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錦繡不在身邊,停雲居裏的丫鬟琳琅又不熟,換衣服的時候便留她一個人在內室。將染血的衣衫褪下,換上徐朗找來的衣服,琳琅瞧著那長了一小截的裙角,欲哭無淚。

    衣服是很好,可長了半截怎麽走路呀?

    她站在鏡前瞧著裏麵的小姑娘,身材在同齡人裏來說是中等的,算不上矮。可徐朗顯然忘記了同齡的姑娘也有身高差別,她的表妹明顯抽條快,長得比琳琅還高,如今琳琅將她的衣服穿在身上,袖子長了還能挽起來,裙角長了……恐怕就隻能隨時提著了。

    她不樂意再穿那染了血又被壯漢的髒手碰過的衣裳,沒奈何,隻能這樣走出去。

    外麵徐朗原本站在廊下給隨行的易安吩咐事情,聽見屋內輕微的腳步聲時便暫時住口。屋門吱呀作響,琳琅推開個門縫探出了腦袋,瞧著外麵站了好幾個人,有些猶豫,招手叫道:“徐二哥。”

    徐朗瞧著那小腦袋,桃紅色的對襟衣領裏雪頸白嫩,那領子滾著精致的緗色花邊兒,襯得那張臉蛋愈□□亮。他的目光落在琳琅臉上,唇邊不自覺便勾出笑意。

    易安在旁邊偷瞄徐朗的神色,看得驚訝不已——嘖嘖,這樣溫柔的目光神色,這還是那個沙場上殺伐決斷的悍將麽?

    正心存好奇,便見徐朗轉頭過來,已然恢複了那副少年老成的端肅模樣,說話時攜著隱然威壓,“你先去辦事,迴來找我。”隨即往門口走去,脊背依舊挺得筆直,腳步卻輕了不少。

    走近屋裏,小姑娘就站在跟前,窈窕的身段裹在略顯寬大的衣裳裏,別有種玲瓏柔美的味道。她的身子還沒長開,必然是嬌嬌軟軟的,跟她撒嬌時的聲音一模一樣。徐朗有點心猿意馬,麵上卻是端方的,問道:“怎麽了?”

    “這裙子有點長,你瞧。”琳琅就地轉了個圈兒,細軟的羅裙曳在地上,她又將袖子舉到跟前,“袖子也長了。”日光自洞開的窗戶滲漏進來,屋裏明亮得很,那桃紅的軟羅襯著膩白的臉頰,格外嬌豔。

    琳琅以前穿的多是鵝黃、湖綠等色,甚少穿嬌豔靡麗的衣裳,哪怕到了南邊這樣尚新尚麗的地方,選衣裳料子的時候顏色上也不會太豔麗。這迴穿了旁人的衣服,這顏色襯得人愈發嬌豔,加之羅裙曳地,束腰處的空蕩顯出細細的腰肢,配著那張臉蛋,雖還沒有女郎凹凸有致的綽約風姿,卻仿佛傳說裏的的山間精靈,有別樣美麗,讓人想要放在心尖尖上,捧著嗬護著。

    再讓她長兩年,該是怎樣的

    麗色無雙啊。到時候玲瓏身段顯出來,美豔的臉蛋經過脂粉裝點,再加上少女朦朧含情時的韻味,怕是能輕易勾走他的魂魄。

    徐朗竟生出一種近乎金屋藏嬌的念頭,那一瞬隻覺得應該把小姑娘藏起來,免得被別人看到了覬覦。或者……迴京之後便去賀府提親?到時候她也十一歲了,早早的定下親事,等她長到十三歲就趕緊娶過來,自己將小姑娘調養成嬌妻,就再也不怕她被別人搶走。

    琳琅顯然不曉得他這些念頭,眼前的徐朗雖然目光略微怪異,整個人卻還是平素端方穩重的模樣。見他不說話,琳琅叫了聲“徐二哥”。

    徐朗迴過神來,隱秘的心事不敢細說,應變卻也不慢,當即調侃道:“像個小大人。”

    琳琅撇了撇嘴,伸手將裙子拎起來一些往桌邊走,心裏惦記著的卻是別的事情,“那些山匪被抓起來,徐二哥打算送官麽?”

    “依你看呢?”

    “趕在淮陽城外撒野,又是這樣的時機,總覺得這些人跟朱家有關。若是送到官府,朱鏞是這裏的節度使,是非黑白還不是他說了算?”

