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萱領著丹青前腳迴到空翠閣,陸明芙後腳便迴來了,跟著的落霞手裏還提著個食盒,一見陸明萱臉色比先前自己離開時還要難看,陸明芙的手便探上了她的額頭,隨即蹙眉道:“不燙啊,怎麽瞧你臉色這麽難看?頭呢,還痛不痛?再這麽著,可得請個大夫來瞧瞧才好。”

    短短一個時辰內,先是遇上賀知行這個自己此生都不想再看一眼的人,再是遇上大皇子輕薄淩孟祈那一出,雖然因著後者,自己總算想到了保全自己性命的法子,可終究這兩件事都讓人高興不起來,陸明萱的臉色這會子若能好看,才真是奇了怪了,然這些都不能跟陸明芙說道,陸明萱因隻能道:“我沒事兒,在屋子裏待得悶了,才出去轉了一圈兒,想是迴來時曬了太陽又走得有些急,所以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罷了,歇歇就好了,沒有大礙的,姐姐不必擔心。”

    不待陸明芙答話,又道:“對了,前邊兒散了嗎?姐姐怎麽迴來了,沒去看戲?”

    陸明芙聞言,自落霞手裏接過食盒放在桌上打開,“喏,不是想著你沒去坐席,怕餓著你嗎?快趁熱吃罷,涼了就不好吃了。”說著,將食盒裏的盤子一一拿出來,卻是一碟雪菜黃魚、一碟銀芽雞絲、一碟糖醋小排骨、一碗天麻乳鴿湯並一碗碧粳米飯。

    陸明萱其時並不覺得餓,但不忍拂卻陸明芙的一番好意,於是在桌前坐下,舉箸吃起來,待每樣菜都吃了一些,又喝了半碗湯後,才放下了筷子,令丹青也下去吃飯。

    丹青屈膝行禮應了一聲“是”,便手腳麻溜兒的將碗碟都收好,放在食盒裏提著自出去吃飯去了。

    原本侍立在屋裏的伴香知機,忙沏了兩杯熱茶來奉與陸明萱與陸明芙一人一杯,然後不待陸明萱開口吩咐,已笑眯眯的拉著侍立在陸明芙身後的落霞去耳房吃茶去了,把獨處的空間留給了姐妹二人。

    陸明芙這才道:“你這會子可好些了?若好些了,就與我去前麵轉一圈兒,老夫人和大夫人大奶奶跟前兒都點個卯,你不知道晨間我說你身體有些不適,不能親去道賀,以免過了病氣給府裏的長輩姊妹們並今日來的賓客們,代你送上賀禮時,本來大夫人與大奶奶還沒什麽的,結果聽三姑娘說了一句‘萱妹妹怎麽早不不適,晚不不適,偏在今日這樣大喜的日子不適,豈不是平白折了小侄兒的福氣’後,大夫人與大奶奶便都有些不高興起來,還是老夫人發了話,才算是將這事兒揭了過去……”

    “我知道了姐姐,”陸明萱不待陸明芙把話說完,已打

    斷了她,“此事說來的確是我理虧在先,也難怪大夫人和大奶奶不高興,我這便隨姐姐去前麵,給大夫人和大奶奶陪個不是。”才得了長孫與長子,陸大夫人與陸大奶奶正是喜不自禁,隻恨不能將這世上所有好東西都給寶貝孫子寶貝兒子之際,自然容不得任何人掃她們的興,她們會生她的氣也算情有可原;可恨的是陸明雅,唯恐天下不亂,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們姐妹過不去,癩蛤蟆上腳麵雖不咬人卻惡心人,她早晚總要給她幾分顏色瞧瞧才好!

    陸明萱遂叫了伴香伴琴進來,服侍自己換過一身鮮亮的衣裳,又多戴了幾朵珠花後,與陸明芙一道去了前麵開席的敞廳。

    果然俱穿戴一新,正滿麵春風招唿客人的陸大夫人與陸大奶奶見了她都有些不高興,不過見她臉色的確有些不好,話也說得還算好聽:“早早便盼著今日好給小侄兒錦上添花的,誰知道身子骨不爭氣,昨兒個夜裏睡著覺著熱,就敞了一會子被子,早起便有些頭重腳輕的,實在怕來前麵過了病氣給小侄兒,這才沒親自來道賀的,所幸歇息了一上午,已好了許多,於是立刻趕了來沾小侄兒的喜氣,還望大夫人與大嫂子不要見怪才好!”

