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對你好,你是否也能這般全心全意。”


    這話聽著竟有幾分熟悉,就像幼時的我問自己,若我變得像錦瑟那般活潑出色,娘和爹是否也能將我抱在他們的膝上,雖是訓斥卻帶寵溺的說:“你再這麽頑皮,小心我丟了你。”


    現在想想,那時實在天真。


    “不會。”我抬眼,淡淡的道。


    他臉色如常,未見不悅,“為什麽?”


    “花開對主子自然更為忠誠。”


    “忠誠......”他眨了下眼,嘴角輕勾,“這麽說來,花開忠於我?”


    “這是自然。”


    他無聲的笑了下,悠悠的問,“若我要的不隻是忠誠呢?”


    我低眼,恭敬的說:“主子想要的東西,花開定當全力以赴去幫主子爭取。”


    他沉默了一小會,輕哼一聲,“這樣開來,你當真忠誠的很。”說完迴到椅邊坐下,不再看我。


    這時卞紫進了門,步子有些遲疑,卻還是走到周卿言身前,“周公子。”她眼眶泛紅,柔柔的說:“你手受傷了,我替你上藥可好?”


    周卿言卻不領情,禮貌的說:“多謝卞紫姑娘好意,隻是怎麽好麻煩姑娘替我上藥。”他接過藥,眼也不抬的叫道:“花開。”


    卞紫的視線瞬間如利刃般落在了我身上。


    我雖不願當這替罪羔羊,但誰叫我隻是個小小的護衛?隻得認命的過去替他上藥,邊要承受卞紫敵視的目光。


    這年頭當個護衛也是極不容易的。


    正替周卿言上藥時,楊呈壁突然說起胡話,唿吸也越來越急促,似乎陷入了夢魘之中,我原以為卞紫會去安撫下他,她卻久久沒有反應,似是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動靜。


    也罷。


    “主子,稍等。”我擱下藥,懶得再看卞紫一眼,直接走到床邊看個究竟。床上那人依舊緊閉著雙眼,豆大的汗水從額頭滾下,嘴裏迷迷糊糊嘟噥著什麽,卻無法聽清。


    “楊呈壁。”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臉,聲音雖清脆,但並未用力,“醒醒。”


    他朦朦朧朧的睜眼,“花,花開......”


    “恩。”


    “花開,快逃,快逃,火......”


    “火已經滅了。”


    “我......”


    “你已經安全了。”


    他鬆了口氣,眼神開始渙散,馬上又睡了過去。


    我見他無礙後便繼續替周卿言上藥,此間無人說話,屋裏一時安靜了下來,上好藥正要將手收迴時卻被周卿言一把抓住。他低垂著眼,食指輕觸我的手背,問:“疼嗎?”


    我愣了下,隨即抽迴手,淡淡的說:“擦傷而已,主子不用擔心。”


    他笑笑,溫柔叮囑道:“下次注意些,不要再傷到自己了。”


    這話聽著著實貼心,卻叫我莫名打了個冷顫,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便聽卞紫冷冷的開口,“花開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被卞紫這樣的美人提出如此要求,我是否得先感謝一旁裝作無事,卻微微勾起唇角的周卿言?


    “卞紫姑娘,請。”我沒有請示周卿言,畢竟這樣的局麵由他一手造成,身為一個稱職的下屬,我該照著他設定的劇情走,不是嗎。


    卞紫在我身前細步細步的走著,纖細的背影挺得筆直。約莫半刻鍾後突然停下,什麽也不說,隻安靜的站在那裏,長發直直的垂在背後,在陽光的投射下微微泛光,像極一匹上等的黑色綢緞。


    “花開姑娘。”她淡淡的開口,“有時候我真羨慕你。”


    我不做聲,繼續聽她說下去。


    “每次見到你,你總是站在周公子的身後,沒有多餘的表情,沒有多餘的話語,安靜的像是根本不存在。外人看來似乎平凡,其實姑娘活的自由自在,不用刻意討好身邊的人,更不用為了生計笑臉迎人。”


    我是否能將這番話理解成對我的誇獎?


