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久生情的念頭,反正她現在還小,趙彥傑也還有三年的孝要守,至少三年內不會談婚論嫁,她還有的是時間。

    倒是淩孟祈來的次數非常多,陸明萱幾乎次次都能遇上他,且他看書的類型也很多,幾乎什麽都看,陸明萱見得多了,因忍不住問他:“為何淩世兄不跟著趙表哥學製藝,難道淩世兄誌不在科舉嗎?”可他出身書香門第文官家庭,若不能在科舉上脫穎而出,又哪裏還有別的出人頭地的法子?

    淩孟祈被她問得一張俊臉慢慢染紅,片刻方小聲道:“我開蒙開得晚,當初因著……一些旁的原因,也不曾好好念過書,如今別說跟著趙世兄學製藝了,連先生講的有些內容我都聽得不是很明白,所以才想盡可能的多讀一些書,不是有句話叫‘腹有詩書氣自華’嗎,假以時日,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跟上趙世兄的步伐,讓我父親以有我這個兒子為傲,讓淩氏一族以我為傲的!”

    簡簡單單幾句話,卻說得陸明萱心酸不已,尤其是在她看清了淩孟祈提及自己父親,眼裏一閃而過的那抹孺幕時,廣平侯都那樣對他,根本不拿他當兒子,等同於變相的將他這個兒子逐出家門了,他依然還念著自己的父親,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讓自己的父親以他為傲……她該為他可憐,還是為他氣憤呢?

    這一日,又是逢五一休的休沐日,陸明萱也在給陸老夫人請過安後,在與往常差不多的時間到了九省樓。

    四下裏掃了一圈兒,發現淩孟祈還沒來後,陸明萱沒有再多耽誤時間,立刻動手挑選起自己接下來五日要看的書來。

    她找得投入,以致淩孟祈什麽時候來了也沒發覺,還是站在書架下幫她捧著找到的書的丹青不經意瞥見了一抹陽光投在地上的倒影,發現是淩孟祈來了,屈膝行禮喚了一聲:“淩公子。”,她方迴過神來,卻也隻是半轉身衝淩孟祈點了下頭,微笑說了一句:“淩世兄來了。”便又轉身找起她的書來。

    渾不知淩孟祈因她那一笑,此刻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陸明萱今日穿了一身石藍繡花半袖,月白中衣,下麵配了一襲碧色湘水裙,十分的素淨淡雅,因著開了年又大了一歲,身量也長高不少,瞧瞧已依稀有了少女的輪廓了,兼之她本又生得好,如今逆光而站,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說不出的明亮,說不出的耀眼,一瞬間便照進了淩孟祈的心裏去,讓淩孟祈唿吸困難心跳加速,半晌都迴不過神來。

    淩孟祈的異樣陸明萱並沒有發現,她仍

    投入的找著書,一邊找一邊還拿著筆偶爾在紙上寫下隻言片語,等找好一本後,再在高高大大的書架前來迴走動找下一本,有時候她找得很快,有時候卻要找很久,一般到了這時候,她就會自己搬上一張椅子踩上去,將頂上的那些書籍一本本取出來,一本本翻著,也不顧下麵丹青看她踮著腳尖去拿書時緊張的模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丹青先發現了淩孟祈的異樣,所幸她並沒有往旁的方麵想,隻當淩孟祈是在想事情,因試探著小聲喚了一聲:“淩公子,您要不要去旁邊坐會兒,奴婢給你沏杯茶去?”

    方讓淩孟祈如夢初醒般迴過神來,忙遮掩般的握起拳頭抵在嘴邊咳嗽了一聲,道:“如此就多謝丹青姑娘了。”

    丹青卻並不就走,而是將陸明萱自椅子上扶下來後,才去了旁邊辟為茶水房的耳房沏茶。

    餘下陸明萱想著自己的書已經找好了,因問淩孟祈:“淩世兄今兒要找些什麽書,要不要我幫你一塊兒找?”

