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見琳琅說得認真,便端正態度問道:“什麽事?”琳琅歪著頭,帶著點祈盼,“今兒天色晚了,下迴我瞧完了病,徐二哥帶我去金光寺好不好?”

    “這有什麽。”徐朗自然不會拒絕,不過心裏還是好奇,“為何要讓我帶你去?”

    琳琅不能實說,隻得微微咬唇道:“我客居在外祖家,不好成天折騰著往外跑,來你這兒瞧病的時候方便些。”秦家老夫人雖然寵著孫女兒,卻也不會放任女孩家成天往外跑,這倒也是實情。

    徐朗瞧著貝齒嫩唇,忙將目光移開,道:“下次我騰出時間,陪你去一趟就是。”方才那點旖旎情思還在腦海殘存,他雖然曆練得多,卻也還有少年情懷,第一次明白自己的對琳琅的心思,對著心上人的時候總有些局促緊張。尤其這樣獨處內室,小姑娘還懵然無知,半點都沒有防備,愈發叫他心慌,瞧著琳琅沒什麽事了,便忙起身往外走。

    琳琅倒沒發覺徐朗的異常,見他答應,自是高興。此去金光寺並不是為了玩樂,而是要給徐朗引薦個人,一個能扭轉將來天下局勢的人。徐朗肯去,這件事情就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徐朗籠絡人的本事了。

    她這會兒也不再有睡意,理了理頭發衣衫,穿好繡鞋走出去,就見徐朗正在臉盆架子邊站著,手裏拿著剛剛擰好的毛巾。

    他很自然的遞過來,琳琅順手接過擦了把臉,到門外一看,已是後晌了。

    琳琅跟秦老夫人說得是傍晚迴來,這會兒倒也不急著走,在廊下的狐皮椅上坐了,歪著頭問徐朗道:“徐二哥,你以前跟那個朱成鈺認識麽?”

    “在京城的時候見過一次。”徐朗拿涼水浸了浸手,腦子裏冷靜下來,就又恢複了往常那端肅的模樣,踱步到她跟前站著,眉毛一挑,本想直接問她怎麽對朱成鈺這麽上心,想了想畢竟人家還是小姑娘,問得直白了不好,便道:“你問著做什麽?”

    “就是好奇,看他對你挺客氣,像是有點怕你。”

    “怕我?”徐朗失笑,“這倒不至於。隻是當時交手時他敗給我,所以客氣點而已。”想起那天的事情,就勢問道:“說起來,你跟世子爺認識?”

    說起這個,琳琅便笑了笑,“算是吧,小時候我跟著爹爹去昭文館,跟他見過一次。”

    “就一次?”

    “是啊,那時候都還小,我差點都不記得了。”

    徐朗聞言,手指微收。原來就隻見過一次

    ,可時隔多年重逢,世子卻還記得她,還送了王妃賜下的禮物,果然是小姑娘這張臉太吸引人了麽?在京城的時候他還沒太在意,這會兒才意識到琳琅長得越來越漂亮了,很容易招人覬覦,可她自己卻無知無覺。

    他決定提醒一下,“世子是皇親,相交時該把握分寸。他送東西不好推卻,往後還是盡量避開吧。”

    “我曉得的。”琳琅跟徐朗是小時候訴說過心事的交情,雖然年紀大了該守禮避嫌,但對徐朗卻始終信任。他肯勸誡提點是為她著想,琳琅心裏感激,“我在江南也就這幾個月,開春就會迴京,跟他碰不上幾次。”

    徐朗便也放心,正好藺通和錦繡那邊也都傳授完了,便安排人送琳琅迴去。

    畢竟是客居在別人家,琳琅也不敢像在京城時那樣任性,趕著時間迴去,往秦老夫人那裏點個卯。老人家問及病情,琳琅便道:“那位藺先生厲害得很,這迴又教了錦繡一些按捏的手法,我也覺著好了些。”

    秦老夫人便道:“如此很好。你這病是娘胎裏來的,得慢慢治。藺先生固然醫術高明,多個人瞧瞧我心裏也能有個底,正好今兒大夫過來,讓她也把把脈吧?”