    “小腦袋瓜倒是機靈。”徐朗稱讚,“這夥山匪必定跟朱家有關,能這樣明目張膽的出來,想必朱家已有安排,不怕出事,那些普通的山匪可以讓朱夫人送去官府探探情形,領頭的留下就行。”

    “舅母那邊不知道會不同意。”琳琅有點懸心。

    徐朗便道:“崔十三辦事,隻管放心就是。”說著走到她身邊,倒了杯熱給她。因為知道琳琅喜吃甜食,這屋裏的桌上始終備著蜂蜜和方糖,這會兒攪了小半勺蜂蜜進去。

    琳琅得了便宜還賣乖,“徐二哥也喜歡喝甜的?我那裏有玫瑰清露,滴進去比蜂蜜還香甜,迴頭我送些給你。”徐朗但笑不答。他肯定不會用這樣甜膩嬌氣的東西,但琳琅要送他東西,自是來者不拒。

    他倒了杯水慢慢喝著,又問道:“朱家這次出手,難道是為了上迴朱成鈺的事情?”

    “這我就不知道了。”琳琅低頭,想著朱家在江南地界的勢力,畢竟擔心徐朗,“徐二哥做事的時候還是要小心,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

    “我有分寸。這事兒你過了便忘,記著別亂猜亂說。”有人在外麵叩門,不疾不徐、不輕不重的三聲輕響,徐朗便道:“我先送你迴去吧,免得老夫人她們擔心。”

    琳琅便站起身來,提起裙角小步走路,徐朗在旁看得忍俊不禁。

    屋外站著的是崔十三,想必是將事情交割清楚後來複命了。徐朗叫他先等著,將琳琅送到馬車後不放心,一路護送至秦家附近才迴去。

    琳琅一進府門,正在那裏等待的賀文湛當即趕上來,焦急的拉著她看了一圈,看見沒什麽傷處時才放心,問道:“怎麽樣?”

    “藺先生瞧過了,沒什麽妨礙,爹爹寬心吧。”說話間綻出個笑容。

    賀文湛近些日子忙著征書的事情,幾乎天天早出晚歸,好幾日沒見琳琅,今兒得了吳氏送來的消息,當即放下公務迴來了。這會兒瞧著閨女無恙,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囑咐道:“你外祖母和舅母擔心壞了,快去她們那裏報個平安。”

    琳琅應了個“是”,由婆子們引著去瑞安堂。那裏早就圍了不少人,吳氏倒還好,梅氏和秦蓁受了驚嚇,加上秦蓁的腳踝和膝蓋受傷,少不了叫了郎中過來忙活半天。

    轉過屏風還沒進去呢,屋裏秦老夫人焦急的聲音就傳來了,“鈴鐺兒迴來啦?怎麽樣了?”

    “我這裏無妨,就是擦破了點皮,擦完藥就好了。”因徐朗跟吳氏說過琳琅負傷,琳琅總得配合一下,便又看吳氏,“舅母和嫂嫂,還有表姐怎樣?”

    “都沒事。”吳氏見她無恙,頓時鬆了口氣,“這些天殺的山匪,總得叫官府治治他們!”

    “就是該治治,迴頭咱們也派人盯著些,這些東西也太無法無天了!”秦老夫人也氣壞了,這淮陽城裏敢動秦家的人沒幾個,那些山匪顯然是有備而來,沒人撐腰,他們哪來的膽子?隻是這些東西不好當眾明說,轉而歎氣:“剛收到你母親的信,問你在這裏是不是習慣,誰知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嗐!”

    “母親來信啦?”琳琅陡然高興,也不忘寬慰秦老夫人,“這種事情誰能預料呢,所幸沒傷著什麽,祖母請寬心吧。”她幼嫩的臉蛋上勸全然開心,連帶著秦老夫人都高興了點,吩咐丫鬟,“快去把信拿來給她。”

    琳琅接了信興奮不已,秦老夫人便安排人送她迴去歇著,晚間過來一同用飯。秦蓁這會兒也擦完了藥,由婆子拿春凳抬迴去。吳氏瞧著琳琅衣裳不合身,走路定然不便,也安排了人抬著她。

    婆子們的步伐倒是穩當,姐妹倆並肩向前,琳琅細問餓秦蓁的傷勢,得知無礙後便放心。秦蓁問道:“嫂嫂說你險些被壞人捉走,嚇死我了。”

    “這不好好在這裏呢嗎,不過那人真討厭,你瞧,”她掀起衣袖,將那淤青給秦

    蓁看,“差點把我胳膊拽斷。”

    “哼,這樣的惡人,剁斷他的一隻手算是便宜了!”秦蓁憤憤的想著山匪攔路的事情,對在朱家百花山裏的倒沒疑心。琳琅無憑無據,暫時也不多說。

    迴到屋裏拆開信封,秦氏熟悉的筆跡入目,險些叫她濕了眼眶。到達江南後還不到一個月的時光,秦氏的信能此時送過來,算上兩地間傳信的時間,想必她和賀文湛出發沒多久,她就寫信了。

    信裏說家中一切安好,賀老夫人中秋夜賞月時著涼,後麵又連著幾天心神煩惱,琳琅走後她就臥病在床。大夫人幫著侍疾,讓有孕的兩人多休息,秦氏那裏也沒什麽事情,倒是能安心養胎,隻是進來顯了身子,行動略有不便罷了。因為琳琅走之前很擔心二房鬧事,還特地說了件關於二房的事情。