    兼之陸老夫人還在上首坐著,她們不看僧麵還得看佛麵呢,婆媳二人的臉色方好看了許多,隻在陸明萱提出要看看孩子時被二人婉拒了,想是也怕陸明萱真過了病氣給孩子。

    陸明萱見此事兒好歹圓過去了,總算鬆了一口氣,忽一眼瞥過去,卻見一身湖藍色織大朵百合花褙子,頭戴赤金點翠單滴流蘇步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陸明雅正看著她,一見她看過去,立刻抬高了下巴,眼裏盛滿了挑釁。

    本來還想著就算要給陸明雅幾分顏色看,也好歹撐過今日,省得丟國公府臉的陸明萱立時改變了主意,她先是四下裏看了一圈,見陸明鳳陸明珠兩人正與安國公府、昌國公府並盛國公府這三家與定國公府並列本朝一等勳貴之家的嫡小姐們圍坐成一片趕圍棋的趕圍棋,聊天的聊天,又見賀夫人正含笑與旁邊的盛國公夫人品評著戲台上的戲,很快計上心來。

    因換上一臉甜美的笑容,上前以略帶討好的語氣向陸明雅大聲道:“三姐姐這支步搖好生漂亮,是新打的嗎?能否給妹妹瞧瞧,明兒妹妹也比著這式樣打一支?”

    說完不待陸明雅有所反應,又以僅隻二人聽得見的聲音快速說道:“三姑娘不是向來都以國公府的嫡小姐自居嗎,怎麽大姑娘與四姑娘那桌卻沒有你的座兒,你也不敢往那邊湊?看來大家都知道三姑娘這

    嫡小姐的名頭名不副實,三姑娘自己也挺有自知之明嘛!”

    陸明雅本來還在納罕陸明萱才被自己小小的擺了一道,怎麽會轉過頭來便主動向自己示好?心裏還正得意不已,誰知道陸明萱緊接著就說了這樣一番話,簡直就是在拿刀戳她的心窩子。

    原來與陸明鳳和陸明珠圍坐成一片的都是四大國公府裏嫡支的嫡小姐們,她們自發行成了一個圈子,天生就有一股子優越感,等閑人根本別想輕易擠進那個圈子,便是僥幸擠進去了,也不一定就能被大家夥兒接受。陸明雅以前也曾試圖擠進那個圈子,但她說是國公府的嫡小姐,父親卻是庶出,她這嫡小姐的身份也跟著大打了折扣,偏她性子又要強,有時說話便難免惹惱了這個激怒了那個,自然不可能被個個兒都比她尊貴得多的真正的嫡小姐們接受,時日一長,一旦遇上今日這樣的場合,她便也自發的不往那個圈子湊了,隻與與自己身份相當的小姐們往來,而這事兒也成為了她心底一個不可觸摸的逆鱗所在。

    卻沒想到,這事兒卻被陸明萱一眼發現了,還成為了嘲笑她的利器,呸,這個野丫頭算個什麽東西,竟敢事事處處要她的強,她今兒個若不給她幾分顏色瞧瞧,明兒這野丫頭是不是越發要騎到她頭上了?

    陸明雅氣昏了頭,當即便想也不想的怒聲道:“你個野丫頭說什麽,你有膽兒再說一遍?還有,誰是你三姐姐,你也不照照鏡子,看你一個打秋風的旁支野丫頭、婢生女,配是不配叫我姐姐,你若再敢出言不遜,信不信我立刻讓人撕爛你的嘴?!”

    方才陸明萱誇讚陸明雅頭上步搖漂亮時,有意將聲音拔高了幾分可不是白拔高的,在座的都是女人,無論老少,又有哪個是不喜歡漂亮首飾的?聞言都有意無意往二人看了過來,而陸明萱既然有心算計陸明雅,自然方方麵麵的細節都要考慮到,所以她是背對著眾人而站的,自然的,她後麵壓低了聲音挑釁陸明雅的話也沒人聽見,不但沒人聽見,甚至沒人看見她動過嘴皮。

    於是眾人都隻聽到陸明萱不過誇獎了陸明雅幾句,卻換來後者那樣一番難聽的話,當下都或是撇嘴或是搖頭,想不到定國公府的這位三姑娘竟這般驕縱,比她尊貴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大姑娘與四姑娘尚且謙遜知禮,進退有度呢,她難道還能尊貴過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女和長公主之女、縣主之尊去不成?

