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工代賑啊……那朝廷就不管咱們了嗎?”


    一個婦人小聲地問道。


    宋依依迴頭看去,迴答道:“不是不管,而是讓大家有些事情可做,不然整日無事,豈不是無聊,且也容易生事。何況,如今地震過後官道和城牆都需要修繕,密縣也需要重建,大家身為密縣的百姓,總不能不管吧?到時候除了供應飯食,也會提供一些錢物,保證會讓大家能夠養活自家的。鐦”


    在場的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聽起來很有道理郎。


    畢竟白吃飯似乎也不是應該的事,那麽做點事也是應該的。


    宋依依正在這邊跟人說話,不一會兒,看到周老大夫朝這邊過來,見到她上前詢問。


    “宋小姐,聽說你今天要迴去?”周老有些擔心,“哎,這裏的事情許多事老夫還很想跟你請教一番呢。”


    “老先生客氣了,現在這兒的事情該說的我已經都說了,想來也沒什麽可解釋的了。”


    周老大夫搖搖頭:“你說的那些法子,我覺得很有道理,鼠疫,跳蚤蒼蠅這些東西,的確能夠致病,往日未曾注意,現在翻閱醫書,才覺其中問題。”


    “這事要說起來就話長了,不過注意這些反正是沒錯的了,隻要做好這些,然後您老再開些防疫的藥湯每日喝下,我想疫病應該不會大範圍傳播開來。不過密縣之外的鄉下卻也要注意點。”


    周老大夫點頭,“是啊,之前就是從鄉下先傳過來的,宋小姐您這迴是幫了不小的忙,可惜你就要走了。”


    “沒事的,這邊不是還有攝政王呢嗎,許多事情攝政王都能處置的,我就是隨便看看罷了。”


    二人這邊正說著話,一些百姓知道她今天要離開了,紛紛過來告別。


    “宋小姐啊,你看咱們現在受災都沒什麽能送你的——”


    “我這有個親手繡的荷包,宋小姐你一定要收下……”


    百姓們圍上來議論紛紛,宋依依跟他們說道:“不用不用,大家不用客氣的,等等你們建好了密縣,我還會迴來的。之後慈濟會還會送物資過來,幫助大家。”


    “宋小姐,你真是大好人啊,以後我們家要給你供長生牌匾,早晚三炷香,祝宋小姐長命百歲。”


    “是啊,是啊——”


    宋依依聽得一頭黑線,供牌匾,然後還三炷香?


    她不由得浮現一副畫麵,一戶人家的正堂裏供著她的牌位,然後人家早晚三炷香念念有詞,想起來就頭大——


    “不用不用,各位,千萬不要這麽做,我隻是做了點分內之事罷了。”


    一個老婦人歎道:“賑災是官府的分內之事,宋小姐你這才是好心呢。牌匾是一定要供的,還有攝政王的牌匾。”


    宋依依有些無語,兩人牌位排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拜祖宗呢,怎麽想著怎麽喜感呢?


    宋依依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畫麵太美簡直讓人不敢看。


    朝陽升起,宋依依看著災區裏麵開始在布置帳篷,打掃衛生,她又看了一下最後病區,最後才出來。


    此時天色已是不早,珍兒道:“小姐,大概要迴去了,攝政王那邊準備好就送咱們迴京城。”


    宋依依點了點頭,“迴去吧。”


    她正準備迴縣衙,這邊卻見得前麵路上一陣人群sao動,似乎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宋依依有些好奇,待走近幾步,忽然見到前麵有人激動地喊了起來。


    “佛子,佛子!”


    宋依依吃了一驚,見前麵人群似乎分開一道縫隙,裏麵一個男子輕柔的聲音傳來:“各位施主,且小心些,勿要著急,請讓開一下,我今日便是來密縣布道的。”


    前麵不斷有人圍了過去,還有些婦孺等信佛的人激動地跪拜下去,裏麵還看不到人,但隻見牙白色的素袍,那清澈溫和的聲音傳來,仿佛佛音,讓人不由得心中漸漸地平息許多。


    一些人感覺到平靜了許多,慢慢讓開了道路,露出了那人的真容。


    宋依依便見這情形已經知道不可能是別人,必然是佛子林釋之。


    果然,下一刻,人群如同分開的海洋,露出一片白地,一個熟悉的身影邁開腳步緩步走了出來。


    那人身上輕衫白袍,烏發用木簪挽著,三千發絲垂落肩後,隨風盈盈浮動,他腳上穿著布鞋,手上一串佛祖寶光生暈,清雋的臉龐,含著笑,那雙眼睛悲天憫人一般,透著無邊的親和,像廟中的菩薩,清澈,溫柔,不解世事的脫俗。


    佛子!


    果然是他!


    他怎麽也來密縣了?


