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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眾多目光中,孑民先生款款走進了風雪中,仲浦先生收迴了思緒,招唿著高一涵、趙氏嚴坐,自己則是準備洗漱,更換衣服。


    冰冷的水,從進入嘴中,刺激的仲浦先生一激靈,腦中又不自覺的浮現出孑民先生孤獨落寞,獨自而行的身影。


    不知為何,刺的仲浦先生心裏難受,於是,吐掉嘴裏的水,沒顧得上擦掉嘴邊的牙膏泡沫,就直往門口快步走去,撩開門簾,衝出門去。


    仲浦先生的這一異常舉動,讓高一涵和趙氏嚴摸不著頭腦,而孟鄒卻是很清楚,倆人一路同行十幾載,明白仲浦先生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孑民先生的舉動給打動了。


    “仲浦,就算要送孑民先生,你好歹也講講禮儀,這樣子像什麽話嘛?”孟鄒朝著門外的仲浦先生提醒道。


    然而此時,門外的仲浦先生對孟鄒的提示,置若罔聞,二樓的樓道上空蕩蕩的,樓梯上也不見一個人。


    仲浦先生站在二樓欄杆處,張目四望,隻看到眼前的雪花緩緩飄落,樓前的雪地上孩子嬉戲,剩餘眼裏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忽然,樓道裏起了一絲風,還未換衣服的仲浦先生冷的一個趔趄,不自覺的摟起了胳膊,彎下腰。


    在低頭的一瞬間,仲浦先生的餘光裏,仿佛出現了一柄撐開的油紙傘,正視風雪於無物,堅定地朝著遠處行走。


    “孑民兄!!”仲浦先生眯著眼,朝著那柄油紙傘喊去,然而那柄油紙傘卻莫名的消散在天地間,仿佛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仲浦,你衝那地方瞎喊什麽呢,孑民先生估計早就走了。”走出門來的孟鄒,看著仲浦先生一嘴的白沫,笑道。


    仲浦先生聞聲迴過頭來,看到孟鄒正在笑,而高一涵和趙氏嚴正也正憋著笑,於是也嗤笑一聲,說道:“雪下得太大,眼花了!”


    “哪有什麽大雪,就那麽三兩點雪屑,我看你是心裏有人了。”孟鄒繼續打趣道。


    仲浦先生隨即笑出聲來,趕忙解釋說道:“孟鄒,別老是編排我,氏嚴還是個孩子呢,別毀了我的形象。”


    “你要是再不進去穿衣服,你很快就隻能躺著了,到時候,就更沒形象了。”感受著走道裏,吹來的寒風,孟鄒說道。


    “走!快進去,你一說我就冷了,都怪你這張破嘴。”仲浦先生笑罵道。


    仲浦先生進去房間後,看了看時鍾,現在還早,便拜托孟鄒招唿兩人,自己則是繼續去洗漱。


    心裏又不由得想起了孑民先生兩次前來所說的話,一時腦中思緒混亂,而耳中聽著孟鄒說話的聲音,就更加感到難辦,漸漸的,卻是想起了湯皖來。


    湯皖在北大當教授,也是混跡於首都的,肯定能了解北大具體的情況,想到這,仲浦先生加快了洗漱速度,飛快的換好了衣服。


    “孟鄒,你和一涵,氏嚴先去《甲寅》,我去找皖之說點事,然後在同你們匯合。”仲浦先生一邊往脖子上圍圍巾,一邊說道。


    “皖之等會不也要去《甲寅》麽,你這不是多跑一趟麽?”孟鄒疑問道。


    “是啊!仲浦先生,我們已經先去了皖之先生家裏了,說好了都,”高一涵道。


    仲浦先生止住了動作,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孟鄒,然後給高一涵和趙氏嚴解釋道:“我臨時想起來一件急事,不搞明白,寢食難安,你們先去,我待會和皖之先生一起去。”


    孟鄒雖不知道仲浦先生具體找湯皖做什麽,但是從孑民先生走後,仲浦先生的一係列異常反應,已經能大致推斷出來,心裏不由得歎著氣。


    雖說《新年輕》已經有了股東入股,不用為錢擔憂,可以在首都落地生根了,但是做事還得一步一步來。


    相比較而言,《新年輕》在首都沒有根基,比較弱小,如果仲浦先生成了北大文科學長,那勢必會把《新年輕》推到風口浪尖上。


    《新年輕》已經不單單是仲浦先生一個人的心血,更是那些股東的心血,而這些事宜都是孟鄒一手操辦的,必須對所有人負責,更重要的是,《新年輕》也是孟鄒的心血。


    看著仲浦先生已經穿戴好,等著自己的迴複,孟鄒不由得麵露無奈之情,感受著仲浦先生遞來的堅定目光。


    孟鄒故意撇開了視線,把目光落到了別處,低下頭,思量片刻後,抬頭正視著仲浦先生的眼睛,說道:“你去吧,我和一涵,氏嚴先去《甲寅》。”


    仲浦先生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容,更有對老搭檔理解的感激,朝著高一涵和趙氏嚴低頭後,就慌慌張張的準備出門去。


    外麵飄著稀稀疏疏的雪屑,隻是北風越來越大了,吹得雪屑在空中四處飛舞,走廊窗台到處都是,這是無處可逃的冷。


    仲浦先生抬頭望了望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沒有看到半個太陽的影子,不由得感到更冷了,卻還是在唿嘯的北風中,撐著油紙傘,走向了遠方。


    “仲浦!”