    偏陸明萱猶嫌不足,又一臉泫然欲泣的道:“三姐姐,哦不,三姑娘這話是從何說起,我不過就白誇了一句你的步搖漂亮,想比著樣子打

    一支而已,你若是不情願,隻管說便是,我難道還強求不成?何必將話說得這般難聽呢,我的確是旁支家的姑娘,蒙老夫人開恩才接進府裏過活兒的,可一筆終究寫不出兩個‘陸’字兒來,三姑娘這樣說,將老夫人至於何地,又將陸氏一族至於何地?”

    今日不比之前的洗三禮,沒小姐們什麽事兒,所以今日來赴宴的小姐們著實不少,漂亮的更是不在少數,但都及不上陸明萱生得精致,漂亮的事物人人喜歡,在座的眾夫人奶奶小姐們也不例外,此刻見陸明萱一臉怯怯的表情,一雙水汪汪大眼裏的淚將落未落,不知道有多可憐可愛,便有人忍不住仗義直言道:“我們方才都聽見了的,這位姑娘不過白誇了一句陸三姑娘的步搖漂亮而已,什麽大不了的,也值當陸三姑娘發這麽大的火兒?要我說,小姑娘家家的,還是該貞靜文雅一些的好!”

    其他人也一臉不讚同的看向了陸明雅,雖沒有像方才那位夫人那樣直言陸明雅不貞靜不文雅,但光是目光已夠陸明雅招架不住。

    陸明雅臉紅脖子粗的,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著了陸明萱的道兒,又是悔愧又是惱怒,看向陸明萱的目光淬了毒一般,恨聲道:“你胡說八道,我怎麽可能隻因為你誇一句我的步搖漂亮,便這樣罵你,明明就是你先出言不遜,說我……”

    話沒說完,已被陸明萱哽聲打斷:“三姑娘別說了,千錯萬錯都是我錯,我在這裏給姑娘賠不是了,還請姑娘暫時息怒,下去後要打罵我都使得,隻別壞了大家夥兒的雅興,更別平白折了小侄兒的福氣去!”把先前陸明雅在陸大夫人和陸大奶奶麵前挑撥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了她。

    不用說,陸明萱這副委曲求全的樣子,又在眾夫人奶奶麵前為她掙來了一個“識大體知進退”的好印象。

    當下又有夫人仗義道:“這位陸姑娘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陸三姑娘還要不依不饒嗎?就像這位陸姑娘說的,一筆終究寫不出兩個‘陸’字兒,我勸陸三姑娘還是收著一些的好!”

    整件事情自發生至現在,不過短短一瞬間而已,漫說忙著在眾賓客之間周旋的陸大夫人陸大奶奶一時反應不過來,便是正坐在上首與幾位來的與自己身份輩分相當的老夫人太夫人看戲評戲的陸老夫人,及侍立在陸老夫人身後的陸二夫人都有些迴不過神來。

    還是陸明雅在聽罷陸明萱委曲求全的話後,氣得失去理智的尖叫聲傳來:“你裝什麽可憐,明明就是你挑釁我在先,如今卻指鹿為馬,顛倒黑白,我這便撕爛你這張狐

    媚子的臉,看你還拿什麽裝可憐——”,陸老夫人才最先迴過了神來,當即便狠狠瞪了陸二夫人一眼,低喝道:“你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將三丫頭弄下去,是嫌定國公府的臉還沒有被丟光是不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陸二夫人臉漲得比自己身上大紅遍地金的通袖長褙子還要紅,羞憤得隻恨地上不能立時裂開一道縫好叫自己鑽進去,唯唯應了一聲“是”,便自上前拉陸明雅去了:“你這丫頭,明明吃不得酒,偏一遇上高興事兒便忍不住,如今怎麽樣,可不就失態鬧笑話兒了?還不快隨我家去洗把臉醒醒酒呢,等醒過酒再過來給你萱妹妹和被你擾了雅興的眾位貴客賠不是。”

    說完,不待陸明雅有所反應,已難得強勢的半抱半扶起陸明雅,母女兩個很快走出了敞廳去。

    餘下陸老夫人見她母女兩個都離開了,眾賓客卻仍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或伸長了脖子看著廳外,或與就近的人低聲竊竊私語著,擺明了是在看定國公府的笑話兒,雖恨不能生吞了陸明雅,滿心任陸明雅名聲就此壞下去的衝動,但到底顧念著其他孫女兒的名聲,一損俱損,怕大家都被陸明雅連累將來不好說親,因隻能順著方才陸二夫人臨行前的話,笑嗬嗬的道:“素日家裏管得嚴,小姑娘家家的難得有吃酒的機會,所以才會一沾酒就醉,擾了眾位貴客的雅興,我老婆子在這裏給大家賠不是了!”