    宋依依有些驚訝,見他身後跟著那個童兒,正氣喘籲籲地擠出來,一邊擦著汗,一邊對旁邊的人道:“別擠,佛子特地來布施的!”


    “佛子,是我們不好,沒驚著您吧?”


    “無妨……”林釋之正微笑著說話,忽然目光一定,看到前麵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正訝異地瞪大眼睛看過來,俏麗的臉龐帶著幾分喜悅,走過來笑道:“沒想到居然在這兒見到佛子了,您怎麽也來了?”


    林釋之眸光停在她臉上,低垂眼睫,羽睫輕輕眨動了幾下,“此地百姓經此大難,我想來超度亡靈,普度百姓。我佛慈悲,宋小姐一路來此,辛苦了。”


    宋依依伸出手行了個佛禮,“佛子才是辛苦了,您果然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如今不顧危險來此,一片心意,想必滿城百姓一定會很高興。”


    林釋之微微一笑,“隻是盡力而為罷了。宋小姐才是辛苦,我見此地如今情形不錯,這些宋小姐費了不少功勞吧,積德無數呢。”


    旁邊的婦人道:“佛子,您和宋小姐都是好人啊,唉,這次咱們城去了不少人,佛子,請您做些法事超度他們吧。”


    林釋之道了聲阿彌陀佛,認真地道:“然,在下一定會超度亡靈,讓他們早登極樂。”


    “死亡的百姓暫時都葬在哪兒了?”宋依依問道。


    “一些是葬在城裏的山上那邊了,還有的在城外,因為攝政王說火化全都是火化了,沒有留下什麽來。”


    宋依依點點頭,“如此,那邊在城中辦個法事吧,想必請佛子做法事,一定能夠讓他們將來投個好胎,早點做人。諸位就看開些吧。”


    眾人點點頭,一邊表示對佛子和她的感謝。


    宋依依要帶佛子去縣衙,這才離開。


    一邊胖乎乎的童子見到宋依依橫眉冷對,撇撇嘴,哼了一聲,很是不滿的樣子。


    宋依依看了他一眼,笑嘻嘻地伸出手捏捏他的臉蛋,頓時惹得他差點炸毛。


    “你,你幹什麽!”童子氣得瞪她。


    宋依依無辜地眨眨眼,“沒幹什麽啊,就是看你這佛前的童子很有福氣,我就捏捏想碰點福氣啊。”


    童子氣哼哼道:“不準碰我,我的福氣才不給你!”


    說著,警惕地看著她,仿佛看待紅洪水猛獸一般,讓宋依依覺得很是好笑。


    這小童子每次見到她都很是不滿,也不知道她是哪裏惹到他了?


    “童兒!”林釋之斥責他一身,聲音裏略有些責怪:“如何對宋小姐無禮呢,我之前曾經教過你,如何都忘記了?”


    童子有些不服氣,他控訴道:“公子,分明是她欺負人,哼,她捏我的臉!公子,千萬不要靠近她,這個女人可壞了,她會想方設法接近公子,居心叵測。”


    “胡說八道!”林釋之有些生氣了,“給宋小姐道歉,怎麽能這麽說?”


    宋依依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見這小家夥對她這般戒備,雖然說這事兒可能是跟以前前任宋依依惹下的事有關,但讓她背黑鍋她可不太樂意。


    “喂,小朋友,你說我居心叵測,我到底怎麽使壞啦?”


    “哼,你就是使壞——”


    “童兒!”


    看到公子的警告眼神,童子不由得低下頭,不服氣地咬牙。


    要不是因為在外麵,公子還維護那個壞女人,他一定要揭穿她的麵具。


    宋依依忍俊不禁,旁邊林釋之跟她道歉,“這童兒,迴頭我好好教他。”


    宋依依擺擺手,“無妨,這小子可能是對我有點偏見罷了,我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日子長了他就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


    童子趁著人不注意瞪了她一眼。


    宋依依也迴頭做了個鬼臉,把個小童氣得直跳。


    就知道這個女人是壞女人,不行,一定不能讓她接近公子,否則公子這麽單純脫俗的人,一定會被她帶壞的。


    童子滿是警惕地護衛著林釋之,宋依依故意接近林釋之,氣氣這小家夥。


    誰讓他每次都看賊似的,讓她簡直無言以對。


    “佛子,你怎麽親自來這邊了,現在密縣還有人有疫病呢。”


