沒過多久就開始找池鬱說話,池鬱寵著她,冒著被爹罵的下場跟錦瑟開始聊天,也不管馬步到底有沒有蹲好,該練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練到位。


    那時的我早已蹲好馬步,偷偷的在遠處看著他們,心想為何我不能像錦瑟那般對誰都笑顏如花。


    我眯了眯眼,將腦中的迴憶趕出,靜靜地看著天際的雲彩。


    我現在已經很少再想起池鬱和錦瑟,即使想到,也不會有以前那麽濃鬱的傷心和難過。這是否表示,時間的偉大療傷功能已經顯現?


    那頭黃芙茵堅持不住垮下了身子,朝周卿言調皮一笑後往我這邊跑來,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師父,我堅持不住了,能休息一會後再繼續嗎?”


    我點頭,“當然可以。”


    “那我繼續去了。”她開心一笑,歡快地轉身朝陽光裏的周卿言跑去,就像朝著自己的幸福前進一般。


    她似乎是個十分單純的女孩子,即使生在皇家,即使有個不懷好意的姐姐,即使有副虛弱纖細的身子,也不影響她的單純歡樂。


    真好。


    隻是......我和周卿言現在做的事情,是幫黃茹芸去算計這樣一個女孩子。


    誰能告訴我,這樣到底是周卿言口中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抑或隻是我為了活命所做的自私行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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