    淩孟祈不敢直視她的臉,微側身子壓低了聲音道:“多謝萱姑娘,待會兒我自己找即可,倒是我昨兒個去了一趟積芳閣,小遲掌櫃有話托我帶給你,說是你前兒畫的那些花樣子如今市麵上已有仿製的了,而且價錢還比我們的低,搶了我們不少生意,長此以往,絕對對我們大有影響,問姑娘可有什麽主意?還說他通過這陣子的觀察和了解,隻怕接下來一段時間會很流行彩珠首飾,想趁現在先囤一批備用,問姑娘意下如何?”

    這些日子因著彼此時常有機會見麵,倒是免去了讓丹青與虎子暗中遞話的周折,積芳閣但凡有什麽事,陸明萱與淩孟祈都是借著讀書借書時,當麵就說清楚了。

    陸明萱早料到時日一長,市麵上必定會出現她畫的那些首飾的仿製品,這是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的,不然她也不會讓小遲師傅一月隻能推出她畫的那些首飾樣子的其中三件了,就是想著賺個時間差錢,她對積芳閣的要求並不高,一年能有個二三千兩銀子的出息,讓她以後能有個退守之地也就夠了。

    倒是小遲師傅說的接下來一段時間可能會流行彩珠首飾之事引起了陸明萱的注意,她猛地想到,前世的確是在今年,京城很流行了幾個月的彩珠首飾,隻因彩珠首飾價值不高,大戶人家的女眷們戴出去不免掉價,小戶人家則不可能隔三差五就有銀子來買首飾,即便是便宜得多的彩珠首飾,所以流行了一段時間便石沉大海,——陸明萱沒想到小遲師傅的洞察力竟會這般敏銳。

    她想了想,也壓低了聲音與淩孟祈到:“有勞淩世兄就這幾日跑一趟,告訴小遲師傅,那些仿製品出了也就出了,我們也杜絕不了,橫豎每月我們都會推出新首飾,那絕對是在別家先買不了的,你告訴他,下一次推出新首飾前,讓那些老主顧先交一半的定錢,如此我們的出息便有保障了。至於彩珠首飾的事,你讓小遲師傅全權拿主意即可,如今他才是積芳閣的掌櫃,若事事都要我親自過問,那他這個掌櫃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淩孟祈一一應了陸明萱的話,才遲疑道:“我一直有個疑問想問萱姑娘,不知道姑娘可否為我解惑?”

    陸明萱眉頭微挑:“淩世兄但說無妨。”看他這般鄭重的樣子,不知道是有什麽疑問要問自己?

    淩孟祈吞咽了一下,才道:“照理說姑娘父親健在,又得老夫人看重,家裏雖不比國公府家大業大,卻也頗過得去,何以姑娘還會費神費力的悄悄做生意,何以還會這般苦讀不戳,總之就是與府裏其他姑娘們都不一樣呢?”

    “淩世兄所謂的‘與府裏其他姑娘們都不一樣’,是指我沒有像其他姑娘那樣專心女紅針黹,循規蹈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陸明萱不答反問,心裏禁不住苦笑,她何嚐不想像陸明鳳等人那樣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大家閨秀?可她哪有那個條件,誰又似她那樣她身份尷尬,頭頂上時刻有一把利刃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會落下?

    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可我跟她們都不一樣,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必須要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才能保住自己,保住自己想要保住的人和東西,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不然總有一日,會有一個人,舉手間便破壞了那些帶給我滿足的東西,頃刻間便會把屬於我的一切都奪走,甚至包括我的性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要發生的事情始終都是會發生的,我若沒有能力,便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我若有能力,雖不至於能叫它照著我想要的方向扭轉,至少,我試過了,我努力了,那便再沒有遺憾!”

    這番話陸明萱藏在心裏已很久了,可她誰都沒有說過,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忽然就對著淩孟祈說了出來,但不可否認的是,說出來之後她覺得心裏好受了許多,至少心上那塊大石不再沉甸甸的壓得她連唿吸一下都困難,哪怕那塊大石依然在原地,並不曾移開過分毫。

    或許是因為淩孟祈的處境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所以自己在他麵前,才會忽然有了傾訴的*,也不必擔心他會嘲笑自己,會覺得自己的話匪夷所思