    “我卻不行。”她自嘲的笑了聲,“身在煙花之地,想要保住清白已經艱難至極,更別提什麽名聲了。說好聽點是個花魁,雖然風塵但仍是處子,說白了還不是幹幹淨淨的等著被賣個好價錢。對於我來說,沒有權利去選擇自己要什麽,隻有被選擇。”


    她轉身,認真的盯著我的臉,“說實話,花開姑娘長得不醜,好好打扮一番也是個清秀佳人。”


    這句話......聽著也算是誇獎吧。“多謝卞紫姑娘誇獎。”


    “或許這樣對姑娘有些不禮貌,但卞紫自認比姑娘生的貌美的多。”她伸手輕撫著自己的臉,半垂著眼瞼,有些悲傷,“隻是這又有什麽用,我似乎樣樣比不上姑娘。”


    她走近我,近到我可以看到她長長的睫毛正微微的顫動,似乎也在附和她臉上的悲傷,“我喜歡周公子,非常喜歡。”她笑了下,眼眶微微泛紅,“喜歡他的外貌也罷,喜歡他的身家也罷,反正就是喜歡,喜歡到不顧女子的矜持想要去接近他,喜歡到即使知道他不喜歡我,還是想去努力爭取他。”她眨了下眼,一顆淚珠順著臉頰緩緩流下,好不可憐。


    她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換成任何一個人見到都會心生憐憫,隻是我卻做不到。“卞紫姑娘。”我輕輕的問她:“楊呈壁對於你來說,到底算什麽?”


    是的,楊呈壁那樣對她,對於她來說又算什麽?又或者即使他為她做了那麽多,她眼裏心裏想的也隻有周卿言,那個喜怒無常,無情冷漠的周卿言?


    卞紫愣了愣,眼中似乎有著掙紮,但片刻後又恢複了堅定,“楊呈壁是個好人,非常好,但我不可能愛上他。”她深吸一口氣,說:“我愛的隻有周公子一個人。”


    不可能愛上他。


    即使他對她那麽好,她也不可能愛上他。即使他對她那麽用情,她愛的也隻有周卿言。好殘忍的答案,就像池鬱對錦瑟說的那句,花開再好,我卻隻喜歡你。


    我竟然有些淒涼的感覺,不知是為了楊呈壁,還是為了自己。


    “花開姑娘,我知道楊呈壁很喜歡你,你們其實很合適。”她姿態極低的說:“所以,能請你別和我爭周公子嗎?”


    爭?


    “周卿言?”我一字一頓的問:“我和你爭周卿言?”


    她遲疑了下,還是點頭,“我知道周公子對你很不同。”


    我真想嗤笑,她到底是從哪裏看出周卿言對我與眾不同?莫非是那一次次用我來刺激她以滿足自己惡趣味的時候?


    “我想姑娘多慮了。”我淡漠的說:“你們的事情和我無關,所以也不用求我做什麽,不過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姑娘。”


    卞紫頷首,“姑娘請說。”


    我盯著她,緩慢的說:“如果卞紫姑娘不喜歡楊呈壁,那就請離開他。”


    她驚訝的張大眼睛,嘴唇顫抖卻吐不出一個字。


    “如果楊呈壁不願意放開姑娘,我可以幫你。”我認真的說:“他雖然不如周卿言那般讓姑娘你青睞,但也不是個一無是處的家夥,姑娘不能接受他就放他一條生路,或許錯過了姑娘他會遺憾一生,但總會遇到願意陪他一輩子的人。”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沉默。


    “至於周卿言,姑娘愛怎麽爭取便怎麽爭取。姑娘願意為了一個無情的人無私付出,即使沒有迴報也不在乎,這份心思是讓我極欽佩的。隻是楊呈壁,請姑娘放他一條生路吧。”我轉過身,說了最後一句,“你總以為自己沒有選擇權,一切的一切都是無奈之舉,卻忽略了自己可以做出最重要的決定,楊呈壁或周卿言,對於你來說誰更適合,你應該心裏清楚的很吧。”


    她突然笑了起來,“這是你說話最多的一次,為了楊呈壁。”


    我沒有理會她,獨自迴了房間。房內楊呈壁依舊熟睡,周卿言正單手支著下巴小憩。這兩個男子一個幼稚衝動卻待人真情真意,一個優雅成熟卻讓人著摸不透,都是優秀的人,卻是兩個極端。


    如果我是卞紫,我會選誰?


    我又想到了池鬱,溫文儒雅、喜歡錦瑟的池鬱。


    或許我和卞紫並無兩樣,明知道那人不屬於自己,卻還是無法放下。


    誰先動情,就注定了誰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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