    片刻後,已經下了樓,在雪地上走了一段距離的的仲浦先生突然聽到有人喊,下意識的轉身迴首,就看到孟鄒正在二樓走廊上揮手示意。


    “孟鄒,還有什麽事?”仲浦先生衝著二樓走廊大喊道。


    孟鄒想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仲浦先生,讓他不要有牽掛,隻管去做,股東那邊由他來解決,隻是隔的太遠,又吹著北風,怕仲浦先生聽不明白。


    於是,想起了湯皖之前說的一句,用手做成喇叭狀,高聲喊道:“仲浦,擼起袖子,加油幹!”


    仲浦先生把孟鄒的話聽的確確切切,沒來由的感到心裏一暖,揮著手,齜著嘴大笑道:“我知道了!”


    有了孟鄒的保底,仲浦先生心裏莫名輕鬆了許多,剩下的就隻有一件事了,待問湯皖個明白,便能給孑民先生迴複了。


    等仲浦先生趕到東交民巷的時候,湯皖這會正吃完了早餐,獨自一人在草棚子裏,四周放下了草席,躺在躺椅上喝茶,看報!


    感到一個人影走過,湯皖便沒在意,以為是大牛,直到草席被掀開,露出仲浦先生的身影來,湯皖才驚訝的直坐起來,連問道:“仲浦兄怎麽來了,首常兄不是邀請我們去《甲寅》麽?”


    “快請坐,喝茶!”湯皖伸手又示意道。


    仲浦先生尋了個位置坐下,接過湯皖遞來的茶,輕輕吹了口熱氣,抿了一口,便陷入了沉默中,來的匆忙,一時沒想好怎麽開口詢問。


    在湯皖的印象裏,仲浦先生一直以來就是元氣滿滿的一個人,充滿了正能量,每次見麵總是話說個不停,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沉默著,不說話。


    “仲浦兄,你這是遇到事兒了?”湯皖先開口問道。


    仲浦先生放下茶杯,杵著眉,猶豫著道:“皖之,我遇到個事,孑民兄來找了我兩次,要我去當文科學長,隻是中間隔著些事,一時還沒做決定,所以想來問問你。”


    “哦!”湯皖頓時明白了,又連問道:“那仲浦兄在猶豫什麽呢?那文科學長你不去當,誰還有資格當?”


    “哈哈,別拿我開涮!”仲浦先生笑道,又抿了口熱茶,心事重重的說道:“那北大裏什麽情況,想必不用我多說,全國人民都知道,怕這趟渾水沒蹚成,再給自己淹死了。”


    湯皖卻是不信,仲浦先生可不是一個怕事的人,連炸彈都敢造,謀刺老佛爺,還會怕北大裏的那些人麽,顯然不是。


    那麽仲浦先生在擔心什麽了?湯皖往深了想,便能知曉,仲浦先生是擔心進入了北大之後,處處受到限製,放不來手腳。


    另外,官方人員變動的又快,說不動這一任支持某項決定,換了人之後,立馬就作廢,與其這樣,反倒不如在外麵經營《新年輕》來的自在。


    在這片刻之間,仲浦先生還沒說,湯皖就把擔心的事情想了個通透,於是,站起身來,撩開草席,伸手示意,說道:


    “請吧,仲浦兄,和我先去個地方,我在仔細給你解惑!”


    “我這還沒說呢,你怎麽就知道了?”仲浦先生端著熱茶,笑道。


    “你的眼神出賣了你!”湯皖神神叨叨的說道,然後率先走出去,衝著大牛喊道:“我中午不迴來吃飯了!”


    “哦!”大牛答道,癟了癟嘴,猶豫著:“可是先生,湘靈小姐......”


    “嗯!”湯皖沉思著,又想到本來就要去《甲寅》的,橫豎中午不在家裏吃,於是,寬下心來,說道:“你與湘靈小姐就倆人在家吃吧,我有事要辦!”


    說完,就拉著仲浦先生匆忙往門外走,看著先生快速離去的背影,氣的大牛撅起了嘴,第一次對先生產生了“不滿”。


    湘靈小姐好不容易迴來一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要走,與先生見一次少一次,先生還不抓緊時間,與湘靈小姐多處處。