    ,會將自己的話告訴別人?陸明萱無意識的忖度著。

    隻是陸明萱雖然好受了許多,淩孟祈卻不好受起來,他方才之所以問陸明萱那個問題,本來隻是想盡可能多的了解她一些,盡可能拉進一點彼此的距離,哪怕他早已在心裏告誡過自己,至少現下她不是自己能肖想得起的,可情感主宰了理智,他到底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然後他便後悔了,那樣沉痛的表情,那樣沉痛的語調,他從沒想過它們會出現在一個才十來歲的、如花似玉的、嬌生慣養的小姑娘的臉上,她到底經曆過什麽,才會有那樣沉痛的表情和語調?還有她說的那句‘不然總有一日,會有一個人,舉手間便破壞了那些帶給我滿足的東西,頃刻間便會把屬於我的一切都奪走,甚至包括我的性命’又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她正身處什麽巨大的危險當中嗎?那個要害她的人又是誰?難道她的親人都保護不了她,所以她隻能小小年紀便想盡辦法自救嗎?

    淩孟祈忽然無比的痛恨自己,也痛恨時間,痛恨自己的一無所有無能無力,痛恨時間為什麽不讓他們早些遇見,那樣他不說參與到陸明萱的生命裏,至少也能知道她過去的生命裏到底都發生過什麽,總之無論如何都好過現在的一無所知有心有力。

    不過淩孟祈滿心的後悔並未能持續太久,便被陸明萱忽然出聲打斷了:“好了,不說這些事了,沒的白影響了大家的心情。對了,淩世兄,之前我就一直想問你,你的武藝看起來很不錯,是跟誰學的?我說句實話你別生氣,我覺著憑你的基礎,隻怕要以科舉出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況即便你成功了,隻怕年紀也大了,不是有句話叫‘五十少進士,三十老明經’嗎,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可以走另一條路?”

    陸明萱這些日子已側麵知道了一些有關淩孟祈在讀書上天賦欠缺之事,聽說國公府的先生寧願麵對才隻六歲的六爺陸文運,也不願多花時間在淩孟祈身上,所以她才會有此一說。

    另一條路?淩孟祈暫時顧不得去想陸明萱到底身處什麽樣的危險當中了,皺眉接道:“我的武藝是偷偷跟家中一個老護院學的,還算是馬馬虎虎,我也想過靠這身武藝去掙一個前程,可……”

    說著苦笑一聲,“可我父親說我們淩家世代書香,不但不肯去臨州衛所為我舉薦作保,反倒與衛所指揮使大人打了招唿,沒有他點頭絕不接收我,不然我也不會……走投無路,進京投奔國公府了。”

    陸明萱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她簡直不明白,世上

    怎麽會有廣平侯那樣的父親,他既然不喜歡淩孟祈,既然十多年來都對淩孟祈不聞不問,那為什麽不不聞不問到底,讓他憑自己的本事給自己掙一個前程去?既不肯自己為兒子謀一個前程,也不肯讓兒子自己拚一個前程去,他到底想幹什麽?他又為什麽要讓這個兒子來到這個世上,何不剛生下來就掐死了事?

    除了心理有病,陸明萱實在想不出廣平侯會這麽對待淩孟祈的第二個理由了,不可思議之餘,還有滿心的後悔,早知道她就不該為了轉移話題提及這個話題的,淩孟祈在臨州若不是實在找不到活路了,又怎麽會進京來?自己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實在有夠嘴欠!

    接下來的時間裏,各有後悔各有煩心的二人都沒有再說話,所幸丹青沏好茶端著點心迴來了,二人於是就勢揭過這個話題,吃了茶和點心後,已經找好書的陸明萱便先離開了,留下淩孟祈獨自找著自己要找的書,心卻早已飛到不知什麽地方去了……

    三月十五是陸大夫人三十五歲的生辰,雖不是整生,公婆也還健在,照理陸大夫人不該大肆慶生,但陸老夫人親自發了話,陸大夫人素日管家辛苦了,很該與她擺上幾桌酒搭上一台戲樂嗬一日才好。

    更兼宮裏皇後娘娘一早便賞下了給胞妹的壽禮,那些素日和定國公府有來往的京都勳貴們聞訊後,都來給陸大夫人賀壽,是以饒是簡辦,到了那一日,國公府內院依然席開十五桌,還隔著水榭搭起戲台子唱起了堂會,熱鬧又喜慶。

