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編輯部裏,高一涵正在忙著排版,首常先生在伏案寫文章,其他人也都抓緊在忙著手裏頭的工作。


    按道理,快到中午時候,應該是比較清閑的時候,隻是因為一則來自平津的消息導致的。


    據傳這幾天,三個軍代表的電報向雪花一樣,拍給了首都,給予了極大的壓力。


    但是黎黃陂和國會還在苦苦堅持著,不肯同意啟瑞提出的複職條件。


    因此,霸道總裁直接麵子不留的,把副總馮國璋驅趕出門了,並且豪言表示,不同意就堅決不複職,還揚言,要在平津另起爐灶,搞個小朝廷。


    所以,在今天的國會上,國抿黨代表當眾罵啟瑞是獨裁者,是袁老大第二,是共和的破壞者,兩黨又當場扔板凳,掀桌子打了起來。


    得到消息的首常先生立刻開始提筆寫文章,他怒噴霸道總裁啟瑞;他要怒噴進補黨;他怒噴三個軍代表。


    首常先生手裏的筆如刀一般,肆意的在紙上宣泄著心中的怒火,要通過這篇文章,把二造共和的啟瑞的獨裁嘴臉暴露出來。


    仲浦先生來的時候,看到如此繁忙的編輯部,卻是沒見到首常先生,甚是好奇,連問高一涵:


    “首常兄呢?”


    高一涵麵露擔憂之意,猶豫再三,把仲浦先生拉到一個無人的房間裏,關上門,小聲說道:


    “仲浦先生,我想請你幫個忙!”


    “一涵,跟我客氣什麽,有什麽事,就說,能幫我肯定幫!”仲浦先生不假思索道。


    “仲浦先生,首常他最近寫的文章,已經非常露骨了,我擔心.....”高一涵支支吾吾道。


    但是仲浦先生立刻就明白了過來,追問道:


    “章士釗先生呢,他沒勸著麽?”


    “章士釗先生上個月去了南方,還沒迴來,也聯係不到!”


    “知道了,帶我去找首常!”仲浦先生催促道。


    仲浦先生隨著高一涵來到了裏屋,渾然不覺的首常先生正坐在炕上,裸著胳膊,眼睛紅紅的,手裏的筆正在行雲流水的寫出一個個字。


    直到仲浦先生的身影遮住了窗戶的光,蓋住了炕上的桌子,首常先生才反應過來,一抬頭,才發現來人了。


    “仲浦兄,你怎麽來,快坐,今天的評議會上,皖之和德潛吵贏了沒?”首常先生總算是放下了筆,在炕上四處飄散的紙張中間,收拾出一小塊可以坐的地方。


    “當然吵贏了,德潛還差點把他師哥給弄出北大了!”仲浦先生笑著搭話,很是隨意的拿起了首常先生寫了一半的文章看了起來。


    這一看不要緊,差點心髒病發了,又看了一眼正在倒茶的首常先生,不動聲色的把文章放迴了原位置。


    “德潛的師兄,凰坎教授?哈哈哈......這對師兄弟倆也真是的,太炎先生怕也是頭疼!”首常先生拎著茶壺,給倒茶,還沒有發覺仲浦先生的異樣。


    門口的高一涵孤零零的幹杵著,滿是擔憂的看著淡定自如的首常先生,然後又看向了坐在炕上的仲浦先生,意思不言而喻。


    仲浦先生悄悄遞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接過首常先生的茶,喝了一口,忙問道:


    “你這寫的什麽文章,這麽入神,讓我瞧一瞧?”


    首常先生頓時想起了,放下茶杯,就把文章收了起來,解釋道:


    “唉.....我這半吊子水平,就不在陳學長麵前獻醜了。”


    見如此,仲浦先生也不好戳破,喝了幾口茶,才說道:


    “皖之中午在家設宴,讓我專程來找你去,他和德潛迴家準備著呢!還有一涵待會也跟我一起去。”


    “好的!”高一涵爽快答道。


    但是首常先生卻是陷入了深思中,文章還沒寫完,要是去吃飯,怕是時間來不及,隻好推辭道:


    “實在是不巧,我這正有事情要忙,麻煩仲浦兄,幫我給皖之和德潛遞個話,就說過幾天我設宴請大家搓一頓!”


    “這話我可不幫你遞,免得皖之嫌棄我辦事不利,請個人都請不來,你還是自己當麵和他說。再說大牛買了好些菜,不吃也浪費了!”仲浦先生說道。


    首常先生看向了門口的高一涵,說道:


    “一涵,你不也去麽,你幫我和皖之說一下!”


