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斂著眸,隻那般不喜不怒的看著我,直看的我有些莫名其妙。


    “主子。”我提著楊呈壁的肩站了起來,邊將他身子扶正邊禮貌的開口,“這麽晚了,主子有事嗎?”


    周卿言若有所思的看了楊呈壁一眼,突然輕笑了聲,“看來是打擾到你們了。”


    “......”我頓了下,剛想迴話卻見楊呈壁吃力的睜眼,結結巴巴的說:“卿、卿、卿言,你、你來的正好,我找你、有、有事!”


    “哦?”周卿言挑眉,似是玩笑的說:“我以為呈壁是來找花開的。”


    “那、那也是!”楊呈壁認真的點頭,口齒不清的說:“我、我來這裏,是為了找你們兩個的!”


    周卿言笑笑,問:“那呈壁找我是為了何事?”


    “我找你是為了、為了、為了......”說到最後,他竟轉過頭疑惑的問我:“我找他是為了什麽事情來著?”


    “你醉了。”我無言了片刻,一把抓住他的領子,麵無表情的說:“等酒醒了再找他也不遲。”


    楊呈壁卻不依,試圖甩開我的手往周卿言走去,“我不!我、我要找卿言說事情,必須現在!馬上!立刻就說!”


    “你要和他說什麽事情?”


    “什麽事情?”他愣了愣,嘟囔著說:“我,我有些記不清了。”


    “......”我懶得再跟他廢話,抓住他的胳膊便將他扛上了肩,隻是他卻掙紮著厲害,邊還嚷著,“我、我、我想......”


    “有什麽事情等睡醒了再說。”


    “不是,我、我想......”


    “你最好把他放下來。”身後有人開口道。


    我停住腳,側身看他,“怎麽?”


    “因為......”他的視線掃過楊呈壁,最後落在我臉上,緩緩的說:“他要吐了。”


    他話音剛落,楊呈壁便喉結一動,作勢就要嘔吐,驚得我立刻扯住他的領子往後一拉,一字一頓的對他說:“不,準,吐。”


    楊呈壁臉上一驚,似乎有些被我嚇到,接著喉結又是一滾,似乎是......咽迴去了?


    ......真是惡心。


    “我......”楊呈壁仰著身子,可憐兮兮的說:“我難受。”


    我冷靜的看著他,“憋著。”


    “我想吐。”


    “忍著。”


    “我真的很、很難受......”他眨了眨眼,黑眸似乎泛著淚光,“我、我就吐一小會。”


    他以為是在買菜,還能討價還價不成?“什麽時候不想吐了什麽時候再起來。”


    楊呈壁求救的看向一直旁觀的周卿言,“卿、卿言,救我......”


    周卿言卻事不關己,“呈壁,既然花開都這麽說了,你就照做吧。”


    楊呈壁咬了咬牙,滿臉糾結,“我、我不難受了,你讓我起來成嗎?”


    我這才鬆了手,他跌跌撞撞的往床走去,邊自言自語著:“睡、睡了就不難受了,睡覺。”等他好不容撲倒在了床上,便立刻舒服的磨蹭著被子,碎碎念著閉眼睡了過去。


    老實說,我對他將雙腳放在我被子上的行為沒有意見,但如果那雙腳上還穿著靴子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正當我準備過去將他喊醒時,周卿言卻在身後低聲笑了起來,隻是那笑卻讓我有些不舒服。我隻遲疑了一眨眼的功夫,便識相的收迴腳,改而走向了他,微低著頭,問:“主子還有什麽事嗎?”


    他止住了笑,沒有說話,我看不見他的臉,自然無從得知他的表情,隻能繼續低頭,聽他淺淺的唿吸聲,慢條斯理,規律平穩。


    “花開。”他突然抬起我的下巴,俯身湊近我的臉,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他眨了下眼,長睫似乎掃過我的臉頰,微微有些發癢,“你跟呈壁感情這般要好,可該如何是好?”