    陸明萱與陸明芙給陸大夫人磕過頭拜過壽,呈上姐妹二人的壽禮——四雙各繡了五個蝙蝠,寓意“五福”的鞋子後,便退迴了陸老夫人身後侍立,並不趁機出任何風頭。

    這一點讓陸大夫人十分滿意,尤其是在看過二人素雅的妝扮過後,蓋因陸大夫人事先已知道了自己的外甥,也是當今的大皇子待會兒會來給自己賀壽,到時候若被兩個旁支丫頭搶了自己女兒的風頭去,她絕對會慪死過去;再看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陸明雅,陸大夫人不由攥緊了手裏的帕子,她自然知道陸明雅事先不知道大皇子待會兒會來,可她扮出這樣一副狐媚的樣子到底是想給誰看呢?也不想想,哪家的正頭夫人正頭奶奶會喜歡她這樣狐媚子的?若是壞了她女兒的好事,看她不扒了她的皮!

    “安國公夫人攜府上二夫人、四夫人並奶奶小姐們到——”

    “信陽侯夫人攜奶奶小姐們到——”

    客人仍在陸陸續續的到著,陸明芙看著在人群裏穿花一般招唿

    這個關照那個,卻遊刃有餘絲毫不顯慌亂的陸明鳳,不由壓低了聲音與陸明萱感歎:“大姑娘可真是能幹,我若什麽時候能有大姑娘的一半能幹,我便知足了!”

    陸明萱還沒答話,坐在榻上的陸老夫人已笑道:“等經過見過的事多了,你們自然也就有你們大姐姐那般能幹了。”

    “便是經過見過的事再多,我們也必定及不上大姐姐。”陸明萱想也不想便道,陸明鳳那是定國公府精心培養寄予厚望的嫡長女,便是陸明珠尚且要差她一截兒,更何況她們兩個?

    陸老夫人笑道:“你們也不必急著妄自菲薄,再說春蘭自有春蘭的好,秋菊也自有秋菊的好,很多時候這兩者都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陸明萱笑道:“我們不是在妄自菲薄,而是在說實話,您老人家……”話沒說完,冷不防聽得門外有人唱:“昌國公夫人攜小姐們到——”,未完的話立時便如鯁在喉,再也說不出來了,滿腦子都隻剩下一個念頭,賀夫人怎麽會來,之前定國公府請吃年酒時昌國公府的人不都沒來嗎,今兒個怎麽來了?

    一時間隻覺手腳冰涼,渾身僵硬,連自己身處何方都忘了。

    還是陸明芙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沒想到昌國公夫人竟這般漂亮,難怪會生出有‘京城雙璧’之一美譽的賀大公子那樣的兒子來,也不知道賀大公子會是怎樣的風華絕代,及不及得上淩公子?”

    陸明萱方迴過了神來,嘴上雖附和著:“是啊,沒想到賀夫人會這般漂亮。”心裏卻早已忍不住冷笑起來,陸明芙隻看到了賀夫人漂亮的外表,又哪裏會知道其漂亮外表下的那顆心到底有多狠有多黑?若是讓她知道了,她還會這樣盛讚後者嗎?至於賀知行,他是長得人模狗樣,可在她看來,卻連給淩孟祈拾鞋也不配!

    暗自腹誹著,陸明萱到底還是沒忍住看了賀夫人一眼,隻見後者一身淺青色灑金鳳穿牡丹通袖衫,挽了流雲高髻,其上珠釵穿插得宜,舉手投足間更顯得儀態萬方,正是一個女人最美豔最綻放的年紀,也就難怪會讓陸明芙看得目不轉睛了。

    但她的一雙眼睛卻非常溫和,時時帶著一股子暖意,當她專注望著你的時候,便會衍生出一種奇異的悲天憫人的感覺來,讓你覺得她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

    陸明萱不由哂笑,她這位前世的婆婆實在是一位演戲的高手,隻怕滿京城都找不出幾個人能望她項背的……她隨即又無聲的刻薄的冷笑起來,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笑自己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自己前世說穿了也就隻是一個小妾而已,有哪家的小妾是有資格管夫主的母親叫婆婆的?

