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老國公爺的壽誕過後,隨著幾場秋雨落下,時令進入十月,京都也開始進入了冬天,一直得等到來年二三月,才能萬象複蘇,春迴大地。

    但老國公爺行伍出身之人,卻是不懼這寒冷,也不許自己的子孫們隻管躲在屋裏高床暖枕的受用的,他老人家自自己年輕時,便定下了家規,每年的十月中下旬,一定親自帶了兒孫們去京郊定國公府的莊子上騎馬打圍,省得子孫們生於安樂,長於富貴,久而久之便忘了陸家的起家之本,——用老國公爺的原話來說,就是‘一個個都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白斬雞’!

    今年也不例外,自進了十月,老國公爺便親自下了令,本月中旬要親自帶了一眾孫子去京郊騎馬打圍,至於兒子們,陸中冕每日要早朝,且公務繁忙,陸中景照料著府裏的一些庶務,陸中昱則是駙馬爺,認真說來已不算是國公府的人,要讓他去還得先問過福慧長公主的意思,老國公爺早當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才懶得去費這個神,便直接將兒子們都跳過了,屆時隻帶五個孫子並趙彥傑與淩孟祈去即可。

    這日傍晚,陸明萱自榮泰居吃過晚飯迴到空翠閣後,便坐到熏籠前,就著八角宮燈發出的柔和的光,開始翻看起一本白日才令丹青去九省樓借迴來的《山海經》來。

    才翻開了沒幾頁,丹青裹著一股子冷風掀簾自外麵走了進來,見屋裏並無有旁人伺候,便湊到陸明萱耳邊小聲說道:“才淩公子打發虎子來遞話兒,說是經過這些日子的努力,五爺已與淩公子十分要好了,下午時還與老國公爺說,明兒去了莊子上後,要與淩公子住一個帳,請姑娘放心,事情一定會朝著期許的最好方向發展的。”

    丹青並不知道老國公爺壽誕那日陸明萱都與淩孟祈說了什麽,不過她一個字也不曾問過,隻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和陸明萱吩咐下來的事即可。

    陸明萱對丹青這大半年來的表現也是極滿意的,但還不到什麽都能與之說的地步,便隻是點頭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歇著罷,今晚上不用你伺候了,讓伴香伴琴伺候即可。”

    “是,姑娘。”丹青應了,屈膝行了個禮,自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餘下陸明萱沉默了片刻,才低下頭繼續看起自己的書來,奈何這迴卻是怎麽也看不進去了,隻得揚聲喚了伴香伴琴進來,令二人服侍自己盥洗過了,早早躺到了床上去。隻是心裏有事,既看不進去書,自然的也睡不著覺,滿腦子都隻有一個念頭,希望此番淩孟祈一定要救下陸

    文逐才好,那樣他們三人的命運就都可以改變了,不然她真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麽走了。

    在心裏祈禱了半天,陸明萱還是睡不著,索性又爬起來,去床邊雙手合十對著老天爺拜了三拜,才複躺迴床上,輾轉反側至三更,方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過晚間雖沒睡好,翌日陸明萱依然早早便爬了起來,穿了件茜紅色撒花金線的窄袖小襖並一條碧藍色的月華裙,便去了與陸明芙共用的客廳。

    不多一會兒,一身海棠紅小繡花襖配玉色挑線裙子的陸明芙也出現了客廳裏,姐妹二人遂對坐了,用起早飯來。

    一時飯畢,姐妹二人漱了口,便急急去了榮泰居,就見其他人雖還沒來,陸老夫人卻早起來了,也沒有像往常那般閑適的坐在榻上或是喝羊*或是與張嬤嬤說閑話兒,身上穿的也不是家常衣裳,而是穿了件秋香色福祿壽的通袖襖,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還帶了全套的翡翠頭麵,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卻是陸老夫人昨兒個便下了令,今日要領著闔家送老國公祖孫一行,本來依照陸老夫人的本意,昨兒個是要為老少一行擺酒踐行的,但老國公爺卻說:“不過出門幾日罷了,且我是帶他們去曆練而非享福的,擺什麽踐行酒,且待迴來後視他們此番打圍的成績而定,若成績還行,便擺接風酒,若是差強人意,別說擺酒了,我不打他們板子已是好的了!”