    還未等我做出任何反應,他便鬆開了手,說:“早點休息吧。”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微微皺眉。他方才那番話的意思是......?


    “花開......我渴.....”


    我轉過身,盯著床上那人好一會後才慢吞吞的走了過去。待到我伺候完他喝水,又弄好一切要走時,楊呈壁一把扯住我的手腕,明明是閉著眼睛卻帶著哭腔的說:“娘,壁兒想你。”


    “......”


    “娘,壁兒真的很想很想你。”


    “......”


    “娘想不想壁兒?”


    “......”我能說我不是你的娘嗎?


    “娘,壁兒想吐。”


    “......不許。”


    我發誓,下次絕對不會再跟楊呈壁一起喝酒,決不。


    ******


    “花開。”


    “......”


    “花開!”


    “......”


    “你給我起來!”清然一把掀開被子,氣勢洶洶的說:“再裝睡我就踹你下床了!”


    我瞥了她一眼,將被子重新蓋了迴來,“你踹的動嗎?”


    “呃......”她猶豫了下,立刻又笑說:“論武功我確實打不過你,但是你記著,你現在睡得是我的床。”她得意的拍了拍床,“我要洗被子,你不介意我把被子拿走吧?”


    “......”我微微睜眼,“你要問什麽。”


    她興奮的趴到床前,“你昨晚跟楊呈壁出什麽事情了?”


    “你覺得我跟他會出什麽事情?”


    她“嘿嘿”笑了兩聲,“月黑風高,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懂得,什麽都有可能。”


    我著實想一巴掌扇去她眼裏的曖昧和......淫蕩。“清然,你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我提醒道。


    “別跟我提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裏是做什麽的。”她卻毫不扭捏,眸中清清亮亮,“那楊呈壁到底怎麽迴事,他昨天不是將卞紫買迴去了嗎?怎麽會大半夜提著酒來找你?而且直接睡在你那屋了?”


    消息傳的還挺快。“事情就像你說的那般。”


    “哪般?”


    “他找我喝酒,醉了,直接在我那裏睡下。”


    “那你呢?為什麽不通知別人將他送迴去?”


    “沒必要。”


    “你一個姑娘家,隨隨便便讓男的睡你房間裏,不怕破壞名聲嗎?”


    “我現在正睡在你床上。”


    “你認真點好不好。”她臉色微沉,話裏不再帶著調侃,“你就讓他這麽對你?”


    呃,似乎有些不對勁?“清然。”


    她撇嘴,“幹嘛。”


    “你以為我喜歡楊呈壁,楊呈壁卻愛卞紫,我為了不讓他傷心才幫了卞紫,但他卻一腳踏兩船,明明有了卞紫還來引誘我?”


    她愣了下,繼而有些結巴,“我我我,我不是這麽想的!”


    “恩?”


    “那個,其實一點點......”


    “當真?”


    “好啦好啦,我確實這麽想。”她哼了聲,“那個楊呈壁死皮賴臉追著卞紫那麽久,你來了之後還不是和你打的火熱。如果他跟卞紫的事情就此打住也就罷了,但昨天他花了兩千兩黃金替卞紫贖身。”她豎起兩個指頭,誇張的說:“兩千兩黃金啊,我都差點以為他是真愛了!”


    “要是他從此跟卞紫消失在你眼前,快活的過日子那也無妨,隻當你遇人不淑,可他呢?半夜提酒去你房間,就這樣我也不說,可他竟然直接在你那裏睡下了!”她不屑的笑了幾聲:“不是剛替美人贖了身嗎?怎麽不迴去抱美人?又或者美人不搭理他所以就來找你了?”


    不知怎麽,我竟有些想笑。“我不喜歡他。”


    她呆住,似是沒料到我會這般直接,“啊?”


