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母女的打算琳琅並不知曉,她這會兒正在停雲居裏滿滿的啃糕點。徐朗剛從金光寺裏迴來,說起那位灰衣僧人陳皓來,讚不絕口。

    陳皓的本事琳琅有所耳聞,能得徐朗盛讚也不意外,隻是此人若常留在江南,難保不會被朱家拉攏,於是問道:“徐二哥打算什麽時候帶他去漠北?”

    “我還要在江南住一程,為免夜長夢多,會讓易安送他迴漠北。這人當真有奇才,父親若是見了,恐怕得倒履相迎。”

    琳琅聽了微笑。將陳皓納入徐家帳下,將來兩兵對抗時便多了幾分勝算。她放心了不少,辭別徐朗迴到秦家時剛好見有輛馬車從秦府離開,看樣子倒像是睿郡王府的人。

    進院往瑞安堂去問安,秦老夫人和吳氏正在那裏說話,見了琳琅便招手叫道:“鈴鐺兒迴來啦,正等你呢。睿郡王妃新得了兩方上好的硯台,聽說你喜歡這個就送了一個,快來瞧瞧。”

    琳琅一聽是硯台,登時來了精神,上前細看,果然是兩方難得的好硯,心裏歡喜得很,不過轉念一想,睿郡王妃怎麽會知道她喜愛硯台的事,恐怕還是君煦那裏吹的風吧?不由一陣愣神,吳氏已笑著道:“睿郡王妃倒是有心,送給你硯台,蓁丫頭那裏也得了一副好棋,趕明兒你倆可得去好好謝謝人家。”

    “那是當然!”秦蓁正捧著棋盒愛不釋手呢,聞言笑著讚同。

    次日姐妹倆便乘車往睿郡王府去,睿郡王是個閑雲野鶴的人,離了京師就少問政務,得空便料理自家園林書樓,這座府邸在淮陽城是最拔尖的。琳琅上輩子也來過幾次這裏,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君煦在花木幽深處攔住她,訴說心事。那時她正陷在朱成鈺的容顏裏不可自拔,聽了隻有震驚,而今迴想,不由生出隔世之歎。

    兩人在婆子的引路下進了內院,才知道王妃閑著無事,正在後院的垂釣呢。

    睿郡王妃性子和氣,生君煦的時候受了不少苦壞了身子,伺候多年再無所出。身邊沒有女兒陪伴解悶,況君煦年紀小還未娶妻,身邊沒有說話的人,到底寂寞一些,沒事的就愛在後院裏消磨時光,垂釣蒔花,弈棋觀魚,到底還是孤單。

    聽見小丫鬟迴稟說秦家兩位姑娘求見,睿郡王府倒是高興得很,叫她們過來身邊坐著,琳琅和秦蓁自然要謝恩。

    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瞬時熱鬧了不少,睿郡王妃也不想再釣魚了,叫丫鬟們擺上果點,搬了小火爐過來煎茶,幾個人圍爐說話,也有趣味。郡王妃雖

    算不上博古通今,平日裏詩書也瞧了不少,琴棋書畫樣樣兒都能說得上,況又是富貴有見地的人,古今四方的事說起來,讓兩個小姑娘聽得入神。

    難免又提到了朱含香,睿郡王妃歎了口氣道:“原想著也把香香接過來,誰知道她……”她歎了口氣,“你們小姑娘家,用東西萬萬要小心,臉上留了疤,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香香留疤了?”秦蓁吃驚。

    “有好幾處,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真是可惜了。”睿郡王妃無限惋惜。

    琳琅當然也吃驚,不過看睿郡王妃那神色,心裏暗暗稱奇。睿郡王妃雖說親和,但能做王妃的人,並不會隨便像那些長舌婦般搬弄是非,似這等其他女兒家容貌的*,更不會輕易去嚼舌根。

    她以前雖也喜歡秦蓁,但極少會主動送什麽東西,而今看來,難道是朱含香容貌損毀,她有了旁的打算?

    離開睿郡王府的時候,王妃又將兩人誇讚了幾句,每人賞了個玉鐲,派人護送迴去。

    琳琅瞧著這情形,心裏是愈來愈奇怪了。睿郡王身份尊貴固然不假,但畢竟手無實權,在淮陽城裏住著,睿郡王妃想娶個娘家有實權的姑娘過門實屬常情。縱觀整個江南,能入她眼睛的恐怕也就是朱含香和秦蓁了。

    以前朱含香容貌美麗又會討人喜歡,加上父親是手握重兵的節度使,睿郡王妃對她格外青睞。上輩子要不是君煦執意不肯娶親,恐怕睿郡王妃就該去朱家提親了,當然,朱家是否願意嫁女就另當別論了。