    老國公爺都這般說了,陸老夫人也不好再說擺酒的話,隻得退而求其次,說屆時親自領著闔府女眷為他們送行,所以陸老夫人彼時才會打扮得這般正式,她老人家向來注重規矩,便是隻將老國公爺一行送至二門外,依然做了出門赴宴才會有的打扮。

    見又是陸明萱與陸明芙最先過來給自己問安,陸老夫人因與張嬤嬤道:“真是難為她們小姐妹,日日都是第一個過來。”

    張嬤嬤笑道:“誰說不是,可見兩位姑娘的孝心有多虔。”一日兩日的最先過來請安還沒什麽,畢竟空翠閣離榮泰居近,可長年累月的都如此,便極為不易了,尤其姐妹二人年紀還小,又沒有父母長輩在身邊時時耳提麵命著,就越發顯得難得了。

    陸明萱與陸明芙自然是要謙遜一番的:“老夫人與嬤嬤謬讚了,我們不過就是因住得離老夫人的屋子近,所以才能比其他人略早片刻罷了,也是老夫人愛惜我們,讓我們住在空翠閣,不然我們的孝心便是再虔,隻怕也當不了這個日日第一不是?”

    陸老夫人笑道:“話雖如此,到底也得你們

    有那個心。”

    正說著,陸大夫人領著陸大奶奶與陸明麗進來了,至於陸明鳳,則於前幾日被徐皇後打發人來接進宮裏陪定宜公主小住去了,一時陸二夫人也領著陸明雅陸明欣到了,陸老夫人見人已到齊了,正要使人去催請老國公爺,老國公爺便領著陸文廷兄弟等人進來了,祖孫一行都是穿的騎裝,看起來十分精神,尤其是淩孟祈,於俊秀英挺以外,又多更了幾分颯爽,給人以一種“淡妝濃抹總相宜”的感覺,實在由不得人不側目。

    老國公爺交代了陸老夫人幾句話:“……我不在期間,外麵的事自有中冕,裏麵的事便要夫人與大兒媳多費心了。”又吩咐陸大奶奶定要照顧好陸希賢後,才被簇擁著去了二門外。

    二門外早已備下了一溜馬車,卻是拉隨行輜重的,另還有陸中景領著一群小廝牽著十來匹馬等在前麵,一見老國公爺等人出來,便迎上前行禮道:“稟父親,一應車馬輜重都已備好了,隻等父親一聲令下,便可以出發了。”

    老國公爺威嚴的四處掃了一眼,點頭道:“嗯,你做得不錯。”頓了頓,又道:“你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我不在期間,你要幫著你大哥管好庶務,孝敬你母親,給闔府上下做個表率才是。”

    陸中景忙恭敬的揖禮應“是”:“父親放心,兒子一定會好生孝順母親,為大哥分憂的。”

    老國公爺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朝陸老夫人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夫人,那我們便出發了。”當先跨上了馬背。

    餘下陸文廷等人見狀,忙向一眾長輩行了禮,也翻身騎上馬背,一行人很快便絕塵而去,負責押運輜重的管事則領著一眾跟車的人緊隨其後,才還擠得滿滿當當的二門外的空地上,如潮水退卻一般,很快便隻剩下一地的安靜,與方才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對比。

    好在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年都要上演一迴,定國公府的一眾女眷早已習慣了,雖做母親的仍免不得記掛各自的兒子,但想著兒子是跟老國公爺出行,日常一應吃穿用度並服侍的下人也都是帶去了的,料想不會受什麽委屈,便也都釋然了,都先前怎麽過,如今仍怎麽過。

    唯一坐立不安的,反倒是陸明萱這個在旁人眼裏看來,與定國公府此番出行的一行男丁都血緣甚遠,素日亦無交情的人,當然,陸明萱很注意沒有表露出來,隻是在心裏暗暗焦灼罷了。

    如此過了兩日,便到了十月十三日,亦即前世陸文逐出事那一日。

    陸明萱自早上起來後

    ,眼皮便一直跳個不停,心也慌慌的,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一般,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過緊張了導致的心理作用,照理淩孟祈武藝不錯,要救下陸文逐應當不難,她應該相信他才是,可她心裏怎麽還是這般慌張呢?