    “我不喜歡楊呈壁。”我又說了一遍,“是你想多了。”


    清然皺眉,一副“別說了,我都懂”的表情,“花開,在我麵前你不用這樣的。”她坐在床沿,語重心長的說:“有什麽事情盡管跟我說,我不會告訴別人。”


    我來迴看了她幾眼,頗為遲疑的說:“你......當真不告訴其他人?”


    她重重的點頭,“當真不說!”


    “也罷。”我幽幽的歎了口氣,“其實我對楊呈壁......”


    她向我投來鼓勵的眼神,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確實......”


    她坐的更近,抬手準備拍肩安慰我。


    “不喜歡。”


    她的手頓時停住,傻傻的說:“啊?”


    “我說我確實不喜歡楊呈壁。”


    “你你你,”她氣急敗壞的收迴手,“逗我玩啊!”


    我好笑的睨著她,“方才我已經和你說過一次了,是你自己不信。”


    “我以為你是難為情!”她氣的鼓起雙頰,“我這麽擔心你,你還這樣,哪有這樣耍人的!”


    “清然。”


    “幹嘛。”


    “我不會難為情。”


    “呃,你.......”


    “而且也不覺得這事情有什麽好難為情。”


    “花開。”


    “恩?”


    她極為嚴肅的說:“當我什麽都沒說,好嗎?”


    我不以為然,躺迴被窩準備補眠,她卻突然想到了什麽,興致勃勃的問:“對了,你知道最近城中出現的赤焰大俠嗎?”


    “不知。”


    “你也太孤陋寡聞了點,竟然連赤焰大俠都不知道。”


    “.......我可以睡了嗎?”


    “睡什麽睡。”她又是一把掀開被子,完全無視我隻穿著單薄的褻衣,“我跟你說,這赤焰大俠最近可火了。”


    “恩。”聽這名字就挺火。


    “你知道他做了什麽才這麽火嗎?”


    我十分誠實的迴答:“不知。”


    “那你想知道嗎?”


    我反射性的想迴答“不想”,但礙於清然“你敢說不想我就掐死你”的眼神,我隻能慢吞吞的說:“想。”


    清然露出了讚賞的表情,顯然是在誇獎我的識相,“事情呢是這樣的,大概四個月前,城西雷家發生了一場火災,火隻著了一間屋子,但也燒死了一個人,那就是雷家的主人雷世铌。那雷世铌生前是個酒鬼,一喝醉就開始打他妻子和孩子,鄰居要是去勸架,他連鄰居也一起打。有人把這事情告到衙門了,但衙門也管不了家務事,久了之後也沒人再去管。他妻子也試過帶孩子逃跑,但每次都被他抓迴來,然後打的更兇,聽說好幾次都打斷了肋骨,連孩子都整日鼻青臉腫。”她眼中閃過一道恨意,冷笑了一聲:“對妻子和孩子這麽狠毒的人,難怪死了也沒人傷心。”


    “這跟火焰大俠有什麽關係.”


    她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什麽火焰大俠,是赤焰大俠!”


    “呃,好,赤焰大俠。”


    “那時大家都隻當這是個意外,但是第二個月,第三個月又發生了兩起火災,都隻燒一間屋子,都隻燒死了一個人。官府也覺得事情有蹊蹺,開始將三個案子一起調查,但除了查出死的三個人都是些該死的人渣以外,其他什麽也沒查出。後來不知是誰說必定是有人行俠仗義,為我們金陵除去敗類人渣,這才起了‘赤焰大俠’這個名號。”


    我沉默了會,問:“那些人是被活活燒死還是死後被縱火?”


    她扯了扯唇,眼底十分冷漠,“誰在乎呢?”她突然又笑了開來,甜甜的說:“這個月是第四個月,不知道又是哪家遭殃呢?”


    清然說完便極其愉悅的離開了,完全不顧被她驚嚇到的我。


    是的,驚嚇。


    我總以為清然如她表現出的那般,雖然瘋癲卻天真可愛,卻不知她也有如此陰暗和偏激的一麵。


    我竟覺得有些安慰。


    至少,我並不是唯一被遺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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