    眼見陸老夫人站了起來,陸大夫人忙也笑道:“牙齒與嘴唇再要好,也還有咬到的時候呢,方才不過她們小姐妹吃醉了酒,玩笑了幾句而已,管保要不了半日,又要好得一個人似的,還望大家不要放在心上,玩得盡興一些,便是我們闔府上下最大的榮耀了!”

    陸大夫人與陸老夫人一樣,彼時也對陸明雅和陸二夫人恨得牙癢癢,隻恨不能任陸明雅的名聲就此壞下去,將來一輩子嫁不出去,也算是為陸明雅方才觸了寶貝孫子好日子黴頭之事出了一口惡氣,但陸大夫人一樣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惟恐陸明雅名聲不好連累了陸明鳳,自己的寶貝女兒將來可是要母儀天下的,有這樣一個有著“跋扈囂張”名聲的妹妹難道是很光彩的事兒嗎?

    說不得隻能也跟著站出來,為陸明雅圓場開脫的同時,不忘告誡在場的眾賓客,今日之事若誰出去亂說,便是在跟定國公府過不去。

    眾賓客常年浸淫於內宅大院的,又有哪個不是人精兒?當下都笑道:“小孩子們可不就是這樣,三日好兩日惱的,等將來大一些自然也就好了

    ,指不定還要反過來懷念以前那無憂無慮的日子呢!看戲看戲,曾老板自年前倒了嗓子,今兒個可是第一次亮相,咱們可別錯過了!”

    算是將事情就此揭了過去,隻不過眾賓客心裏都是怎麽想的,可就隻有她們自己才知道了。

    陸明萱看至這裏,心裏總算舒了一口長氣,她雖想給陸明雅幾分顏色看,卻不想因此觸怒陸老夫人和陸大夫人,那樣可就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了,陸明雅還不值得她這麽做,——萬幸事情的發展還在她可接受的範圍之類,既教訓了陸明雅,又沒有給國公府帶來太大不良的影響,至於陸明雅自此事後名聲多少也會壞上幾分就不幹她的事了,原是她咎由自取,與她何幹?

    念頭閃過,陸明萱又不著痕跡看了不遠處的陸明珠與賀夫人一眼,就見陸明珠雖仍在笑,那笑意卻沒有抵達眼底,而且還時不時的覷一眼賀夫人;至於賀夫人,雖臉上的笑看不出任何變化,但眉頭卻微微蹙起,久久都沒有舒展開來,陸明萱就忍不住微微翹起了嘴角。

    ——這便是她埋下的另一個伏筆了,賀夫人自來重規矩,瞧得方才陸明雅囂張跋扈,半點沒有友愛之心之舉又豈會喜歡?而陸明珠一心要在賀夫人跟前兒留個好印象,她又素來好麵子,方才丟臉的雖是陸明雅,可在陸明珠看來,陸明雅丟的更是定國公府的臉,顯然定國公府沒有家教,若賀夫人因此對她的印象也大打折扣可如何是好?

    如此一來,陸明珠自然會記恨陸明雅,陸明雅若事後小心翼翼的不撞在她手上也就罷了,一旦撞上,陸明雅又豈會有好果子吃?到時候陸明雅自顧不暇,自然也沒空再來找她和陸明芙的麻煩了,說來她這一招借刀殺人還是前世跟陸明珠學來的,倒不想如今竟正好用到了陸明珠身上,也算是學以致用了。

    再說陸明雅被陸二夫人強勢的弄出敞廳以後,先還不肯離開,還口口聲聲叫囂著:“娘您放開我,我要迴去找陸明萱那個賤人評理,打爛她那張狐媚子的臉,打爛她那張顛倒黑白的嘴,看她還敢不敢裝可憐算計我,呸,不過一個賤婢生的賤丫頭罷了,竟敢處處要我的強,我今兒個不打得她跪地求饒,我再不活著……”

    隻可惜她還什麽都來不及做,已被一臉冷若冰霜的陸二夫人喝命隨行的丫頭婆子捂住嘴,箍住她的手腳不由分說給她弄走了,一直到迴到二房的正院後,陸二夫人才示意丫頭婆子們鬆開了她,然後揮手令丫頭婆子們都退了出去。