    之後去沁芳齋上課時,陸明萱也一直心不在焉的,不是將書拿倒了,便是蘭先生提問時,她答得驢唇不對馬嘴,最後更是不小心將硯台打翻了,濺了坐她對麵的陸明麗一裙子的墨汁,得虧得被濺一身墨的是自來溫柔好性的陸明麗,若是換了陸明雅,陸明萱便別想隻是道個歉賠個不是即了事了。

    蘭先生上課伊始便見陸明萱臉色不大好,如今又見她狀況百出,隻當她是不舒服,且陸明麗的裙子弄髒了也得迴去更換,便令大家提前散了,說是‘明兒得了閑再補上這缺了的半個時辰也就罷了’。

    姐妹幾人遂散了,各迴各家,各找各媽。

    迴到空翠閣,陸明芙見陸明萱臉色還是不好看,因關切的問道:“我瞧你氣色難看得緊,要不還是迴了老夫人,請個大夫來瞧瞧,省得小病拖成了大病?”

    陸明萱心中的焦灼根本不能與陸明芙說起,隻得強笑道:“我沒事兒,不過就是昨兒夜間走了困罷了,睡一覺自然也就好了,待會兒你去老夫人屋裏吃飯時,記得替我說一聲,我便不過去了,橫豎我也不覺得餓,等餓了時吃幾塊點心湊合湊合也就過了。”

    陸明芙想起她們到底是寄居來的,若一點小毛病便嚷著請大夫也的確不妥,便點頭道:“那你迴房睡一覺去,老夫人那裏我自會與你說的,等睡一覺起來後再看,若是好了便罷,若是不好就真得請大夫了。”

    陸明萱應了,迴房後果真盥洗一番躺到了床上去,隻她哪裏睡得著,不過是閉著眼睛白混時間罷了,一時忍不住擔心淩孟祈到底能不能救下陸文逐,一時又想著也許這世與前世不一樣,陸文逐根本不會驚馬呢?

    胡思亂想了一通,想得自己腦袋都脹痛起來,禁不住又有些怨天尤人起來,上天幹嘛要讓自己“未卜先知”,這樣的未卜先知就好比是樓上的人脫了一直鞋子丟在地板上發出了一聲巨響,自己明知道他還會脫下第二隻,卻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時候會脫下,於是隻能一直提心吊膽的等著,這種感覺真是再糟糕也沒有了!

    好容易到了傍晚,莊子上卻仍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陸明萱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有幾分如釋重負,有幾分失望,還有幾分茫然……但為了不讓陸明芙和陸老夫

    人擔心,她仍強打起精神去了榮泰居吃晚飯,以免陸老夫人真給她請大夫來。

    晚飯一如既往的豐盛,陸明萱卻沒有胃口,不過好歹草草吃了半碗飯,撐到陸老夫人放了筷子,才跟著放了筷子。

    因如今天黑得早,吃過晚飯後也不過才酉中,這時候睡覺未免太早了些,一時陸大夫人與陸二夫人各領著女媳來請安,陸老夫人遂令人支了桌子,與陸大夫人、陸二夫人並張嬤嬤四人抹骨牌作耍,陸大奶奶則領著陸明萱姐妹幾個在熏籠前坐了,聊天的聊天,翻繩的翻繩,屋裏的氣氛安閑而溫馨。

    隻可惜這份安閑與溫馨隻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被一個慌慌張張跑進來的婆子給打破了:“老夫人,不、不好了,五爺在莊子上驚、驚馬了,如今昏迷不醒……”

    滿屋子的人都是神色大變,陸明萱更是瞬間如墜冰窟,整個人都禁不住發起抖來,滿腦子隻剩下一個念頭,難道重活一世,她依然避免不了上一世的噩運嗎?那上天為什麽要讓她重活一世,難道就是為了讓她在明知道會發生什麽事的清醒狀態下,體驗一把無能為力的感覺嗎?

