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便到了來年春天,在顧寒昭即將被相思之苦淹沒時,孩子的生辰終於到了。


    孩子被奶娘穿上了一件紅色的小肚兜,外麵剛還罩著紅色的小袍子,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圓滾滾的大紅包。


    顧寒昭戳了戳他嫩嫩的臉頰,原本穩穩坐在床上的孩子立刻東倒西歪。他被父親欺負了也不哭,隻是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對方。


    盧母經過時看到,立馬上前拍開了顧寒昭的手,將白胖的孩子抱在自己懷中輕輕哄著。


    孩子靠在盧母的肩上,大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無垢的雙眼純良無辜,但顧寒昭總覺得自己在那雙眼中看到了狡黠。


    盧母並沒有看到孩子的神情,邊哄著他邊對顧寒昭道:“你舅舅寄來了書信,說孩子的周歲宴他是趕不上了,但是命人帶來了禮物。”見孩子已經靜下來了,盧母才將他放迴床上繼續道:“令星要來鳳首洲,你舅舅托我們照應一二。”


    “我知道了,母親。”顧寒昭答道。


    因為孩子隻是庶子,母家亦不顯赫,所以此次隻請了幾個至交好友。盧母已經知曉了顧寒昭的心意,知他此生不會再有第二個孩子,雖然依規矩不能大肆操辦,但還是努力做到盡善盡美。


    顧父的好友大部分都在軍中任職,所以帶的東西也簡單粗暴,有鑲著玉石的匕首也有製作精巧的弓箭。辛子安也帶了一副自己的畫作,顧寒昭見狀嘖嘖了兩聲,不知該說他大方還是小氣,這畫是他親手所繪,統共就花費些紙張筆墨,但是畫隻要寫上辛子安三字隨隨便便就能價值千金。


    盧母見滿屋子的兵器扶額,幸虧她早有準備。顧福在她吩咐下將準備好的東西拿了上來,除去印章、三字經這些外還備了算盤、吃食,可謂是一應俱全。


    顧寒昭看了看,還是覺得缺了什麽,便命顧冉升去準備,顧冉升聽命,一溜煙就跑了,過了一會手中拿著一本書。顧寒昭接過將他擺在孩子的麵前,眾人這才看清竟是一本神農百草經。


    盧母很快就知道顧寒昭的意圖,動作自然地將醫書擺得離孩子近了一點。


    “好孩子。”盧母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腦袋,對顧寒昭道:“讓他好好選一選。”顧寒昭聽命,將孩子放了下來。


    大紅包坐在床上倒也不怕生,隻一雙水潤的眸子望著眾人眨啊眨,曾經的顧寒昭並不關心這個孩子,以至於如今才知道他幼時的性子竟是如此地活潑,全然沒有前世早慧的模樣。


    孩子安靜地坐在床上,似乎在考量自己究竟要拿哪一個,在眾人虎視眈眈的注視下,他終於動了。他先是拿起了一把匕首,兩隻小短手想要將匕首舉起,無奈力氣太小,匕首不為所動。他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隻能放下匕首,正在眾人以為他要轉移目標的時候,隻見套著金鐲子的雙腳使勁一踹,名貴的匕首落在了地上。


    匕首的主人見自己的禮物被如此嫌棄,隻能心塞地默默撿起,放在床的一角,防止再次被踹下去。


    這孩子似乎天生對兵器一類的東西並不感興趣,顧寒昭見狀心中也是百味雜陳,想起前世他孱弱的身體,看來顧家注定要後繼無人了。但這孩子在趙掩瑜身邊教養的那些年倒是學會了一手好醫術。


    扔掉了匕首後的孩子好似找到了扔東西的樂趣,一路扔了三字經、弓箭等等,隻剩下一枚印章、一本神農百草經以及辛子安的畫作。


    盧母見狀頗有些尷尬,顧寒昭倒是無所謂,心中竟悄悄地希望孩子將那副畫卷也扔出去,可惜這個孩子從小便喜歡與他作對。他先是拿起印章看了看,最後將印章揣進了自己懷裏,做完便向神農百草經爬去,一屁股坐在了神農百草經上,神農百草經是從趙掩瑜的藥房中拿來的,沾染了一絲藥味,就像趙掩瑜身上的味道,讓孩子分外安心。原本想把畫軸也收進懷中,無奈他的手太過肥短,坐在神農百草經上勾了半天也沒有勾到,隻能宣告放棄。


    眾人見狀歎氣,紛紛惋惜顧家的長子竟然要從文,唯有顧寒昭鬆了口氣,這孩子看來注定要成為南澤未來的宰相。


    抓周結束後客人便被邀請前去吃席,因為客人不多,滿打滿算也就坐了兩桌,所幸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很快就熱鬧起來。


    顧寒昭雖為孩子高興,但心中難免有些遺憾,趙掩瑜今日竟沒有到場。原本以他對孩子的喜愛絕不會錯過今日,想來必是趙家搗鬼。


    盧母見他如此便猜到了一二,心中對趙家也有了些怨言,但今日畢竟是孩子的大日子,不能放任顧寒昭再消沉下去,便道:“昭兒,孩子的名字可取好了?”