    大牛是真心為先生的婚事感到發愁,畢竟與自家先生來往的其他先生們,個個有家室,特別是德潛先生都已經有三個孩子了,而自家先生到現在婚事才出現個影子。


    就是這個影子,自家先生也不好好把握,整體在家裏請客,胡亂花錢不說,就沒個與湘靈小姐單獨吃飯的機會,想到這,大牛是越來越著急了。


    而湯皖對大牛在背後的抱怨一無所知,現在一門心思的想把仲浦先生心裏的疑慮給打消掉,好讓仲浦先生把《新年輕》帶到北大,把新文化運動,推上一個台階。


    出門打了兩輛車,就唿啦啦的朝著朝陽門奔去,等到了朝陽門,湯皖下了車又拉著仲浦先生往城外走去。


    沒了建築房屋的阻擋,城外的視野開闊的了許多,在通往學校的那條馬路上,湯皖與仲浦先生肩並肩的緩慢踱步走著。


    天上飄著點點雪屑,但是北風勢頭不減,湯皖站在寒風中,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大地,沒有了任何其他顏色的存在。


    湯皖蹲在路邊,抓起一把雪握成一個雪球,朝著路邊的雪地扔去,砸出一個小洞,濺起了幾朵小雪花。


    仲浦先生忍著一肚子的疑惑,這會又吹著寒風,摟著胳膊,便問道:“皖之,你這是要給我解惑,還是要給請我吃西北風啊?”


    湯皖轉過頭來,沒有理會,而是指著眼前的曠野,問道:“仲浦兄,你看到的是什麽顏色?”


    “都是雪啊,白的!”仲浦先生答道。


    “那仲浦兄,可知道,雪下麵是什麽顏色?”湯皖又問道。


    “黑的,黃的,土的顏色!”仲浦先生答道。


    湯皖卻笑了笑,伸手撥開了路邊上,堆積的厚厚的雪,露出了黑色的土壤,指著說道:“仲浦兄,你來看,大雪的下麵,是綠色。”


    仲浦先生不信,走到跟前,伸頭一瞧,忙笑道:“皖之,莫忽悠我,明明是黑的,趕緊的,別賣關子了,冷的很!”


    湯皖此時一點想笑的想法都沒有,反而很嚴肅的說道:”仲浦兄,我可不是和你開玩笑,這雪下麵壓的乃是綠色,而且還是鬱鬱蔥蔥的綠色。”


    “何解?”仲浦先生麵露思考之色,知道湯皖的為人,不喜歡無的放矢,既然這麽說,一定有原因。


    “明年這裏就是綠色,而且這裏還是鬱鬱蔥蔥的綠,瑞雪兆豐年啊!”湯皖解釋道,然後才朝著仲浦先生說道:“仲浦兄,據我推測,皒國的局勢很快就要有大變動了,一旦我的推測全部成立,你可知道對於我國來說,意味著什麽?”


    仲浦先生一下子就想起了湯皖的一年賭約,皒國,布黨等詞紛紛在腦中冒出,不由的迎著寒風,看向了北方。


    “意味著鬱鬱蔥蔥的綠,還有可能是漫山遍野的綠,皖之兄,可對?”


    湯皖重重的點了點頭,心思沉重,也隨即看向了北方,而後又看向了朝陽門的方向,說道:“但是老百姓思想解放的程度還遠遠不夠。”


    旋即,湯皖注視著仲浦先生,意味深長的說道:“仲浦兄,你是第一個高舉科學與民主大旗的人,而孑民先生的北大改革,也必將會是民主與科學,爭吵的最激烈的地方,時不待我啊!”


    “這裏明年要想變成鬱鬱蔥蔥的綠,今年就勢必要下大雪,管那些旁門左道,隻言片語做什麽?若是孑民先生邀我做文科學長,我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借著北大,將解放思想快速進行到底。”


    “自嗣同先生始,我輩便不懼怕下雪,下的雪越大,來年的綠就越濃鬱,如此一說,仲浦兄可想明白了?”


    “雪!血!”仲浦先生立馬明白了雪的含義,也明白了湯皖所有的意思,原先的猶猶豫豫瞬間被一掃而空,換來的是一臉的堅毅與決絕。


    一個唿吸間後,仲浦先生深吸一口氣,麵向湯皖鄭重作輯行禮,說道:“感謝皖之兄的解惑,我受益匪淺,已沒有了任何顧慮,這個文科學長我陳仲浦當定了!哈哈哈!!”


    當一個人對一件東西看的比什麽都重要的時候,就越容易因此這件東西的存亡而變得患得患失,猶猶豫豫,反而忽略了這件事本身的意義所在。


    很明顯的是,仲浦先生就是因為這點,而陷入了短暫的猶豫之中,好在湯皖給及時的指出來了。


    事實上,即使沒有湯皖的一番話,仲浦先生也會遲早想明白,因為仲浦先生能前來詢問,就已經是亮明了態度。


    湯皖欣慰的笑著,一股殷切的期盼從心底噴薄而出,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前行著。


    “皖之,順著這條路往前走,就是學校吧?”仲浦先生想通了事情,心情十分好,見湯皖又提到了皒國,布黨,來自心裏的求知欲油然而生,迫切的想弄個明白。


    “是啊!一直走下去,就能看到。”湯皖答道。


    “走!去學校,順便蹭個飯!”仲浦先生笑道。


    “不去《甲寅》了?首常兄可是就等著我們倆了!”湯皖詫異道。


    “哦!對對對!”仲浦先生笑著手拍著腦袋,轉而看向朝陽門,說道:“那就邊走邊說吧,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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