    還是陸明芙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妹妹,你怎麽了?”方讓她大夢初醒般迴過神來,立時想到以自己旁支姑娘的身份,照理不該對陸文逐出事太過失態才是,否則不必等到以後,她立時就要露了馬腳了,這才拚盡全力自持住,也以僅夠彼此聽見的聲音向陸明芙道:“我沒事兒,隻是一時間有些個嚇到了。”然後看向陸老夫人。

    方才那婆子進來之前,陸老夫人本來正接過雙喜遞上的方沏來的滾茶要往嘴邊送的,聽得婆子的話,禁不住一個手抖將茶潑在了手上,當即連茶碗並碗蓋一並扔到了地上去,大紅的地毯立刻浸濕了一大片。

    唬得張嬤嬤忙幾步搶上前,將陸老夫人的手握了,急聲問道:“老夫人,您沒事兒罷?”又喝命一旁早已呈呆愣狀的雙喜雙福幾個,“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取藥油來,沒見老夫人燙著了罷?”

    陸大夫人與陸二夫人聽得張嬤嬤的話,方如夢初醒般迴過神來,忙也雙雙搶上前,一個取了襟前的帕子小心翼翼為陸老夫人擦手上的水,高明喝命:“快拿了國公爺的帖子請太醫去,另外,再使人去請國公爺,就說老夫人燙著了,讓國公爺即刻過來!”另一個則攙住了陸老夫人,急聲問道:“母親,您還好嗎?您再堅持一會兒,等雙喜雙福兩位姑娘取了藥油來上了藥就沒事了……”

    陸老夫人眼見屋裏亂作一團,

    也顧不得手上傳來的灼痛和太陽穴傳來的脹痛了,深吸一口氣,便厲聲喝道:“都給我閉嘴!我不過就是受了一點皮外傷罷了,沒什麽大礙,當務之急,卻是問清楚小五如今怎麽樣了!”

    喝得大家都不敢再說後,方厲聲問那來傳話的婆子:“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你且一五一十的與我道來!”

    那婆子本正大口喘氣的,見陸老夫人一副疾言厲色的樣子,也不敢喘了,忙憋氣迴道:“才莊子上有小子飛馬迴來傳信,說是下午五爺與淩公子一道出去打圍時,五爺的馬不知什麽原因忽然發了瘋,怎麽也降不住,最後更是將五爺給顛下了馬,至小子迴來報信前都未醒過來……莊子上雖也有大夫,卻醫術淺薄,一些急需的藥材也沒有,所以老國公爺特地使人迴來,讓即刻將太醫請到府裏候著,等五爺一迴來就好就醫,一旦遲了,五爺隻怕救不迴來……”

    話未說完,陸老夫人已是腳下一軟,打了個趔趄,萬幸有張嬤嬤與陸二夫人眼疾手快的扶住,才沒有摔到地上去。

    陸大夫人見狀,忙喝罵那婆子:“胡說八道什麽,五爺吉人自有天相,不過一點小傷小痛罷了,怎麽可能救不迴來?再敢胡唚,仔細立刻打爛你的嘴!”

    唬得那婆子不敢再說後,陸大夫人方小心翼翼向陸老夫人道:“五爺是個有福氣的,必不會有事,隻父親既說了讓將太醫請到府裏候著,母親看是不是即刻便使人請去?不管怎麽說,有備無患嘛。”

    陸老夫人最疼的便是陸中昱這個小兒子,陸文逐又是陸中昱的獨苗苗,她最疼愛的孫輩,如今聽得陸文逐驚了馬,她心裏早亂做一團了,哪裏還有什麽主意,隻喘著氣虛弱道:“你拿主意便是……對了,我得給菩薩上柱香去,求菩薩保佑我們小五遇難成祥,逢兇化吉……”說著,便蹣跚著要往後麵的小佛堂去。

    就聽得外麵傳來小丫鬟慌慌張張的聲音:“長公主、三老爺和四姑娘來了——”

    話音未落,批了件雪白狐皮鬥篷,連頭發都來不及綰起來,隻胡亂披散在肩上,臉色更是白得與身上鬥篷有得一拚的福慧長公主與臉色同樣不好看的陸中昱陸明珠父女已一前一後急急走了進來,一進來福慧長公主便尖聲問道:“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小五好好兒的怎麽就會驚了馬呢?那些跟去的護衛小子們都是死人不成?本宮早說過,這大冬天的,打什麽圍騎什麽馬,在京城裏不也一樣可以騎馬打圍,偏要去城外……若此番本宮的小五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看本宮饒得了他們哪一個!”

