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大帳裏,沉寂不安的氣息四處彌漫。軍營裏的大夫全都擠在床邊,看著床上像是陷入沉睡一般的元帥,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一抹哀痛之色。


    七日醉,毒如其名,中毒之人猶如喝醉一般陷入沉睡,昏迷不醒,直到第七天徹底昏死,中間不痛不醒,除去麵色發紅,唇色發白,整個人與常人無異。此毒罕見,乃是百年前毒老怪得意之作,一出現就被排位江湖十大劇毒之中,十年前被江湖列為嚴禁之品,隻是沒想到現在···竟然又出現了。看樣子大秦為了毀了驚羽軍,沒少下功夫。


    “你···去看看吧。”


    就在公子言隔著老遠看著躺在床上那麽身影時,東方青幕突然轉過身看向他,暗沉的眼眸晦暗不明,凝重之中透著一股清寒之氣。


    “好。”


    公子言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嗅著空氣裏濃重的草藥味,還有淡淡的酒香,公子言在眾人矚目之中一步步走到元帥床前,看向床上的老人。


    國字臉,粗獷眉,鼻梁高聳,兩鬢雙白,須眉也像是落了霜雪一般。因為中毒,臉頰微微有些凹陷,從而看上去顴骨有些突出。臉頰泛紅,唇色發白,躺在床上像是睡著一般。可盡管這樣,他的眉眼間絲毫不減鋒銳之氣,那是常年征戰沙場,風沙雨雪留給他的印章。


    仔細想來,東方槐今年已經六十有三,可是老當益壯,打起仗來絲毫不遜色於壯年時候,一手帶出來的驚羽軍更是六國聞名。現在說起東方槐這三個字,六國將領依然會豎起大拇指,說聲佩服。可就是這麽一個被眾人敬仰,忠心愛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老將,如今卻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要不是那臉頰上不正常的緋紅和微微起伏的胸膛,她定要以為這個老人已經去了。


    “你傻愣著幹什麽!還不趕快看病!”東方青宇見公子言隻是站在床頭盯著祖父看,頓時氣得對他吼了一嗓子,畢竟現在時間緊急,祖父的病情拖一秒就少一秒。


    “小帥可知望聞問切?”聽到這聲怒吼,公子言並沒有生氣,畢竟他們對東方槐的感情在那裏,要是不著急才奇怪。可是這並不意味著她就會被人胡亂兇嚷。


    坐在床前給大夫準備的凳子上,公子言伸出手按住東方槐的脈搏,在肌膚相觸間,她的身體情不自禁的一顫,眼底更是閃過絲絲意味不明的柔和。


    “怎麽樣?”


    過了一會兒,見公子言遲遲不吭聲,東方青幕都有些著急,徐大夫等軍醫更是認定這是個騙子,來耽誤元帥病情的。


    “誰是元帥的主治醫師?”公子言收迴手,扭頭看向床邊的幾個軍醫“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他。”


    幾個軍醫麵麵相覷,對視一眼後,徐大夫上前一步:“我是。請問···你有什麽問題?”語氣裏微微流露出幾絲傲慢。


    “第一個問題。”公子言看著床上的東方槐,道“元帥從什麽時候開始陷入昏睡?”


    “昨天一迴來就陷入了昏睡。”


    “第二個,元帥什麽時候開始出現麵紅唇白之色?”


    “昨天半夜,具體時辰不清楚。”


    不清楚?


    公子言扭頭看向徐大夫,見他神色有些尷尬,抿了抿唇:“那元帥什麽時候身上開始散發出酒香?”


