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府已經許久沒辦喜事兒了,這迴琳琅出嫁又是皇帝賜的婚,大夫人和秦氏一起操辦著格外熱鬧。

    琳琅已然盛裝打扮了起來,豔麗的嫁衣是早早就裁製好了的,金線銀絲繡出細密繁複的花紋,華麗貴重。鳳冠是秦氏親自過問做出來的,請了京城幾位有名的匠人,金鳳玉翠點綴其間,薄如蟬翼的金翅顫顫巍巍,大小勻稱的一百零八顆珍珠暈出淡淡光華。

    琳琅端坐在鏡前,有種恍如夢中的錯覺。

    秦氏就在她的旁邊坐著,唇邊噙笑,目光隻在女兒臉上流連。

    曾是何時,琳琅也曾披過一襲鮮妍嫁衣,那時舅母幫她通發理妝,琳琅曾默默噙淚,無比盼望娘親能陪在身邊,而今這願望得以實現,對比之下生出的喜悅衝淡了分別的傷感,她扭頭瞧著秦氏,微微一笑。

    秦氏心裏滿是不舍,對著女兒上上下下的打量,生怕嫁衣或者鳳冠有什麽疏漏。然而再不舍,女兒終究是要出嫁的,吉時一到,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是要接新娘子了。

    出了蘭陵院拜別父母和兩位老人家,徐朗就在府外等她。今日他迎娶心愛的小姑娘,自是春風得意,一襲大紅的喜袍穿在身上,精神振奮。心裏是按捺不住的期待,終於看見了那一角嫁衣,心愛的小姑娘被人背了出來,這兩年裏她的身條兒竄得快,這會兒已顯苗條玲瓏。

    他的目光落在琳琅身上,因周圍有不少親朋好友,倒是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隻得強按下心中激動。好不容易等她上了花轎,鑼鼓樂曲奏起來,隊伍迎著新娘子往徐家去了。

    從賀府到徐家的路琳琅走過無數便,如今坐在喜轎當中,聽著街邊的叫賣嬉笑,甚至能分辨出自己身在何處。漸漸靠近徐府,那裏的熱鬧動靜遠處可聞,落轎後由喜娘扶著走出來,徐朗就在後麵相陪。

    徐府裏早就聚滿了前來道賀的賓客,除了尋常往來的人家和親戚,因這是皇帝賜婚,雖然國公爺不在,也有不少同僚前來道賀,縱是徐府裏寬敞,這會兒也顯得有些擁擠了。

    大紅的綢緞連著新郎新娘,兩人隔著兩步的距離,一起往喜堂裏走。周圍是賀客們的說笑聲、孩童的玩鬧聲,廚房裏早就備好了席麵,這會兒甚至能隱約聞到飯菜的香氣。很煞風景的,琳琅覺得有點餓,不過還是得忍著。

    拜過天地、高堂,夫妻二人對拜時,一個是高壯健朗的猛將,一個是嬌美玲瓏的少女,倒極有美人配名將的味道。喜娘高高興興的喊了一聲“送入洞房

    ”,琳琅便被人扶著往兩人的洞房裏走。

    賀客們大多在前麵,出了喜堂一拐,周圍就清淨了許多。徐朗就在她旁邊走著,向隨行的丫鬟仆婦開口道:“我扶著她,你們在後麵跟著。”

    新姑爺發話,這些人哪敢不從,連忙將琳琅交在徐朗手中,撤身退後。

    徐朗本就身姿頎長,琳琅雖然近來長高了不少,也隻到他的下顎處,他伸開手臂將琳琅攔在懷裏,喜袍展開,幾乎將她裹在其中。後麵仆婦們的視線被擋住,徐朗變戲法一樣拿出個小荷包,裏麵藏著幾枚蜜餞。

    從喜堂到洞房有一段路要走,有了這幾個蜜餞充饑,琳琅總算能不挨餓了。她這會兒頭上還蒙著蓋頭,鳳冠雖華美,到底也沉重,壓著脖子酸痛不說,走路都費勁,大清早的用飯後至今水米未進,要沒這點蜜餞撐著,真是得累癱了。

    不能抬頭跟徐朗說話,琳琅半靠在他的身上,右手藏在他的披風裏,往他腰上環過去。

    徐朗喜出望外,不由低頭看她,入目的卻隻有紅色的蓋頭。

    好不容易到得洞房之中,行了幾道禮,徐朗便被拉出去陪賓客了。這會兒琳琅倒是得空,叫人都退出去,隻留錦繡在旁伺候。屋裏備著不少果點,倒是能墊一墊肚子。這一日雖不必琳琅太費神,但那沉重的鳳冠壓在頭上,哪能不累?

