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贏了,宣武帝坐在龍椅上,眼中還帶著幾分茫然。


    大殿上靜得可怕,隻餘顧寒昭手持長劍靜立,一身肅殺之氣。


    “果然是名不虛傳!”北淵三皇子率先起身,忍不住擊掌讚道:“南澤有鎮淵侯府,北淵這一仗輸得不冤。”三皇子笑得真誠,但字字句句都仿若利刃刺在宣武帝的心上。這明擺著是說南澤能勝與宣武帝沒有關係,全都是鎮淵侯府的功勞。


    顧寒昭忽而抬頭,雙眸直直的向三皇子望去,眼中的殺意未斂。三皇子被他看得一驚,本想再挑撥幾句,但想起剛剛令他膽寒的眼神,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但這一句話就足夠了,宣武帝何其多疑,雙眼不自覺地緊盯著規矩跪在自己麵前的顧寒昭,心中卻一直迴想著他最後的那一劍,若那長劍已然開封,隻怕今日殿上必定會血濺三尺。


    但無論如何,顧寒昭今日為南澤挽迴了臉麵,心中再不願意,他也隻能賞不能罰。想罷,宣武帝微微調整了表情,強笑道:“世子武藝高強,不過也要多謝三皇子承讓。”


    三皇子行禮,坦然受之。


    宣武帝見顧寒昭手上血跡,裝出幾分關切道:“世子受傷了,快傳太醫為世子醫治。”鮮血已經浸染一整條衣袖,宣武帝這才察覺到,匆匆命人傳來太醫。


    顧寒昭隨太醫離開,很快殿上再次傳來了歌舞聲,一派的寧靜祥和。


    得了宣武帝吩咐的太醫不敢怠慢,戰戰兢兢地為顧寒昭包紮好傷口,隨後囑咐道:“世子,萬幸都是皮外傷,老臣已經為您包紮好了,迴去切勿碰水。”


    顧寒昭點頭,這傷口雖然看著可怕,事實上隻是一些外傷,隻要用些名貴藥材,不用幾日便能結痂愈合。


    太醫剛為顧寒昭處理好傷口便見一名小太監匆匆從殿內走來,他帶了宣武帝的口諭,隻說陛□□恤顧寒昭傷勢,讓他先行迴去休息。


    顧寒昭心中早有準備,也沒有因受了冷待而氣憤,隻是那小太監生怕得罪於他,補充道:“陛下說了,今日世子為南澤爭光,明日必有重賞。”


    顧寒昭也沒有為難他,隻道了句多謝便收了太醫給他的傷藥離開了。


    小太監望著他離開的背影歎氣,連他都看出了宣武帝這番明褒暗貶,顧寒昭竟也沒有因此生氣,該說他好氣度呢還是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宮宴還在繼續,但卻早已沒了最初的熱鬧。殿上歌舞沒有停下,卻無人肯再花心思留意,在這祥和的氣氛中,不知隱藏了多少的齷齪心思。


    顧寒昭的離開並沒有驚動太多人,等他迴到顧府的小院時便發現趙掩瑜的房中還有燭火搖曳,微弱的燈光透過紙窗,映出趙掩瑜的剪影。


    顧寒昭望著趙掩瑜模糊的輪廓,用指尖緩緩地描繪,隻覺得心口一暖,像被什麽漸漸填滿般,沉甸甸的。


    好不容易將顧明宸哄睡下,趙掩瑜趁這空隙在燭火下翻看醫書,剛翻了一頁便見窗外有人傻傻地站在那裏望著屋內發呆。


    顧明宸越來越黏他,再加上體弱的關係,這孩子很怕身邊沒有人,所以自他可以吃米糊之後,顧明宸就睡在他的房中。顧寒昭時常與這孩子爭寵,但自己實在喜歡顧明宸,每每都站在孩子身邊,竟惹得顧寒昭連自己兒子的醋都開始吃。


    “你怎麽迴來了?”趙掩瑜將窗戶打開,壓低聲音問道。


    “恩,想你。”顧寒昭身子微微前傾,兩人的距離一下就拉近了,顧寒昭幾乎能感受到對方唿出的熱氣與身上的藥香。


    趙掩瑜的雙頰微紅,顧寒昭見狀頗有些心猿意馬,但這樣平和的情形隻維持了一瞬。趙掩瑜似乎聞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血腥味,一把抓住顧寒昭的衣袖,低聲驚唿道:“你受傷了!”