    說是賀璿璣出嫁迴門的時候,特地邀了二房過來小聚,一家子倒也融洽。後來賀璿璣和賀瑾瑜、賀玲瓏姐妹幾個去後園裏散心,賀瑾瑜不知怎麽的就落進那小湖裏嗆著了,因為當初沒有會遊水的人,險些叫她溺斃。

    二夫人得知後哭天搶地的說是賀璿璣要害妹妹,要去老夫人那裏告狀,被大夫人給堵了迴去,氣得二夫人賭咒發誓說再也不進賀府的門了。至於賀瑾瑜,據說醒來後臉色煞白,半條魂兒都沒了,顯然是嚇得不輕。

    當然二夫人那些話不過是妯娌之間的口角爭執,她總不可能真的總不進賀家門,但這幾個月裏顯然是沒臉去的,自然沒辦法生什麽幺蛾子。

    秦氏對這些瑣事向來不是很上心,也沒有細說,琳琅卻能猜到大概。

    賀璿璣既是長房嫡女,雖然看著大度寬容,真用起狠手段來,其實一點都不比大夫人遜色。賀瑾瑜那場溺水應該是為中秋夜她意圖害賀璿璣而起,秦氏說她“險些溺斃”,顯然是賀璿璣秋後算賬,狠狠給她個教訓,叫她不敢亂動,不過確實有效。

    琳琅讀罷覺得快意,也愈來愈覺得,適當的時候,狠厲的手腕不可或缺。她打小被嬌寵著,又不需要管事服人,性格其實軟和一些,很少能做出狠厲的事情,這一點上,她該跟賀璿璣學學。固然不能睚眥必報,卻也不能叫人覺得她好欺負!

    說完了家事,秦氏後麵又問琳琅在江南是否習慣,跟表嫂表姐相處如何,囑咐她務必要聽話、好好養身體等等。

    其實琳琅初到江南沒多久也寫了信報了自身安好,算算日子,應當也是這會兒到京城。不知道秦氏拿到信時是這樣的心情?

    不由想起蘭陵院裏的那滿牆紫藤和簷下的芭蕉,也許這會兒秦氏就坐在芭蕉下的矮榻上,細細看她的信。忽然很想念母親,琳琅揪著信箋,眼淚吧嗒掉在桌上。

    旁邊錦繡和楊媽媽都在旁邊看著,見她落淚,還當家裏出了事,忙問是怎麽了。

    琳琅笑著擦淚,“沒什麽事,母親那裏一切都好,就是我想她了。”哪怕江南溫軟美麗,哪怕秦老夫人和吳氏、梅氏、秦蓁都待她極好,客居與家鄉終究有別,思鄉之情並不會因此減少。何況如今秦氏孤身在家,丈夫女兒都不在身邊,不知道她會不會感覺冷清。

    楊媽媽和錦繡笑她小姑娘太戀家,安慰了一陣子,難免說起京城的事情。算算日子,再過兩個月秦氏就該生產了,賀文湛最近加緊處理公務,到時候應該能趕得迴去,隻苦了琳琅,在家的時候天天盼著小娃娃,那會兒卻隻能在江南等信兒,叫人心焦。

    晚間到瑞安堂去用飯,秦老夫人難免又提起了白天的事情。

    秦紫陽掌三州政務,這等山匪打劫未遂的事情原不必他親自過問。不過這事情涉及他的家人,又是淮陽城外頭一次出現山匪攔路的事情,故而很重視,嚴令徹查。當然,這件事也驚動了節度使朱鏞,雖說跟他沒有直接的關係,但事情出在朱夫人的螃蟹宴之後,難免掃了他的麵子,於是又將幾個官吏叫過去訓話,嚴令徹查。

    江南的兩個頭頭親自過問,叫查案的人戰戰兢兢。

    既然有心看著,關於案子的消息傳得也快。被家丁們捆了送進衙門的那幾個人身份都查過了,確實是山匪,原先在往南的一處偏僻山頭落草,不知怎麽就跑到了這裏來行兇。

    然而現下能查到的也就這些,這些人既是搶劫未遂,刑罰自然要減去一等。有朱家橫在那裏,借著關心案子的名字攪個渾水,官府那邊是指望不上的。倒是徐朗那裏留了領頭人,逃跑的那倆山匪他也派了人去追蹤,查起來不像官府那般大張旗鼓,或許能有收獲。

    琳琅在家裏歇了兩天,抽空將答應給徐朗的荷包做好,到得初五那天,帶上那個隻花了一般心思的荷包,乘車往停雲居去了。

    徐朗還真沒叫她失望,短短兩三天時間,還真叫他查出了不少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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