    福慧長公主嘴上雖罵的是護衛和小子們,但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又如何聽不出她真正怪的其實是老國公爺,隻不過老國公爺到底是她的公公,她不好明著說,隻能指桑罵槐罷了。

    於是都不敢嘖聲,亦連陸老夫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陸中昱見狀,隻得拉了福慧長公主的手軟聲說道:“你且別擔心,我們小五一定不會有事的……”

    福慧長公主卻一把甩開了他的手,一臉麵子也不給他留的尖聲道:“你說不會有事就不會有事?你是親眼看見了他的傷勢還是你是大夫?從來不知道關心兒子,就好像兒子隻是我一個人的似的,既然如此,等他此番好了以後,我便上折子給皇兄,讓宗人府讓小五從母姓,改姓慕容得了!”

    她雖是長公主,身份尊貴,卻也是一位母親,尤其她成婚十幾年,至今也隻得陸文逐一個兒子,可以說陸文逐便是她的命,如今陸文逐出了事,她又怎能不急得發瘋?

    這話說得委實難聽,尤其還當著屋裏這麽多人的麵兒,陸中昱這些年雖因尚了公主,暗地裏被不知道多少人看不起,笑話兒他吃軟飯,至少沒人明麵上說過他,誰知道第一個這樣明麵說他的人不是別個,恰是福慧長公主,當即氣得渾身直發抖,隻可惜福慧長公主不比別的妻子,別說任丈夫打罵,連重話都不敢說一句,隻得強自忍住,恨恨的偏過了頭去。

    陸中昱被福慧長公主氣得渾身直發抖,陸老夫人也好不到哪裏去,這樣的兒媳若不是聖旨賜婚不能抗旨,真是白送她也不要……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清了清嗓子淡聲道:“我們都知道當今皇上手足情深,尤其對兩位長公主更是沒的說,隻是小五到底是陸家的子孫,便是皇上同意他從國姓,隻怕宗人府與滿朝文武也未必會同意,還請長公主三思!”

    陸老夫人這話看似說得客氣,實則卻是在反諷福慧長公主在今上麵前根本沒有多少體麵,讓她凡事還是悠著點的好,別拿了雞毛便當令箭,福慧長公主浸淫皇宮多年的人,又豈能聽不出來?本來還有幾分後悔方才口不擇言的,當下也不後悔了,反而越發的怒不可遏,冷聲道:“這個就不勞老夫人操心了,本宮既說得出,自然就做得到!”

    “是嗎,那老婆子可要拭目以待了!”陸老夫人毫不示弱,若是放在先帝那會兒,眼前的情形她少不得隻能忍了,可今上卻擺明了不待見福慧長公主,她如果還得什麽都忍著後者,那她也不必活了!

    福慧長公主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今上擺明了不待見她,她早已不複先帝在世時的體麵榮光,說自己‘既說得出便做得到’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誰知道陸老夫人竟一反常態的與她針鋒相對起來,生生將她架到了一個進進不了,退退不得的境地,她沒有辦法,隻能繼續虛張聲勢,冷笑道:“那老夫人可得擦亮眼睛了……”

    “娘,您就不能少說兩句?”話沒說完,已被一個聲音冷冷打斷,卻是自進來後便一直沒開過口的陸明珠,“五弟出了事,難道就隻有您一個人著急,祖母與父親,還有大家夥兒都不著急不成?您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與父親亂發脾氣,難道就能解決問題了?無論如何,且先將事情弄清楚了再計議其他也不遲,方才那報信的婆子說得含含糊糊的,我根本沒聽明白,不如先將事情問清楚了再說?”

    一邊說著,一邊已扶了福慧長公主至左下首第一張椅子上坐下,又轉頭吩咐早已將頭低得不能再低,隻恨自己不能變成一根針的雙喜雙福幾個:“勞煩幾位姐姐去沏幾杯熱茶來。”

    待雙喜雙福幾個如蒙大赦般退下去後,陸明珠才又上前攙了陸老夫人,笑道:“方才我娘是一時急糊塗了,祖母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就別跟她一般見識了罷?”