    如今麽,朱含香容貌有了瑕疵,恐怕睿郡王妃是更屬意於秦蓁了。

    琳琅偏頭瞧著這位表姐,容貌自是沒得說,江南山溫水軟之地,姑娘家肌膚細膩白皙,配上七八分的眉眼姿態,就有十分容貌了。況她自幼嬌生慣養,生於書香之家自有股獨特的氣質,衣衫首飾樣樣都是上品,映襯之下絕對是個美人。

    若她與君煦結了良緣,君煦謙和溫潤,性子內斂些,秦蓁又活潑開朗,也能成為佳偶吧?將來哪怕君家失了天下,君煦不再是郡王世子,隻要琳琅能保得住秦家,君煦的性命和榮華至少是無憂的。

    越想越覺得妥帖,唯一的問題是,不知道如今君煦是怎樣的心思,能否教他喜歡上秦蓁呢?

    她這頭正思量呢,秦蓁也有心事,碰了碰琳琅,低聲道:“琳琅,香香那裏,真的是留疤了麽?”

    “郡王妃說的,還能有假?”

    “可朱夫人那麽謹慎的人,怎麽會……”秦蓁覺得實在難以相信。朱含香母女對容貌都是格外重視珍惜,這場疹子必然是請了最好的郎中,朱含香旁邊必然也配了數倍的人手去照顧,實在想不通為何還會不慎留疤。

    琳琅心裏卻大概有數。朱夫人雖然是當家主母,府裏可還住著為姨娘呢,那位的城府心機和手段……嘖嘖。

    秦蓁掀簾瞧著外麵,有些恍神,“你說睿郡王妃送東西給咱們,是什麽意思?”到底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秦蓁對這些貴婦們的舉止也漸漸敏感了起來,尤其是睿郡王妃這般舉動,實在叫她意外。

    琳琅想了想,還是得探探秦蓁的口風,於是半開玩笑的道:“大概是睿郡王妃看你漂亮,想讓你做她家的媳婦呢?”

    秦蓁瞬時紅了臉,啐道:“才多大的丫頭,竟然敢胡說這些,看我不打你!”說著便將手伸向琳琅腰間,琳琅最經不起撓癢癢,當即求饒。

    不過小姐妹之間,有些話還是可以說說的,秦蓁笑著笑著,忽然就又道:“睿郡王妃不是最喜歡香香嗎。”她和朱含香並稱淮陽城雙姝,家世容貌在一眾閨女裏都是拔尖的,隻不過朱家有軍權,朱含香又善討人歡心,所以總是朱含香勝出一籌。而今睿郡王妃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秦蓁難免要多想些。

    琳琅便道:“郡王妃不是說香香臉上留疤可惜了麽。”

    “是啊,可惜了……”秦蓁慢慢品咂那句話的味道。

    琳琅便打趣,“我瞧著世子很好呀,看把你愁得。”這下秦蓁的臉更紅了,撲過來便將琳琅按在角落裏,羞惱道:“你還胡說,看我不撕你的嘴!”她的兩頰皆是紅暈,又是這樣著急羞惱的情態,琳琅心下總算有了數,勾唇微笑。

    看來秦蓁對君煦這位世子並不反感呐。

    兩人迴到府中,秦老夫人和吳氏難免要問起今天的事情來,秦蓁和琳琅將睿郡王的原話轉述了,老夫人和吳氏不由對視。她倆都是貴婦圈裏打滾的人,聽話辨音的功夫不淺,睿郡王妃這態度變化她們自然能察覺出來,彼此心照不宣,隻囑咐秦蓁要謹言慎行,倒沒有教唆秦蓁去討好郡王妃的意思。

    展眼便是大雪節氣,若是在京城,這會兒必然是草木凋盡天氣嚴寒,適合蟄伏圍爐。這裏雖地氣和暖些,天氣到底是一日冷似一日了,琳琅的屋裏地龍生得更旺,鶴氅裘衣取出來,到底是準備過冬了。

    因琳琅身子尚未調養好,徐朗怕她來迴路上受凍,且

    錦繡再藺通的指點下漸漸的也能揉捏得當,便將診脈的時間改成了每十天去一次停雲居。琳琅習慣了沒幾天就見著他,這乍然改期,倒還真有些不習慣。

    入了十一月天氣漸冷,冬至的前夜下了場雪,雖然落地即融,沒有京城白雪琉璃的美景,牆根樹下,到底有白雪綠葉的景致。朱成鈺的傷勢算是徹底好了,而朱含香藏了將近一個月,如今也肯見人了。