    快到拜壽的吉時時,定國公府第三代的爺們兒們在陸文廷的帶領下,自外院進來給陸大夫人磕頭來了,一同進來的還有陸大夫人的外甥們、安國公府的幾位小爺。

    這也還罷了,讓眾人都沒想到的是,陸大夫人的另一位外甥,當今的大皇子慕容恪竟也來了,毫無疑問是今日最尊貴的賓客,當下眾人忙都起身行禮問安不絕。

    大皇子十七八歲的年紀,著一襲翡色蝙蝠紋錦袍,頭上簪一枚白玉簪,眉目清俊,氣度雍容,見眾人因著他的到來紛紛起身下跪行禮,忙笑道:“大家請快起來,我今兒個原是為與姨母賀壽而來,若累得大家都因我的到來而拘束起來,可就是我的罪過了。”一邊說,一邊已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親自攙起了上首跪在榻前的陸老夫人,“您老人家是長輩,連母後見了您尚且不肯受您的大禮,您這樣豈非折煞我了?等母後知道了,還不定怎生怪罪我呢!”要往上座攙。

    陸老夫人忙擺手笑道:“話雖如此,君臣有別,到底禮不可廢,還請大皇子上座。”

    大皇子卻不肯上座,隻是笑道:“君臣是有別,可長幼一樣有別,您老人家再這般客氣,我便隻能告辭而去了,省得白掃了大家的興致。”

    陸大夫人笑著插言道:“母親,您就坐下罷,大皇子也是您的晚輩,您若再這般客氣,以後大皇子可真不敢走親戚家了。”

    陸老夫人這才笑道:“那我便不與大皇子客氣了。”說完總算在上座落了坐,又請大皇子坐。

    大皇子卻不肯坐,而是堅持與安國公府的幾位小爺們一起給陸大夫人拜了壽,當然,其他人是跪下磕頭,他隻是作了個揖,說了幾句吉祥話便罷,陸大夫人雖是他的親姨母,將來還會成為他的嶽母,一樣不敢受他的大禮。

    待大家夥兒都拜完壽起來後,大皇子才笑向陸大夫人道:“表妹怎麽不見?我臨來前母後還說,好些日子沒見表妹了,心裏記掛得緊,讓姨母閑了時多帶表妹進宮去坐坐呢。”

    他這話一出,在場眾夫人奶奶看向陸大夫人目光裏的豔羨之色便更盛了,誰都知道將來定國公府的大姑娘是要嫁給大皇子,甚至極有可能坐到最高那個位子的,陸大夫人可真是好福氣,把天下的好事兒都占齊全了!

    陸大夫人麵上雖看不出什麽來,心裏卻是不無得意,笑著迴答大皇子道:“她這些日子幫著我管家

    呢,所以沒進宮給皇後娘娘請安,等忙過了這幾日,我一定帶她進宮給娘娘磕頭去!”

    姨甥兩個說話時,旁人都安安靜靜的,無一人插嘴,是以早在聽得有爺們兒們進來給陸大夫人拜壽時,便迴避到了屏風後麵一個小小宴息處的定國公府的眾位姑娘和其他來做客的小姐姑娘們也都聽見了二人的話,當下都擠眉弄眼的看麵色酡紅,嬌豔得像一株盛放牡丹花的陸明鳳,安國公府的一位小姐還輕推了她一把,促狹的低笑道:“聽見了嗎,大姑母記掛表姐得緊呢,隻不知真是大姑母記掛表姐得緊,還是某人打著大姑母的旗號,在聊表衷腸呢!”

    當然,有善意打趣或是善意看著陸明鳳的人,就有滿心妒忌滿心不忿的人,譬如陸明雅之流,早在心裏將陸明鳳罵了個臭死,不就是會投胎,投到了大伯母肚子裏嗎,不然看大皇子會不會正眼看她,更遑論娶她?話說迴來,大皇子長得可真好看,長得好看還是次要的,那通身的尊貴氣派才真真難得,哪個女人這輩子要是能跟了他,還不定怎生幸福滿足呢!

    ——因那屏風是鏤空的,外麵的人雖看不清裏麵的情形,裏麵的人卻是能大概看清外麵情形的,所以眾小姐姑娘都看清了大皇子的長相。

    陸明萱與陸明芙自然也看到了,陸明芙因與陸明萱咬耳朵:“大皇子這般人品氣度,與大姑娘倒算得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了!”