    吃了點東西,那鳳冠霞帔卻還不能卸下,錦繡取了個迎枕給她靠著,琳琅靠在那裏歇了歇,不知不覺便昏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近入夜,前院裏的喧鬧聲這裏是聽不見的,許是錦繡叮囑過喜娘,洞房裏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悄悄的侍候在外麵,沒半點動靜。

    琳琅眯了眯眼,小憩後精神頭好了許多,便讓錦繡叫人進來伺候。她這趟嫁過來,秦氏怕徐府的丫鬟用著不習慣,將日常用慣的錦繡、錦屏、水香、木香、書香、玉香六個丫鬟都陪了過來,另有楊媽媽幫著管事,韓媽媽幫著打理嫁妝。這會兒隻有錦屏和水香、木香在身邊,徐府在這裏亦有幾個丫鬟伺候,幾個人魚貫而入,在桌上擺了簡單而精致的飯菜。

    那頭的宴席還沒結束,新娘子這裏沒挑蓋頭,能否先用飯,還得看婆家的規矩。顯然徐夫人頗為照料,這幾個丫鬟麵上倒是恭敬,擺飯時半點兒聲息都無。

    琳琅嫁過一次,曉得做媳婦和姑娘的不同,這時候也不發話,待擺好後就叫她們退出去,隻留錦繡和水香在旁伺候。

    飯菜倒是精致可口,漸漸的外

    麵天色暗了下去,屋裏的龍鳳燭慢慢燃燒,琳琅估摸著徐朗該迴來了,便依舊整理好了鳳冠蓋頭,端坐在床內。

    屋外響起深深淺淺的腳步聲,尋常徐朗走路時都是悄無聲息,這會兒聽這聲音,顯然是喝了不少。喜娘一臉笑容的陪著進來,手裏拖著金盤玉如意,徐朗倒還勉強算清醒,拿玉如意挑開蓋頭,目光落在琳琅臉上。

    喜娘招了個手兒,錦繡這會兒已經將東西都打理好了,屋內的閑人便都退了出去。

    屋門關上,燭火閃了一閃,琳琅垂著眼眸坐在那裏,鼻尖是徐朗身上的酒氣,卻讓人想要親近。半晌都沒有動靜,她微微抬頭看了看,就見徐朗臉上帶著醉紅,眼睛卻格外明亮。

    他的習慣琳琅也曉得一些,越是喝得多,眼神就越明亮,除非真個喝得爛醉,否則隻會越來越清醒。方才那腳步聲叫她以為徐朗已經沉醉,這會兒看麽……大概也就五六分的醉意吧。所以他剛才是在裝醉?

    琳琅詫異的叫了聲“徐二哥”,徐朗便蹲身在她麵前道:“該叫我夫君了,琳琅。”他的手指很自然的撫上琳琅的臉,白膩柔潤的觸感,嫩紅的雙唇就在眼前,他忍不住湊過去,輕輕一吻。

    畢竟是新婚,琳琅有些害羞,低聲道:“鳳冠還沒除呢,壓得我頭疼。”徐朗便取下華麗的鳳冠,漸漸湊近琳琅的臉,鼻息柔軟的落在臉頰,癢癢的。

    他的眼睛愈發明亮,裏麵的灼熱已經無法掩藏,徐朗忽然勾唇笑了笑,一把將琳琅攬進懷裏,翻了個身,竟是抱著她直接躺在了床榻上。

    天翻地覆之間琳琅一聲低唿,所幸徐朗並沒有直接將她壓在身下,隻是抱在懷裏瞧著,目光片刻不離。

    琳琅沒話找話,“聽剛才的動靜,還以為你喝醉了。”

    “你還在等我,我怎麽能喝醉?”徐朗將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修長的雙腿並攏,成了琳琅的坐墊。身高腿長的好處大抵就在於此,可以隨意自如的讓她貼在身上,親密無間。

    窗外弦月彎彎,月光透過細沙滲漏進來,卻不及屋中鳳燭明亮。

    “琳琅,我真高興。”徐朗碰著她親了親,十七歲的人已經有了成熟男子的氣息,饒是琳琅揣著個將近二十歲的心,這會兒也忍不住臉紅心跳。

    不過好在琳琅現在才十二歲,有足夠的理由裝糊塗,避開某些叫人羞澀的東西,她便從徐朗身上溜下來,鑽進了被窩裏,“好困啊,趕緊睡覺。”新娘子在新婚當夜是不許沐浴卸妝

    的,琳琅也忘了脫那襲華美嫁衣,盡量往被子裏縮。

    徐朗那裏卻不好糊弄,隨手挑起她露在錦被外的一角嫁衣,“你打算穿著這個睡?”也不等她迴答,伸臂連同錦被將她抱在懷裏,臉頰相貼,低聲道:“讓我好好抱抱。”