    陸老夫人也不是真想與福慧長公主撕破臉,不看福慧長公主的麵子,還得看陸明珠與陸文逐姐弟的麵子呢,如今陸明珠既遞了梯子給她,她便也就順勢下來了,放緩了神色道:“我知道長公主著急,我何嚐又不著急?不過我堅信我們小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遇難成祥,逢兇化吉的,你也與你娘說去,我也是急糊塗了,讓她別氣了,且商量小五迴來後請醫問藥,進補將養的事是正經。”

    陸明珠便又去勸解福慧長公主:“不管怎麽說,娘與祖母待五弟的心都是一樣的,何必為一些言語上的小摩擦而傷了彼此的和氣呢?也就是祖母好性兒,當娘親生女兒一般看待,才會不跟娘一般見識的,若是換了其他人,娘看會怎麽樣,便是娘身份尊貴,明麵上不能拿娘怎麽樣,難道暗地裏也什麽都做不了的?娘且與祖母賠個不是去,總不能寒了老人家的心不是?”

    這話也就陸明珠敢說了,福慧長公主心裏雖不情願給陸老夫人賠不是,卻也知道女兒這是在為自己好,遂也就坡下驢,果真上前屈膝向陸老夫人福了一福,道:“方才都是我的不是,還請母親不要與我一般見識才好。”

    陸老夫人自然不會真的任她拜下,早一把攙住了她,道:“我也有不是,娘兒們間說開了也就罷了,什麽大不

    了的。”

    婆媳兩個正言不由衷的客氣著,又聽得小丫鬟道:“國公爺和二老爺來了——”

    隨即便見陸中冕與陸中景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陸老夫人想起如今丈夫不在,大兒子便是定國公府名義也是實質上的家主,方才既是他打發人進來內院送信的,如今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想來他在前院隻會將事情知道得更清楚更詳盡的,不待兒子給自己行禮,已急聲問道:“小五怎麽樣了,醒過來了嗎?知道人什麽時候送迴來嗎?你快打發人飛馬去接應……不,且先去將太醫請上,然後讓太醫一並出城去……說來說去,都怪你老子老糊塗了,大冬天的非要帶孫子們去騎馬打圍,若此番我的小五有個什麽好歹,我絕不與他善罷甘休……”說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福慧長公主愛子心切,也繃不住哭了起來,隻經過方才的事,卻是不敢再說埋怨老國公爺的話了。

    不想陸中冕見母親與尊貴的弟媳哭了,反倒笑了起來,道:“母親與長公主且別急著哭,我這是特意進來報喜的。”見婆媳兩個都紅著眼睛詫異的望著自己,忙又道:“小五他沒事兒,被顛下馬的是淩世侄,如今淩世侄也已醒過來了,父親已領著他們兄弟在迴來的路上了,想來至多再多一兩個時辰,便可以到家了。”

    陸老夫人聽得陸文逐沒事,出事的是淩孟祈,且淩孟祈也已醒過來了,心下一鬆,忙收了淚,道:“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不是說是小五的馬發了瘋,怎麽也降不住,將他顛下了馬嗎,怎麽這會子被顛下馬的又換成了祈哥兒?”

    聽得寶貝兒子沒事兒,正雙手合十念佛不絕的福慧長公主聞言,忙也看向了陸中冕,想弄清楚究竟是怎麽一迴事,省得空歡喜一場。

    就聽得陸中冕道:“下午小五的馬的確忽然發了瘋,當時小五也的確在馬上,但千鈞一發之際,淩世侄挺身而出,躍上小五的馬背,將小五自馬上救了下來,他自己則被馬拖著狂奔出了幾裏地,才被甩下馬背,摔暈了過去……”

    原來下午陸文逐卻是與淩孟祈單獨出去的,蓋因上午打圍時,陸家的四爺陸文遷竟獵到了一頭成年公豹,以陸文遷現下的年紀,算是極為難得了,為此老國公爺不但口頭上大大嘉獎了其一番,還當即將自己一柄跟了他幾十年的腰刀賞給了他。

    陸文遷年紀隻比陸文逐大了一歲不到,又是陸中冕與陸大夫人的嫡幼子,自小也是受盡萬千寵愛長大的,素日裏雖未表露出來,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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