    “酒香?”徐大夫詫異的看向公子言,眼神裏流露出一抹迷茫。


    “難道你沒有聞到空氣裏已經開始出現酒香了麽?”公子言見他這個表情,微微有些動怒,可是礙於帳篷裏其他人,隻好忍著。


    “老夫···老夫···”


    “慕言,有酒香是什麽意思?”見徐大夫支支吾吾,而慕言明顯有些惱怒的神色,圍在周圍的人神色不由得有些慌張,就連東方青幕眼底也浮現幾抹焦慮。


    “七日醉,醉不過七日。一日身形睡,二日麵微紅,三日唇如雪,四日酒飄香,五日喃喃語,六日鼾如雷,七日···長不醒。這是世人對七日醉描述,形象的說明了每一日的發生狀況。可是現在,短短不過兩日,元帥已經到了酒飄香的境界。這說明這七日醉是被人改良過了的,毒性比以前更狠,而給人的時間也更短。”


    “那怎麽辦!”聽公子言這麽一解釋,所有人都慌了“那你說現在元帥還有多少時間?”


    “最多一天。”


    “什麽!”


    所有人都像是雷劈一般僵在原處,臉色更是白得可怕。看著床上的老人搖搖欲墜之時,東方青宇卻一個箭步竄到公子言麵前:“慕言你快救他啊!快救他啊!”


    “我知道,你別急。”瞥了眼他緊緊抓著自己胳膊的手,公子言擰了擰眉頭,然後扭頭看向東方青幕“大將軍,你可否讓立峰護衛去新兵營給我喊兩個人過來,順便再去我的帳篷,把我的行李拿來。”


    “好。隻不過···為什麽是新兵營?”東方青幕眼神銳利的看過來。


    “大將軍。”公子言嘴角邊勾出一抹苦澀“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是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元帥的病,等元帥好了,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畢竟現在瞞也瞞不住了。


    東方青幕沒有說話,隻是眼神靜靜的看著公子言,暗黑的瞳孔如同黑洞一般將她牢牢鎖住,從中流露出的冷光更是讓她微微屏住了唿吸。


    “好。立峰。”


    “是!”


    立峰出去了,就在眾人以為他要開始的時候,他卻又看向了東方青鶴:“二公子,元帥受傷迴來一事是瞞不住了,但是元帥中毒一事,必需瞞住。”


    “這一點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東方青鶴清潤的眼底,罕見的浮現出一抹冷冽。


    “那就好。小帥。”公子言扭頭看向身邊緊抓著他不放手的東方青宇“出去練兵。”


    “什麽!”


    “出去練兵。”


    “你是瘋了嗎!”東方青宇瞪著他大叫起來“祖父這樣——”


    “元帥不過是皮外傷,你沒有理由懈怠!”


    “我···”對上慕言突然清冷下來的眸子,東方青宇張了張嘴,然後看向一旁的幾個將領“你們出去練兵!像平時一樣!快去!”


    “是!”


    “記著,不許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不然——”


    “屬下明白!”


    眾將士一一退下,元帥床前隻留下三兄弟還有幾個軍醫,公子言指揮著他們把元帥的上衣給脫下來,然後就走到東方青幕麵前。


    “大將軍,我需要給你把脈。”


    “本將軍沒事。”東方青幕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元帥能中了改良版的七日醉,他們又有什麽理由隻讓你受了皮外傷?”公子言見他眼神冷漠的看來,輕歎了口氣“大將軍,現在不是你固執的時候,元帥中毒,你不能出事!”最後幾個字說的,可謂是鏗鏘有力。讓東方青幕看向她的眼神不由得一邊。


    “大哥,你就聽慕言的吧。萬一真的有什麽事呢!”三兄弟中,東方青宇算是現在對公子言最為相信的一個。所以她這麽一說,東方青宇立刻附和了一聲。而東方青鶴則在看了眼公子言之後,才扭頭看向東方青幕。


    “看一下也無妨。”雖然不清楚這個慕言究竟是何來曆,來驚羽軍又有什麽目的,可是這個人這幾日所幹的事的確是真真切切的在保護驚羽軍,更準確的說,是在保護他們東方家。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這個人有能力隱藏自己,可是他卻自己一步步把自己給暴露了。


    難道是劍走偏鋒,故意為之?