    “你不也來了嗎?”林釋之迴眸,那長長的羽睫輕輕眨動,隱藏其間的黑眸仿佛玉石皓月生輝,笑起來更是風輕雲淡,風一起,卷起衣袂翻飛,仿佛仙人。


    這個男子身邊的氣息十分舒緩,讓人忍不住接近,覺得十分舒服。


    宋依依也不例外,她很喜歡跟林釋之說話,他是一個很能理解人的人,又涉世不深,聽說之前一直養在佛寺中,雖未正式出家,卻也算是半個高僧了。


    這樣一個脫俗出塵的人,又那麽慈悲心腸,悲天憫人,讓人忍不住就想靠近。


    “我啊。”她聳聳肩,“我的確是想來送些物資的,當然,我也還有別的目的,主要是順便看看攝政王,畢竟他是我的未婚夫。你就不同啦,高風亮節,特地來超度,希望這些亡靈能夠早日往生極樂吧。”


    林釋之見她光棍地承認自己的目的不純,卻忽然覺得麵前的這個女子尤為可貴可愛。


    他雖是自小曾經很久住在佛寺中,卻也懂些人情冷暖,見過許多偽善之人。


    那些人若有她這般功績,隻會承認,且大肆宣揚自己的善舉,她卻不然,如此光明磊落坦蕩地承認了。


    率真,瀟灑,俏皮,這個少女是鮮活的,活得讓人羨慕。


    他溫柔地笑著,“不管是如何,做了善事便是善事,你的善舉能救下許多人,那便是好的。許多人尚且沒有這個勇氣,更無這份心。這份善心才是難得。”


    宋依依笑了笑,“過獎了,我真沒那麽偉大,不過是想著盡自己的一點力量吧,總比什麽都不做好。”


    林釋之看了看四周,歎道:“我聽說了宋小姐提的慈濟會,這樣很好,不知道是多大的功德,能夠救人無數。你不必自謙了。對了——”


    他伸出手從袖間取出一串佛珠,認真地道:“這佛珠是我開過光的,我看宋小姐最近似乎有諸事纏身,這佛珠且送與你,保平安吧。”


    宋依依一愣,看林釋之溫潤清澈的眼眸,知道他是真的要送他。


    “好,佛子送我,你我也算的上朋友了吧,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了!”


    宋依依豪氣地一笑,從他手中接過佛珠。


    她正想戴上,林釋之伸出手阻止,微微一笑:“等你出了密縣再戴吧。”


    說著,他把佛珠放迴她手中。


    宋依依奇怪道:“這是為何?”


    林釋之隻是微微一笑,並不多解釋。


    宋依依見他不肯說,知道人家肯定有不說的原因,便不再多問,好奇地問:“怎麽,你還會算命不成?”


    “哼,我家公子什麽不知道?他可是高僧,佛法精深,能夠預知一些事情的。”


    後麵跟著的小童得意地開口道。


    旁邊珍兒緊張道:“啊,那小姐沒事吧,她這次來密縣可就是不太平呢。”


    佛子搖了搖頭,“我隻是為求平安,請宋小姐多加保重,這隻是一種感覺。”


    宋依依若有所思,點點頭:“好的,我會注意的,多謝你的佛珠,佛子開光的佛珠,旁人怕是想要都沒有呢,我可是走了大運了。”


    她笑吟吟地把佛珠放入懷中,旁邊童子不屑鄙夷地瞪了她一眼,哼了一聲。


    宋依依撇撇嘴,這小家夥還真有趣,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想逗他一迴。


    宋依依轉頭跟佛子討論起最近京城的事情,二人說笑間已經離縣衙越發近了起來。


    夏侯策正跟李縣丞從衙門出來,他已換了一身寶藍色窄袖常服,發束紫金冠,劍眉星目,玉樹臨風,此刻正居高臨下站在台上,負手而立,跟李縣丞吩咐著什麽,那長時間權傾天下帶來的王者霸氣,讓李縣丞低頭不敢應聲道是。


    忽然,他看到李縣丞目光看著某個地方,蹙眉看過去,便見到宋依依跟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


    佛子?


    他正奇怪林釋之怎麽來了,卻在下一刻看到宋依依言笑晏晏地跟佛子開心地議論著什麽,二人走得極近,一個是白衣翩躚,一個是俏皮秀麗,莫名覺得很是般配,仿佛一對璧人。


    夏侯策忽然覺得眼前的畫麵礙眼極了,心裏忽然就如同被什麽堵住一般,瞬間黑雲壓頂。


    這個女人!


    一轉眼的功夫,她就能又招來一個男人!


    夏侯策忽然心情瞬間變差了許多,俊臉瞬間壓下,冷冷掃了過去。


    宋依依還未有所覺,正跟林釋之說著現在京城的情形。


    “那很好啊,等我迴去再多宣傳賑災的事……”


    宋依依正說著,忽然感覺一道灼灼的目光直盯著她,不由得奇怪地抬頭看去,便看到夏侯策居高臨下地站在衙門台階上,目光冰冷。


    咦,這家夥又怎麽了,誰又惹到他了!


    ——總共一萬字,嘿嘿,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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