    顧寒昭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輕笑:“不小心……”


    趙掩瑜太了解他了,急得差點從窗上跳下來,顧寒昭連忙將他穩住,解釋道:“隻是皮外傷,已經處理過了。”


    “你是去參加宮宴,為何會受傷?”趙掩瑜狐疑問道。


    顧寒昭不欲讓趙掩瑜知曉這些陰私,敷衍了幾句想要揭過,卻被對方拉住了衣領。或許是前世虧欠對方太多,顧寒昭總是不自覺地以保護者自居,時常忘記趙掩瑜雖然文弱,但並不是嬌養在溫室裏的花朵。


    趙掩瑜的眼中滿是認真,一字一句道:“我也是男人,並不需要你的保護。”趙掩瑜垂眸,抑製住心中的惱意繼續道:“我愛你,所以我也會拚勁全力保護你。”


    顧寒昭看著他認真的眉眼,不知為何眼角有了澀意,這個人與自己榮辱與共,是他這一世的支柱。他以為自己隻要好好護對方一世周全就好了,但卻忽視了趙掩瑜也是男人,也想要保護自己所愛之人。


    “好。”顧寒昭直視著他的雙眼,那猶如深潭一般的墨黑眼眸深不見底,但自己卻仿佛從中看到了對方的靈魂,純粹而直接。


    顧寒昭將今日在宮中所遇到的一切都緩緩道來,趙掩瑜的表情未變,直到對方說完才堅定道:“這些我並不十分懂,但隻要你想做的隻管去做。我永遠,不會成為你的拖累!”


    “好。”顧寒昭的聲音微微發抖,他何其有幸遇到趙掩瑜。


    顧寒昭不顧一切地將對方抱在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要將趙掩瑜嵌在自己的身體裏。得了承諾的趙掩瑜鬆了口氣,想緊緊迴抱對方,但想起顧寒昭受傷的手臂,隻能無措地任由對方抱著。


    “你先把我放開。”趙掩瑜還是不放心,想要仔細檢查對方的傷口。


    “不要。”顧寒昭猶如撒嬌的孩子般,賴在趙掩瑜的懷中,無論如何都不舍得放手。


    顧寒昭不願放手,趙掩瑜實在沒有辦法隻能任由對方抱著,直到察覺到獨自睡在床上的顧明宸醒來發現自己孤身一人,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兩人才匆匆分開。


    顧寒昭見趙掩瑜眼底的陰影心疼,從他手上接過顧明宸,輕聲哄著。顧明宸今日難得給麵子,被他抱在懷中一會兒便收了哭聲,咬著拇指又甜甜睡去。


    趙掩瑜想提醒他手上有傷又擔心將好不容易睡著的顧明宸吵醒,隻能在顧寒昭身邊急得團團轉,還不忘提醒他手上的傷口。顧寒昭被他的舉動逗笑,裝出一副手疼的樣子,嚇得對方差點跳了起來。


    雖然很想留宿,但趙掩瑜卻早早將他趕迴自己房中,顧寒昭無法隻能乖乖聽話,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宮中就傳來了消息,宣武帝欽點顧寒昭教授眾皇子武藝,待分封為鎮淵侯後就可入宮。


    宣武帝這一手也算用得巧妙,封顧寒昭為鎮淵侯是為了堵悠悠眾口,現如今顧寒昭在京中沒有兵權,鎮淵侯早就成為了一個沒有實權的象征罷了。


    旁人原本以為是不得已許了顧寒昭侯爺之位,卻不想後手原來竟在這裏。


    顧寒昭倒沒有他人心中所想的氣憤,乖覺地收了旨意,就連宣旨的太監都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這世子怎麽一點不滿的情緒都沒有,實在沒有道理啊。


    送走了宮中宣旨的太監,脾氣向來急躁的盧令星當下就忍不住要摔了茶盞,被顧寒昭涼涼瞥了一眼才硬生生忍住。來迴走了幾步,幾乎要將腳底的地板磨得光亮才停下道:“表哥,這實在欺人太甚!”


    顧寒昭飲了口茶,細細品味了一會兒才反問道:“如何不公平了?”


