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範塔西亞暫時停下了對另外兩名學生的指示,神色平靜地轉頭望向麗娜。


    “你可以去查閱北都學園的校園守則,學校的網站上就有,關於考試和競賽的部分。存在指導教師的情況下,任何指導教師擁有隨時取消學員考試資格和參賽資格的權力。所以,現在請離開,不要再擾亂課堂秩序了。”


    “我不服!”麗娜大聲吼道,“你憑什麽這樣處分我?”


    “因為,”範塔西亞平靜地說,“想把舞跳好,先要學會做人。一個心術不正的人,傳達出的境界無論如何不會變得美麗,甚至會對觀眾的精神產生危害性的暗示。這與北都學園的宗旨相悖,北都學園不需要這樣的學生。”


    “你!”麗娜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又氣又急,不由嚶嚶地哭泣起來。


    “這不公平,我要去找校長,我要投訴你!”哭了一陣子,麗娜·賈德終於氣急敗壞地吼出來。


    門口出現了一陣騷動,把人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有些時候,事情就是很巧的,麗娜剛剛吵著要去找校長,校長就恰好出現在了門口。


    “怎麽了?明天劇目就上演了,今天為什麽亂哄哄地聚在這裏?”霍爾頓胖胖的身體從密集的人群裏擠過來,一邊用白色的手帕拭著汗。看上去他剛才走得有些快了,說話的時候氣喘籲籲的。


    很顯然,學校的助教們都相當恪盡職守,事情看上去有些怪異,他們就第一時間報告了校長。


    所以,校長才會急匆匆地趕了來。


    霍爾頓校長從夏伊達的身旁走過了,夏伊達不由得有一些心慌。剛剛發生的事情把她驚呆了,她還沒來得及去思考鞋裏的釘子是怎麽迴事,就看到到格雷·範塔西亞居然這樣毫不容情地把麗娜·賈德踢出了考生的隊伍。


    這一切讓她的腦子紛亂,無法順利地思考。後麵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想清楚,但是此刻,做不到這一點。


    現在連校長都趕來了,可見這件事情,範塔西亞事先並沒有與校長商議,而是先斬後奏的。不知道會不會給範塔西亞帶來什麽麻煩,無論如何,這些麻煩的起源,畢竟都在自己身上。


    麗娜·賈德三步並作兩步地跳到校長身旁,開始語速極快地向校長訴說格雷·範塔西亞私自把她除名的事情。她說了很多,霍爾頓校長一邊聽,一邊用手帕不停地抹汗。


    範塔西亞自己,倒是安靜地倚著講桌站著,一句話也不說。


    聽了半天,霍爾頓校長才伸出手示意麗娜不要再講下去了。


    “孩子啊,那個小姑娘鞋子裏的釘子,真的是你放的嗎?”


    “我……”麗娜一時語塞。她沒想到,講了那麽多,把範塔西亞的偏私,對於夏伊達的超出正常程度的關照全都講了出來,霍爾頓關注的卻隻有這一點。


    “孩子啊,這樣做可是不行的啊!”校長的神情忽然嚴肅了起來,“孩子,其實,我完全可以不聽你講述的,因為隨時取消學員的考試資格,這是導師絕對的權力。之所以聽你講,是希望你的心裏可以好受一點。現在看來,你並沒有認識到範塔西亞老師作出判斷的理由是什麽。”


    導師擁有絕對的權力……


    校長的話就像一顆炸彈,把一切都炸得七零八落。霍爾頓校長是這個學校的最高決策者,他如果這樣說了的話,就意味著,這荒謬的一切,居然已成定局嗎?


    “這不公平,不公平啊!”麗娜·賈德哭起來,用手指著範塔西亞,“他是懷有私心的,他作出這種不公正的決定,北都學園難道連一點監督的措施都沒有嗎?這麽說,導師豈不是可以為所欲為嗎?”


    霍爾頓校長語氣變得肅然:“北都學園對於自己審核過並誠意聘請的任何一位導師,都賦予絕對的信任。所以,學園不質疑導師作出的任何一個處斷,就連我這個校長,也沒有權力讓他們撤迴決定。如果這個處斷是錯誤的,責任在導師,我們將會對導師追責,追責行動一樣會對導師在藝術界的事業造成深重的影響。但是,對於你,我們隻能表示抱歉了。希望你能夠從這樣的經曆中汲取到正麵的經驗。”


    平時,這個胖胖的老頭總是笑嗬嗬的,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不會有任何人對他產生出戒備,甚至常常會忘了,他是這個學校的校長,是有著最高話語權的人。但是此刻,當他的神情冷了下來,目光專注地盯著一個人的時候,身上卻顯現出一種令人畏懼,而且無法抗拒的威嚴。


    校長的聲音並不高,但卻令全場鴉雀無聲。夏伊達呆呆地見證著這一切,隻感覺在校長說話的時候,周圍的環境似乎也發生了變化,似乎進入了另外一個說不出哪裏不一樣的空間。這樣的空間對於人的精神有捕獲和控製的能力,讓人不自覺地專注甚至臣服。這種感覺,就像那個夜晚,格雷·範塔西亞注視著她,在他的背後展開的那一片無垠的夜幕森林。


    總感覺在這個世界上,在舞蹈的世界裏,還有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甚至是根本不知道的風景。


    她就像是一個登山的人,走了許多崎嶇的小徑,卻連半山都未能到達。舉目望去,隻能看到巍峨的山峰居高臨下,像是在對她無情地嘲諷著。但是那些已經登上了峰頂的人,卻可以盡情地眺望遠方,把無限遠處的風光盡收眼底。山腳下的人和山頂上的人,他們所感知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吧!


    夏伊達想起了科斯嘉,想起十年之前,她和科斯嘉就根本不在同一個世界裏了。就從那個時候起,就覺得科斯嘉的世界一定是很美的,她是那麽想一探那個神秘世界的究竟。現在,自己居然真的成為了一個登山者,雖然離峰頂還有很遠,可是,畢竟已經知道峰頂究竟在哪裏了。


    想想還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現在,還是眼前的一切更令人心情複雜。


    校長和格雷·範塔西亞低聲交談了一會兒,就轉身步履匆匆地離開了。範塔西亞宣布,讓學生們各自去找助理教員,開始試服裝、選擇演出的妝容。


    人群開始疏疏落落地散去,像無情的潮水,並不會因為麗娜·賈德此刻的極度灰心絕望而稍作停留。每個人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人的一切並不能成為牽絆前進步履的原因。


    當蜜妮·瑪哈也如路人一般地走過身邊,麗娜·賈德終於抬起頭,輕輕地喚了一聲:“蜜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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