    陸明雅一得了自由,便又怒罵起來:“娘您這是

    做什麽,難道我們還需要怕那個賤婢生的賤人不成,您這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嗎?就算她有祖母撐腰又如何,祖父還在呢,這個家還輪不到祖母一手遮天,真惹急了我,我便把事情捅到祖父跟前兒去,到時候我倒要看看,在祖父心目中是我這個嫡親的孫女兒有分量,還是那個賤人一個旁支家的野丫頭有分量,連祖母也休想脫得了幹係!哼,見過偏心的,沒見過這麽偏心的,就算父親不是她生的,不也叫她一聲‘母親’嗎,如今倒抬舉得一個旁支家的野丫頭都敢騎到我頭上,她也不怕傳了出去,旁人說她‘苛待庶子,不賢不慈’,啊……”

    話沒說完,臉上忽然著了一掌,立時火辣辣的疼,人也被打懵了,捂著臉難以置信的看著陸二夫人,似是不敢相信方才那一掌是向來最疼自己,視自己為命的母親打的一般。

    還是留下來的惠媽媽的驚叫聲響起:“夫人,姑娘還小呢,您有話隻管好好兒與姑娘說,何必動手呢?這萬一要是打壞了哪裏,可如何是好?”又小心翼翼問陸明雅,“姑娘,您沒事兒罷?夫人隻是一時氣急了才會動手的,實則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夫人心裏比您更疼一萬倍,您可千萬不要與夫人置氣才好……”

    陸明雅才總算迴過了神來,本就才吃了陸明萱的暗虧,在那麽多客人麵前丟盡了臉,如今自己最親的母親還不分青紅皂白對自己動起手來,當即氣瘋了,一邊大哭著:“我在外麵受了欺負,娘不為我出頭撐腰也就罷了,竟還反過來打起我來,從小到大,娘從未彈過我一指甲,今日卻為了那個賤人打我,難道祖母的心生偏了,您的心也生偏了嗎?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橫豎我活著也是礙大家的眼,今兒個便索性死了算了,也省得以後是個人都能欺負我,我還有冤沒處伸……”,一邊直愣愣往牆上撞去。

    直把陸二夫人唬了個半身不遂,魂飛天外,越著急反倒越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竟杵在原地什麽反應都沒有,隻是眼睜睜看著女兒往牆上撞去。

    萬幸千鈞一發之際,惠媽媽從她身後刺出,堪堪堵住了陸明雅,雙臂將其死死抱住不放,方沒有釀成一場慘劇。

    陸明雅尋死不成,滿腔的怒氣便都轉嫁到了惠媽媽身上,趕著惠媽媽又踢又打的,“你這個死奴才,你放開我,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與我拉拉扯扯的,是不是以為我娘抬舉你,你就忘記自己幾斤幾兩,拿自己也當主子了?信不信我立時打殺了你?”

    惠媽媽方才已被陸明雅撞得胸腹生疼,這會兒再被她又踢又打的,更是渾

    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可她卻不敢放開陸明雅更不敢計較她的混帳話,隻能拿眼看向陸二夫人,叫道:“夫人,您倒是說句話呀,若姑娘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後悔也晚了,心疼的還不是您自個兒?”

    陸二夫人看起來呆呆的,慘白著一張臉一動也不動,也不知是不是還未自方才的驚嚇中迴過神來,半晌方灰心喪氣的冷聲命惠媽媽:“你放開她,她要死就讓她死去,橫豎我也早活夠了,我們娘倆一塊兒死,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隻不知我的適哥兒如今是不是已轉世投胎了?若是能在黃泉底下見他一麵就好了,也不枉我這些年日日夜夜的想著他,連個安生覺都沒睡過……那樣我便是下十八層地獄也滿足了。”

    惠媽媽被她這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唬得半死,也顧不得再箍製陸明雅了,幾步上前便強笑勸道:“夫人,您可千萬不能這麽想,螻蟻尚且偷生呢,更何況是人?您就算不為自個兒想,也得為姑娘和家裏老太太想啊,難道您真忍心看姑娘沒了親娘任人欺淩宰割,忍心老太太白發人送黑發人不成?”說到最後,連強笑都笑不出來了,眼裏已有了淚。