    盧令星見他享受的表情氣急,奪過他手上的茶盞重重放在桌上道:“這道旨意是什麽意思!施舍嗎?鎮淵侯的位置本就是你應得的。”


    “令星。”顧寒昭避重就輕道:“你的禮儀呢。”


    盧令星一滯,心中極想衝上去看一看自家表哥腦袋裏裝的究竟是什麽。


    “這是聖旨。”顧寒昭實在為他的單純頭疼,“難道你想讓我抗旨不尊嗎?”


    “我,”盧令星也是一頓,知曉自己剛剛的質問逾矩了,氣勢弱道:“也是擔心。”


    “舅舅讓你來我這是為了讓我督促你功課的。”顧寒昭覺得自己應當好好管教這個弟弟了,盧令星很聰明但卻太莽撞,這樣的性情實在不適合呆在鳳首洲這個步步陷阱的地方。但若他決定要從軍便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既然你如此清閑,今後每日三個時辰練武,三個時辰讀書。”顧寒昭說完,盧令星的表情便垮了下來,可憐兮兮地望著顧寒昭,對方卻隻是細細品著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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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臨剛從五皇子府中出來便感覺有人尾隨,一直與他焦不離孟的遙夜快步上前在他耳邊問道:“公子?”


    “不必理會。”衛臨低聲迴答,自他知曉北淵使團來訪的消息便知這些人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衛臨帶著遙夜像京中公子帶著家眷般在街上閑逛,直到經過一家琴行才停了下來。掌櫃的見了貴客將他請進內室,直道有東家私藏的珍品。


    衛臨看了一眼殷勤的掌櫃,不再多言跟著他走近內室。


    “五皇弟真是難請啊。”衛臨一進內室便見北淵三皇子正坐著喝茶,見自己進來冷嘲道。


    衛臨最討厭的就是對方稱自己為皇弟,麵無表情道:“三皇子為何會在這裏?”


    “你忘了嗎?”三皇子早就習慣這位同父異母弟弟的冷淡,答道:“我隨北淵使團來的。”


    衛臨懶得與他扯皮,坐在他邊上空著的位子上,遙夜趕忙也倒了一杯茶遞到他麵前。


    衛臨接過喝了一口,引得邊上三皇子嘖嘖歎道:“何時我也有美人伺候。”


    “你若是來說這些的,我便走了。”衛臨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的諸位皇兄自己一個都不喜歡,尤以三皇子最甚。


    三皇子見他是真生氣了,也不再與他玩笑,而是揮退遙夜,與他認真道:“我已依太子之言進獻了舞娘。”說完遞上一包藏在袖中的紙包道:“你已進了五皇子府中,不用我說也應當知曉怎麽做了吧。”


    衛臨心中厭惡至極卻隻能將紙包收下,道:“我知曉了,隻希望太子能等到那個時候。”三皇子聞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威脅道:“五皇弟,我知你是兄弟中最聰明的,但別忘了你的母妃和族人。”


    “我不會忘記。”衛臨攥緊手中的紙包道,像是迴答三皇子更像是告訴自己。


    三皇子見狀也安下心來,再聰明的人隻要有弱點便永遠也無法成事,可惜了他這五皇弟一顆七竅玲瓏心。


    為防他人起疑,三皇子率先離開琴行。待三皇子離開後,衛臨仍靜靜地坐在原地,遙夜抱著掌櫃給自己的琴進來便見他似乎是在發呆。


    “公子?”遙夜的聲音成功讓他迴神,衛臨看了遙夜一眼,那眼中的擔憂不似作偽,可卻無法撼動他一絲一毫。


    “你先迴去吧。”即使擁有傾城的容顏,此時衛臨也不想再看見到她,遙夜不願離開,隻是用希冀的眼神望著衛臨,希望從他眼中看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憐惜。


    “迴去!”衛臨怒道,“就連一刻的自由也不給我嗎!”衛臨直視搖曳的雙眼,眼中的詰問讓她心碎,最終遙夜迴望了他一眼,艱難離開。


    衛臨知道跟著他的人並沒有撤離,隻是轉到了暗處,但這些他都已不在意了。


    離開琴行,衛臨漫無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隻覺得自己仿若局外人,離這紅塵俗世很遠很遠,直到一聲陌生的聲音傳入耳中才讓他迴神。


    “衛公子,你也在這裏?你的身體好些了嗎?”衛臨轉身便見曾救自己一命的盧青站在一邊笑得純良。


    衛臨突然就放鬆了下來,隻有這孩子沒有什麽心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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