    可是這幾日所發生的一切都可以說是突發狀況,除非他是神可以預知一切,不然怎麽會···不對,還有一種可能。


    腦中靈光一閃的東方青鶴看著正在給東方青幕把脈的少年,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他這幾日隻是思索這個少年和劉家還有謝家的關係,卻忘了···他們現在還有一個敵人——大秦!如果這個慕言是大秦派來的臥底,那麽他找到蕨麻子,救下元帥,知曉七日醉,就合情合理了。


    公子言現在還不知道,這一會子的功夫,她就已經被二公子扣上了大秦密探的帽子,還在皺著眉頭給東方青幕把脈,臉上的神色,頗為晦澀。


    “怎麽了慕言?大哥他究竟有沒有事。”東方青宇是個急性子,見公子言垂著眉頭不說話,自己的大哥二哥又都是一副神秘莫測,別有心緒的模樣,頓時急的抓耳撓腮,扯著公之言的袖子詢問道。


    “大將軍他···”公子言收迴手,對上眼前之人的陰暗眼眸,眸色一沉,剛要開口,帳子就被人掀開。


    “大將軍,人帶來了。”立峰像是沒看見東方青幕眼底的探究一般,側身站到一旁,露出了跟在身後的小虎和小狼。


    “主子。”二人在來的路上已經被立峰叮囑過,所以說話極其小心,可盡管這樣,二人也明白,公子身份暴露不過是遲早的事。


    “小狼,你把我的金針從行李裏拿出來,然後取兩顆護心丸給元帥服下。小虎,準備一盆幹淨的水和一條幹淨的帕子,記得用開水煮熟。”


    “是!”


    見小虎小狼已經來到,公子言開始著手準備給元帥針灸一事,隻是在轉過身之時,還是別有深意的看了眼東方青幕,那略顯嚴肅的眼眸不僅讓東方青幕心一沉,同時也讓一直注意他們的東方青鶴眸光一變。


    元帥床邊,徐大夫和張大夫等人目不轉睛的盯著公子言的動作,一開始幾人還對這個平平無奇的少年心裏頗為輕視,就算是他說出了七日醉的症狀心底也沒有消減他們對他的鄙夷之心。可當她拿出那盒金針,一一排列好,然後一種變幻莫測的手法毫無差錯的紮在元帥周身幾個大穴時,這幾個軍醫才終於承認,是自己眼拙了。而東方三兄弟,一顆心也慢慢放了下來,隻是隨之升起的就是對這個少年濃濃的好奇心和疑心。


    隨著金針入穴,空氣中的酒香味兒越來越濃,等公子言全部紮針結束後,帳篷裏的酒香像是打翻了幾壇陳年老酒一般濃烈。東方青宇皺著眉頭聞了聞,見公子言拿出一把小刀順著元帥的手腕一割,然後又迅速用那煮熟的熱毛巾纏繞住傷口,不由得有些好奇。


    “慕言,你這是在幹什麽?”


    “解毒。”


    “那為何還···”東方青宇指著那纏繞在手腕上的帕子,很是不解的看著公子言。直到他解開帕子,露出紫黑色的傷口,才驚訝的張大嘴巴。


    “大將軍,這改良後七日醉毒發速度快,我現在隻能拔出元帥體內部分毒素,要想徹底清除,需要幾味藥。”


    “你說,什麽藥?”東方青幕上前一步問道。


    “我寫給你。”說著,眼神示意小狼,讓他盯著這裏。


    公子言很快就開好了單子,東方青幕拿起來一看,裏麵幾位草藥很容易就尋到,隻是其中兩味藥···


    “夜交藤還有夏春草的確是比較難尋,不過好在元帥還有時間,隻要半個月內找到服下就可以。”公子言看出了東方青幕臉上的憂慮,對他解釋道。


    “半個月?”東方青鶴眼底浮現一片驚喜“你是說元帥沒事了?”


    “我隻是將毒素暫且用金針控製住,但是最多也就支撐半個月。”


    “半個月足夠了。”東方青幕將藥方收好,眼底閃過一絲堅定。無論如何,也要把祖父救迴來。


    “可是···”東方青幕扭頭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東方槐,臉上有些糾結“元帥遲遲不醒,這樣子也沒辦法啊。”


    “明天就能醒過來。”公子言突然說道“隻是身子比較虛,暫時不能用武。”


    “這倒是沒關係。”東方青鶴長舒了口氣“隻要醒過來就好。”醒過來,軍營才不會亂!