    “自然取好了。”說到兒子,顧寒昭的臉色也變得好看了許多,從奶娘手中抱迴昏昏欲睡的孩子道:“就叫顧明宸,希望他以後為人光明磊落,無愧於心。”


    雖然與前世的姓名相同,但這一次顧寒昭卻滿懷關懷而不似前世的隨意。


    原本半眯著眼眸的孩子在聽到顧明宸三個字的時候突然睜大眼睛,水潤的雙眼直視著顧寒昭,仿佛在說我不會辜負你期望的,父親。


    孩子的周歲宴後,鎮淵侯府再次沉寂了下來,在滿地都是勳貴的鳳首洲顯得有些平凡,宣武帝的一番連消帶打讓眾人對鎮淵侯府都保持著觀望的態度。


    原本老鎮淵侯已經亡故,顧寒昭作為世子應當被立為新的鎮淵侯,可滿朝文武包括宣武帝都好似忘了一般隻字未提。


    顧寒昭也不像旁人認為地心急,每日隻是呆在家中逗弄顧明宸,實際上卻時刻關注京中動向,尤其是趙府與晉榮侯府。


    趙如瑾與周瑛的婚事被定在初夏,顧寒昭左手抱著顧明宸,右手拿著暗衛傳來的消息,趙府如今因與晉榮侯結親,地位跟著水漲船高,趙崇這人沒什麽能力,否則不會至今還在侍郎的位子上沒有挪動。


    顧寒昭粗略地掃了一眼便對如今的局勢明白了一二,隻是雙眼盯著字條上的趙掩瑜三個字目不轉睛。趙掩瑜在趙家過得並不好,因為母親早逝的原因在府中沒什麽地位,再加上如今自己在朝中地位尷尬,趙崇心思多變,原本還想拿趙掩瑜吊著自己這條線,如今在趙無瑕和趙如瑾的勸誘下索性便將趙掩瑜禁了足。


    顧寒昭摸了摸下巴,將紙條扔在火盆中,很快趙府以及晉榮府幾個字就被燒成了灰燼,他將躲在暗處的暗衛喚來,自己早已為趙如瑾做好了安排,隻等他入甕。


    趙如瑾這幾日過得十分得意,他自小便看趙掩瑜不順眼,明明是庶子卻比自己早出生,明明是死了母親的掃把星,他的外祖父卻對他寵愛備至,若說他與趙掩瑜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倒是沒有,可不知為何,見他倒黴自己心中總是格外暢快。


    趙掩瑜自從被禁足後,他每日的心情都變得極好,心情好了自然也就忘了許多囑咐,晉榮侯將周瑛下嫁給趙如瑾絕不是因為不疼孩子,恰恰相反,他對於自己這個唯一的嫡女可謂是寵愛至極,正因如此周瑛的性格有些驕縱,否則誰家的正經小姐敢女扮男裝上街。


    待晉榮侯意識到女兒的特立獨行時已經晚了,自己的女兒晉榮侯再清楚不過,雖已經十六歲,但性格就還是個孩子。與趙家結親也是他反複思量的結果,首先趙家與晉榮侯府同屬五皇子一脈,甚至因著這個趙姓,趙家更得信任。而趙家門庭大不過晉榮侯府,即使女兒任性些也不怕,趙家若是想動周瑛怕是還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晉榮侯想得千般萬般好,恰恰忘了一點,趙如瑾這個人是否也如五皇子所言的是個霽月清風般的人物,京城重地誰家都要些臉麵,許多暗處的陰私明麵上都是打探不出來的。晉榮侯雖派人前去打探,但得到的都是表麵的消息,他雖寵愛女兒,但是如今的晉榮府在朝堂上已經沒有曾經的底氣,再加上這是五皇子也算是趙皇後母家親自牽的線,他自然也不會對趙如瑾再多做打探,隻想著再過幾個月就將女兒嫁出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過了幾日傳來的消息隻叫他氣得倒仰,差點打上趙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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