    盼望肖想了無數遍的場景成真,這一整天他都疑心自己是在夢中。

    她的脂粉和發間都有淡淡的香味,白嫩的臉蛋耳垂就在唇邊,徐朗卻隻能極力克製——她現在才十二歲出頭,連葵水都還沒來呢,男女之事上更是不通,徐朗可不敢在新婚之夜嚇著她。

    不過這樣的擁抱已經叫人覺得幸福,他抱著琳琅側躺了會兒,琳琅在被裏悶得有點難受,哼哼了兩聲。徐朗會意,放開懷抱,道:“先把外衣脫了吧。”琳琅便道:“那你先出去,我叫錦繡進來伺候。”雖然親過抱過,但陡然要在這個以前被她視為“大哥哥”的人跟前寬衣,感覺委實奇怪。

    “早就吩咐人不許打擾了。”徐朗半坐起身,將身上的喜服除去,隻留中衣在那裏。知道小姑娘麵皮薄,徐朗也不急著來,當下進內室去盥洗,將那一身酒氣洗去。

    再出來時,琳琅已經穿著中衣縮進了被子裏,青絲被拖在枕畔,她將錦被拉到下巴那裏,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已經平躺著裝睡了。

    可徐朗又不是真的喝醉,哪裏能分辨不出來?剛才說話時她精神奕奕,顯然已經是休息過,哪裏能這麽快就睡著?當下不做聲,脫了鞋襪,掀起錦被鑽進去,緊貼著她躺下。

    琳琅的睫毛顫了顫,卻是裝作不知。

    徐朗心裏暗笑,輕聲叫了句“琳琅?”見她沒反應,便伸出手臂環在她的腰間,手腕一動,小姑娘就正對著他了。柔軟的腰肢在握,心愛姑娘緊貼在他懷裏,鴛被同帳,饒是徐朗剛才已拿涼水醒神過,這會兒心裏還是一陣顫抖。

    好在他自製的功夫極深,雖然喝了酒,運氣一番調息,讓狂跳的心平緩了下來。不過還是忍不住,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他這裏風輕雲淡,琳琅這裏卻十分難熬。她滾燙的手掌就貼在背後,她的手也被他帶到了勁瘦的腰間,整個人貼在他的胸膛,這樣親熱的姿勢叫人心慌。可她不能睜眼,否則這會兒徐朗喝了酒,若他想做什麽,豈不是很尷尬?不如努力裝睡吧,好歹熬過這一夜,後麵隻要他不喝酒,還是可以講道理的。

    徐朗當然猜不到她的心思,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的臉蛋越來越紅,那睫毛也仿佛蝴蝶羽

    翼般顫抖起來,小姑娘的手卻紋絲不動,極力的裝睡。

    讓她適應適應吧,徐朗暗自一笑,將琳琅放開一點,讓她以舒服的姿勢躺在自己的臂彎,另一隻手蓋好了被子。雖然不能行夫妻之事,但是能這樣抱著心愛的姑娘,已彌足珍貴。徐朗,知足吧!

    鳳燭安靜的燃燒,柔和的光暈籠在她的臉上,徐朗側頭看著她,唇邊的笑意始終不退。漸漸的小姑娘唿吸平穩起來,想必是真的睡著了,徐朗便又伸臂抱住她,滿足的闔眼。

    從此之後,這小小的床榻不再冰冷孤單,從此之後,午夜夢迴時,再也不是觸不到她的巨大空洞。

    那時他年少飛揚,馳騁沙場時滿心建功立業,從不覺得孤單。直到她在心裏印得越來越深,他才漸漸覺出寂寞,想要將那玲瓏可愛的姑娘抱在懷裏安然入睡,然而這樣的肖想隻會讓思念越來越深。在漠北的那將近二百個日夜,他曾發狂一樣想念她,如今,最愛的人終於入懷,再也不會有那樣巨大的空虛。

    是引他陷入孤寂深淵的□□,也是拉他迴到溫軟人間的解藥。這世間於他而言,唯獨她有著這樣的本事。

    甜蜜而無奈,徐朗再度笑開,親了親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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