    哪知高一涵卻是搖搖頭,說道:


    “你不去,我也不去。”


    “誒呀,你就吃個飯,能耽誤你多久,吃完就迴來唄!”仲浦先生又勸道。


    “行吧!”首常先生無奈道,想著快去快迴,迴來接著寫,便起身去換衣服。


    趁著首常先生換衣服的空子,仲浦先生悄悄的把這篇寫了一半的文章,塞進了口袋。


    同時也感到慶幸,幸虧今天來的及時,否則明天就隻能眼睜睜,看著首常先生進去喝茶了。


    而另一邊,在院裏的草棚子下麵,湯皖好話歹話說了個遍,就是勸不動一根筋的錢玄。


    茶水已經喝了一壺,嗓子都冒煙了,就是拿混不吝的錢玄沒辦法。


    氣急之下,湯皖說道:


    “你要是進去了,你家夫人和三個孩子怎麽辦?”


    “不是還有你們麽,實在不行就把她們送迴老家,我哥哥嫂子會照顧的!”錢玄不在意道。


    敢情連後事都已經想好了,這是一條路鐵了心走到底了,湯皖當即嗬斥道:


    “總之,你不準寫了,啟瑞此人號稱‘六不’,可見其最是重名譽,你如此寫,怕是要找你秋後算賬的!”


    “你以為他重視名譽,就拿你沒辦法了,上下班路上,隨便製造一個小事故,你就沒了!”湯皖恐嚇道。


    “說的也對,我以後和你一起上下班!”錢玄若有所思道。


    “你大爺的!!”湯皖久違的爆粗口,看著一臉笑意的錢玄,真是無可奈何。


    索性朝著廚房的大牛喊道:


    “大牛,去一趟豫才先生家,看看豫才先生迴來了沒有,如果他在家,就說我設宴請他來吃飯!”


    “先生,我知道啦!我把飯煮一下就去!”大牛答道。


    “先別煮了,直接去!”湯皖催促道。


    大牛急急忙忙的跑出門,隻剩下草棚子下麵的兩人,大眼瞪小眼,沒過一會兒,仲浦先生等就到了。


    “誒呦,一涵也來啊,快來做!”湯皖招唿著,看了一眼混不吝的錢玄,氣的踢了一腳,說道:


    “去,重新沏一壺茶來!”


    錢玄也不在意,正要起身,就發現茶壺被高一涵拿去了,說道:


    “德潛先生你坐著,我去沏茶就行!”


    “一涵,就讓德潛去就行,哪有讓客人沏茶的道理!”湯皖衝著高一涵的背影喊道。


    隻是高一涵就當做沒聽見,一路小跑著進了廚房。


    “你個錢二愣子,今天是要氣死我,好繼承我的家產是麽?”湯皖發泄著心裏的不滿,蜚語道。


    “你有啥家產?連個房子都是租的,毛的古董也沒見著,繼承個啥?”錢玄無情拆穿道。


    “皖之兄不是有錢麽,咋不買個房產?”首常先生好奇道。


    “嗬嗬!!”錢玄冷哼道,斜眼瞥向湯皖,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


    “有錢是有錢,那城外工坊現在一個月分紅都上千塊大洋了,全被他給捐了。”


    “皖之兄工資一個月多少大洋?”首常先生又問道。


    “280大洋!”仲浦先生脫口而出!


    “哼哼!!280大洋,給他2800大洋也不管用,該捐還是捐。”說起這個錢玄就來氣,私下裏勸了多少迴,都不管用。


    “豫才還知道存錢買個房子,他倒好,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全部捐了,一個子也不留!”錢玄抱怨道,喝了口茶,又冷言道:


    “以後還要娶我學生,總不能讓我學生還跟著你一起租房子住吧?”


    “那不用!湘靈很有錢的,養我戳戳有餘!”湯皖如實答道。


    錢玄當即就不答應了,猛地站起來,指著湯皖,看向其他倆任,就鄙夷道:


    “聽聽,你們都聽聽,他這說的是什麽話?”


    隨即噴道:


    “你好意思讓我學生養你?你要是做的了初一,我錢玄就做得了初五,我給你寫一篇文章,好把你湯皖之民國第一大善人的名頭坐實了!”


    “哈哈哈.....”仲浦先生和首常先生偷著笑。


    “這事兒,德潛能幹得出來,我程仲浦第一個信。”仲浦先生首先表態,然後提醒湯皖道:


    “德潛連他師哥都敢寫信舉報,就更別說專門給你湯皖之寫一篇文章了!”


    “哼!”錢玄背手氣道,其實錢玄不反對湯皖捐款,有能力的狀態下,自然可以多捐一些,但是反對湯皖這般不留後路的捐。


    還有迅哥兒也是這樣,把房子的錢存好了,每個月除了定量的給家裏寄錢,其他的也都捐了。


    為這事,錢玄私下裏勸了這倆兄弟多少迴,都不管用,正好今天也讓湯皖嚐嚐勸不動人的滋味。


    “得了!等結婚了,我把工資留下來,絕不虧待了你學生,這總行了吧!”湯皖真是怕了混不吝的錢玄,真就寫一篇文章。


    扯完蛋,就開始聊正事了,湯皖看了一眼仲浦先生,見其點點頭,便已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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