    琳琅和秦蓁因為睿郡王妃喜歡,這陣子隔三差五的去睿郡王府,連帶著吳氏跟郡王妃的往來都勤快了許多。

    這日娘三個剛到睿郡王府門口,迎麵一輛富麗寬敞的馬車駛來,旁邊赤色駿馬上少年英姿勃發,不是朱成鈺是誰?再瞧那跟隨來的婆子丫鬟,想必車裏的就是朱含香母女了。

    兩輛馬車幾乎是同時到了王府門口,門房迎上來打簾,吳氏一下車瞧見了朱夫人,當即眉開眼笑,“喲,當真是巧,夫人也來了?”朱夫人自然也熱情問候,吳氏看一看旁邊略顯沉默的朱含香,便欣喜道:“香姑娘總算是好起來了。”說著將她的臉蛋兒一打量,滿麵慶幸的道:“瞧這臉蛋兒,倒是更好看了。”

    朱含香微笑著低下頭去,心裏卻歡悅起來。

    後麵琳琅和秦蓁趕上去,三個姑娘多日未見,自然要親熱的客套一迴。

    朱含香今日打扮得很精心,首飾衣衫皆是華美貴麗,就連臉上的脂粉都比平時厚了些。饒是如此,也能看得出精心妝容下的些微不同,她的兩頰上的印痕經脂粉遮掩,粗粗看過去不打眼,細看還是能辨出來的。

    不過吳氏誇讚了朱含香容貌未受損,琳琅和秦蓁自然是要口徑一致的,摸著朱含香的小臉兒,笑道:“瞧當時把你愁得,這不啥事兒都沒有嗎,比以前還更漂亮了呢!”

    朱含香原本還擔心被她們看出來,這會兒寬心了不少,當即勉強笑道:“還是你們教的法子有用。”攜著秦蓁的手就往裏走。

    琳琅因為身上的大氅係帶鬆了,錦繡幫她重新係好,難免慢了一步,後麵朱成鈺趕上來,道:“賀姑娘,許久不見。”

    當著王府門口許多人的麵,琳琅自然不能冷臉相對,隻得道:“朱公子許久不見,傷勢無礙吧?”

    “傷勢已無大礙。”朱成鈺忽地低笑,“若是賀妹妹願意,再抓幾次兔子都無妨。”他本就是個絕色的少年,這一笑綻開,當真是灼人眼目,叫琳琅身後的丫鬟們都看呆了眼。

    琳琅便道:“捉兔子太危險

    ,往後還是算了吧。”將大氅緊裹在身上,帶著錦繡轉身向內走。後麵朱成鈺玩味的一笑,緊跟上去。

    俗語說“冬至大如年”,這一日在民間皇宮都是節慶日子,要穿新衣,備飲食以祭祖。但凡節慶日子,淮陽城的貴婦們難免都要聚聚,哪怕後晌得迴家準備祭祖,也要抽出半天的時間往來熱鬧。所以朱夫人在家蟄伏了將近一個月,到這天的時候還是帶著朱成鈺兄妹往睿郡王府來了。

    昨夜的雪不算深,屋簷青石路邊的雪都已融盡,隻有靠南的角落裏還有積雪堆積,薄薄的一層混著融出的水,在冬陽下倒是別樣意趣。

    琳琅不敢受凍,冬衣大氅都是加厚了的,脖子上一圈兒雪白的狐狸毛,襯得臉蛋愈發白皙柔嫩。朱成鈺就走在琳琅後麵,可以看到她的側臉和嫩白的耳垂,雖然看過美人無數,這個姑娘還是吸引著他——小小年紀便是超凡脫俗的容貌,過兩年恐怕得豔冠江南。

    他曉得琳琅對他的態度很奇怪,防備中攙著冷淡,唯獨那天在山裏捉兔子時才和緩了些,結果等他的是穿胸利箭。雖然朱成鈺最終沒查出什麽,對琳琅的好奇心卻是越來越濃了,漂亮又紮手的花兒,最對他的胃口。

    一行人入了客廳,睿郡王妃已經在那裏等著了。這次設宴就隻請了朱家和秦家,是以不像往常那樣設大圓桌,而是效仿古人用了齊膝高的小案,案上擺了同樣的果點菜肴,每人一份。

    睿郡王自有男客的應酬,睿郡王妃便帶著君煦居於主位,一側是朱夫人和朱成鈺兄妹,另一側則是吳氏帶著琳琅和秦蓁。

    各自相見完了落座,朱含香緊貼朱夫人,秦蓁緊貼吳氏,朱成鈺則坐在了琳琅的對麵,相距不過一丈多的距離,抬眼就能目光相對。琳琅有心看看朱含香容顏損毀後的舉動,便不時看向那裏,目光微微一偏就是朱成鈺,他玉冠華服矮坐在案前,忽然衝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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