    奈何陸二夫人卻不為所動,仍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惠媽媽無奈,隻得又看向陸明雅,哽聲道:“姑娘,您勸勸夫人罷,夫人這些年心裏的苦別人不知道,您難道還能不知道不成?若不是因為您,夫人早撐不下去了,您當夫人就真忍心打您不成?夫人那是盼著您好,看您犯糊塗心裏著急啊,您若再與夫人較勁兒,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求您就勸勸夫人罷……”

    陸明雅方才之所以尋死,不過是仗的一時之氣罷了,如今不但那股氣散了,連滿腔的憤懣與不忿也隨著那股氣散去了不少,腦中已恢複了幾分清明,見陸二夫人這般灰心,又提起死去的兄長,隻覺大沒意思,暗中後悔不來。

    隻才挨了陸二夫人一巴掌,心裏多少還有幾分氣,便不肯向陸二夫人服軟,隻是抿著嘴站在一旁,一個字也不肯說。

    陸二夫人將女兒這幅倔強的樣子看在眼裏,就忍不住暗歎了一口氣,到底自己先開了口,隻是語氣仍頗不好:“總算知道自己方才有多丟臉,不鬧了,消停了?”

    這話一出,陸明雅瞬間又炸了毛,尖聲道:“娘這是什麽意思,我哪裏丟臉了?明明就是那個賤人暗算我,表麵上誇我的步搖漂亮,實則卻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時,用隻夠我和她聽得見的聲音諷刺我嘲笑我,說我國公府嫡小姐的名頭名不副實,不然陸明鳳和陸明珠怎麽不讓我與她們同桌,明明是那

    個賤人挑釁在先的,我有什麽錯?若不是方才娘強行將我弄走,我早當眾揭穿了那個賤人的真麵目,看她還要怎麽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陸二夫人這才明白女兒先前在敞廳時何以會忽然就大罵起陸明萱來,她就說自己的女兒雖性子直了些,素日行事衝動了些,卻絕不會蠢笨至廝,敢情還有這一層內因在,當即氣得攥緊了拳頭,在心裏恨毒了陸明萱。

    隻此刻顯然不是與女兒一塊兒罵陸明萱與陸老夫人的時候,當務之急,卻是好生教導女兒,讓女兒自此次事件中得到經驗和教訓,省得以後再被人輕易算計了去,一時生氣還是小事,若因此而影響了終生的大事,可就真是吃虧吃大發了!

    便沒有順著陸明雅的話罵陸明萱,也沒有說以後定要拿陸明萱怎麽樣怎麽樣的狠話,而是冷聲道:“你都說了她挑釁你時隻你一個人聽見了,你要怎麽揭穿她的真麵目?你也不看看當時的情形,你一臉的氣勢洶洶,她卻一臉的委曲求全,淚水漣漣,憑是誰見了,都會說你囂張跋扈,都會說是你在欺負她而非她暗算你,你讓別人如何相信你?沒的白自取其辱,你是惟恐今日這臉丟得還不夠大是不是?”

    頓了頓,不待陸明雅答話,又道:“你也是個蠢的,就算她暗地裏挑釁你,你便忍過這一時之氣又何妨,難道會少一塊兒肉不成?等下來後再百倍千倍的還給她便是,如今可好,你當著那麽多客人的麵兒大罵於她,怕是少不得一個‘跋扈囂張’的名聲了,以後憑她出了什麽事,旁人第一個都會想到你身上,反倒不好動她了。這也還罷了,要緊的是,你也是這麽大的人了,若因今日之事影響了將來說親,可如何是好?你給我聽好了,打明兒起你每天晚上臨睡前都給我抄一個時辰的佛經修身養性,以後見了那丫頭姐妹兩個也不得再主動尋事,對其他姊妹也得和和氣氣的……萬幸你說親還得兩三年,想來這兩三年也夠你扭轉先前的形象,不至於影響到終身大事了!”

    陸明雅自然是不服氣的,就算她心裏已明白陸二夫人說得有理,自己今日這個暗虧怕是無論如何都吃定了,便仍嘴硬道:“我就不信在座那麽多賓客都被那個賤人蒙蔽,就沒有一個瞧出她居心叵測,總不能所有人都是瞎子罷!”

    陸二夫人聞言,冷嗤一聲,道:“連我身為你的親生母親,當時都沒往那個丫頭暗算你上想,你讓別人如何想?”她當時隻是覺得陸明萱的態度與語氣與往日頗有不同,雖覺得有異也並未多想,若是一早便想到,之後的事情也就不會糟糕到如今這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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