    “嗯。”公子言點了點頭,然後從座位上起身“大將軍,二公子,借一步說話。”


    東方青幕和東方青鶴同時眼眸一沉,剛要開口,東方青宇不爽的插了過來:“那小爺我呢?我呢!”


    “青宇!”


    “小帥。”公子言扯住他的袖子,在他的耳邊嘀咕了幾聲,見他慎重的對自己點了點頭,這才笑了笑。


    “走吧。”


    出了帳篷,公子言才恍然發覺不知不覺又到了夜晚,看著這滿天的星鬥,公子言輕吐了口氣,然後跟著東方青幕進了他的大帳。


    “說吧,你想對我們說什麽?”東方青幕坐在主座,看著下方突然沉寂的少年,疑惑的朝東方青鶴看去,卻見他正眼神幽深的看著慕言。


    “我想問大將軍一件事。半年前···大將軍可曾受過傷?而且傷勢還很嚴重?”


    東方青幕冷眉一皺,看向公子言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犀利:“算不上嚴重,小傷而已,隻是···這件事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無所謂,隻是大將軍你可知道,你體內被人下了蠱,而這蠱能控製人心?”


    “一派胡言!”東方青幕一巴掌趴在桌子上,臉色冰寒如雪,看向公子言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本將軍這半年好好的!哪來什麽蠱蟲!你不要以為你救了元帥就可以為所欲為!”


    公子言咬了咬嘴唇,眼底閃過一絲落寞。這個世界上,她誰都可以反駁,誰都可以和他們對著幹,就連祁玥她也可以和他慪氣。可是唯獨東方一族,她答應過一個人,要保護好他們,護好他們。所以麵對他們的疑惑和斥責,她現在隻能忍著。


    “大將軍如果不信,不如把袖子卷起來,我紮一針,就可見分曉。”


    “本將軍憑什麽要聽你的話!”


    “算我求你。”


    “!”


    “算我求你讓我紮一針,行麽?”公子言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眸,一直波光粼粼的眼睛裏,如今滿是無奈和落寞,那環繞在瞳孔深處的絲絲傷感,讓東方青幕忍不住心底一揪。


    “你···”


    “慕言,人抓住了!”


    就在東方青幕想要問他為何突然間放下他的傲氣時,東方青宇突然大笑著掀開帳篷走了進來。身後的秦兵文嶽抓著一個人,二話不說就直接扔進了帳子裏。


    “這是怎麽迴事?”見那被扔到地上的人是徐大夫,東方青鶴連忙出聲詢問道。


    “徐大夫趁著我們不在,想要拔掉元帥身上的金針。”


    “什麽!”東方青幕眼底閃過一片訝異,看著趴在地上被堵住嘴巴,臉憋得通紅的徐大夫,剛想讓人把他嘴裏的布條取出來,就看見一直默不出聲的慕言突然抬腳狠狠地朝那徐大夫踩去!


    ------題外話------


    吼吼~公子,委屈一下,以後大將軍會好好疼你的!


    公子:我要調戲!


    偶:···你需要三思。


    公子:······


    今天看消息,才知道大學裏一個老師生病去世了,才五十歲。大三時候我上過他的選修課,愛喝酸奶,愛吸煙,說著說著就笑了。吊兒郎當的像個痞子,但是肚子裏真心有東西,講什麽立馬侃侃而來。當時上他的課我就像是做夢一樣,因為寶寶聽不懂,全是理論,最後考試的時候還擔心掛科,但最後還是順利通過了。現在想想,那時候真的是沒想太多,所以在曾經和你的生命裏有過交集的人突然消失後,你才會惋惜,才會悲痛,才會後悔,才會悵然若失。所以,人們常說,珍惜現在所有的,並不是什麽雞湯,而是事實,因為搞不好哪一天,你就會突然發現:啊,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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