    “……是啊,他們的確算得上天作之合了。”陸明萱仍有些心不在焉,隻低聲敷衍著。

    彼時外麵的大皇子與眾爺們兒們已退了出去,眼看就要到開席時間了,福慧長公主與陸明珠才被簇擁著姍姍遲來,但又有誰敢說母女二人半句不是?不但不敢說,還得滿臉堆笑的行禮問安,陸大夫人原是壽星的,反倒還要先給福慧長公主下跪行禮,好在福慧長公主沒待她跪下,已命跟著的嬤嬤攙了她起來,又令陸明珠給她磕了頭拜了壽,她心裏方好受了些。

    陸明珠給陸大夫人磕過頭,起身後四下裏掃了一圈,瞧得賀夫人與賀家的兩位嫡小姐都來了,臉上立時帶上了難得的發自內心的笑,上前幾步給賀夫人行禮問安:“……好些日子不見您了,您一向身上好?”又與兩位賀小姐問好,平易近人的樣子,簡直與素日麵對他人時的倨傲判若兩人。

    旁人沒注意到這個小插曲,對陸明珠和賀家眾人都有心結的陸明萱卻是想不注意到都難,不由在心裏哂笑,自己上輩子到底蠢到什麽地步,才會看不出陸明珠是多麽的深愛賀知行,不然高傲如她

    ,幾時有這般放下身段討好他人的時候?而又有哪個深愛自己丈夫的女子,是願意與別的女子分享自己丈夫的?可笑那麽長的時間裏,那麽多賀家人與陸明珠同在的次數多,自己竟一直沒察覺到,到頭來白丟了性命也是活該了!

    想到賀知行,不免又想到今日這樣的日子,賀夫人與他的兩個妹妹都來了定國公府,想必他也來了,此時應當正在外院坐席罷?他一向溫文儒雅,又見多識廣,去到哪裏都是眾人關注的焦點,男女老少通不例外……陸明萱忙甩了甩頭,試圖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都甩出腦海,不是說好了不管是陸明珠還是賀知行,此生於她來講都隻是陌生人嗎,怎麽又為他們左右了情緒?!

    有婆子來迴開席的吉時到了,眾人於是紛紛起身,說說笑笑去了旁邊的水榭,今日的席麵便擺在那裏,戲台則搭在對麵,大家可以一邊吃酒一邊看戲。

    陸明鳳有心提攜陸明萱和陸明芙,將二人與安國公府的小姐們安在了一桌,且不論安國公府的小姐們心裏是怎麽想的,至少麵上待二人都很是客氣親熱,還拉了二人的手問她們:“多大了?看些什麽書?素日做些什麽消遣?”之類,又邀請二人得了閑與陸明鳳一塊兒去安國公府做客,饒陸明萱滿心煩亂的思緒,也被對方的熱情所感染,一時半會兒間顧不得去想旁的了。

    晚間待送罷客人,大家都散了迴到空翠閣後,陸明萱兩個月來第一次沒有了看書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隻覺滿心的煩亂無處說,想了想,索性去了陸明芙屋裏。

    陸明芙已梳洗過,換好一身月白中衣打算歇下了,瞧得她進來,因問道:“怎麽這會子過來了,不看你的寶貝書們了?我可沒你那份兒上進心,累了一整天,我早想歇下了。”

    陸明萱搖了搖頭:“心裏有些煩亂,看不進去書也睡不著,所以過來找姐姐聊會兒天。”

    陸明芙聞言,命人沏了茶來,將人都打發後,才問道:“那你想聊什麽?我看你白日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了,你怎麽了?”

    陸明萱心裏的煩亂根本不能與陸明芙說道,隻得道:“也沒什麽,就是想起了爹爹,也不知道爹爹有沒有找媒人上門,怎麽這麽長時間了還沒有好消息傳來……”

    “妹妹,你相信我嗎?”話沒說完,陸明芙已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正色打斷了她,“我知道你心裏想的必定不是這件事,必定還有其他事在困擾著你,我雖未必能為你分憂,但至少可以當一個合格的聽眾,讓你傾訴一番,等你傾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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