    外祖母一番好意,琳琅當然不會拒絕。當下跟著婆子出去,隔著軟簾讓大夫診脈,不過畢竟隔著簾子,不像藺通那樣能瞧瞧氣色什麽的,診斷的結果跟京城那幾位大夫差不多,不過是換個老人家的安心罷了。

    這裏地氣和暖,九月裏天氣也不涼,琳琅將原先不離身的手爐擱下,早晚加件衣服,倒也不覺得難受。

    秦蓁雖然性子活潑,每日裏還是得按著秦夫人的安排讀書學女工。琳琅借著帶病的由頭還能偷個懶兒,有興致的時候一起去聽聽,不然就在園子裏逛,或是陪著老夫人說話逗趣兒,讓秦蓁眼紅不已。

    晚上那加了藥材的熱水泡完身子,穿著輕軟的睡衣趴在榻上,木香和木魚兒忙著熏香,錦繡便慢慢的給她按摩。

    在京城的時候習慣了秦氏的清淡性子,素日裏很少用香,到了江南入鄉隨俗,每日穿著熏香後的衣服,再拿香膏擦身,連帶著肌體都似乎香起來了,鼻子湊在胳膊上聞一聞,自己也覺得喜歡。

    夜色深了,屋裏點的是安神香,叫人心神寧靜。錦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藺先生說姑娘體內寒氣積鬱,這幾年裏要是不加緊調養,將來怕是難過。他的意思是姑娘平時該多動動,等迴了京城,跟著徐二姑娘學點功夫強身健體就更好了。”

    學功夫強身健體?琳琅傻眼了,她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平時多走幾段路都能累得直嚷嚷,要是跟著學功夫,可不得累死?頓時搖頭如撥浪鼓,“不行不行,太累了。”

    “藺先生也是為姑娘著想啊。徐家的功夫在漠北是有名的,據說對抗寒氣也有用,你看徐公子和徐二姑娘多厲害,姑娘跟著多活動活動,隻有好處。”

    琳琅還是不樂意,她和徐湘自幼相熟,沒少見她練武的情形。楚夫人上過沙場的人,從來不會嬌養姑娘,小時候琳琅躲在陰涼裏剝荔枝吃的時候,徐湘得在大太陽底下紮馬步,後來還要吊沙袋打木樁,一天下來腰酸背痛,琳琅可不敢嚐試。

    犯懶是人之常情,琳琅不樂意受苦習武,隻能打別的主意,偏著頭看錦繡,眼裏藏著笑,“錦繡你也很厲害啊,這樣按捏著,時間長了比我自己練武還厲害。”

    錦繡拿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著她,沒辦法了隻能閉嘴。

    次日是九月十五,是這一帶重要的曝書節,琳琅原本約定逢五遇十去藺通那裏把脈就診,因為秦蓁纏著她要一起過節,便將去停雲居的日子推到了十六。

    曝書節的興起源於藏書風氣的鼎盛,江南地氣和暖,卻也潮濕,書在庫裏放得久了容易生黴,比得定期拿出來曬曬。九月裏秋高氣爽,正是適宜的時節,各家都在這事曝書,習俗傳得久了便成節日。

    但凡藏書之家,這一日定要曝書,未必要拿到太陽底下暴曬,放在避光的地方晾著也是可以的。除了藏書人家,寺廟、書院等地方也都會曝書,淮陽城最負盛名的眉山書院也不例外。

    眉山書院裏藏書甚富,裏麵的夫子都是飽藏學問之人,書院藏的好書多,輕易不拿出來,隻有每年曝書時才給人看。時間久了便成了習俗,曝書節時少年少女們愛去眉山書院轉一轉,一則開開眼界,再則大家被禮節束縛得久了,難得有一天出門時不必跟在大人身邊持禮,哪能不趨之若鶩。

    秦蓁對此當然也是盼望已久,早早就來掀琳琅的被窩,姐妹倆梳洗完了匆匆吃過早飯,便由琳琅的表兄秦懷恩帶著出門。

    秦紫陽膝下共有三子,長子秦懷玉年近二十,進士出身後在袁州當了個縣令,梅氏正是他的妻室。秦家能穩居江南,在京城當然也是有人的,除了賀家外還有不少相與的人,秦懷玉曆練幾年做出點政績,不愁沒機會提拔。

    次子秦懷恩今年十五歲,如今就讀在眉山書院。三子秦鍾書是庶出

    ,送到京城讀書卻不務正業,他做的那些事情秦紫陽夫婦如今還不知道呢。

    守禮得多了,秦家兄妹之間也不像琳琅和賀衛玠那樣親近,秦懷恩帶著她倆到了書院,夫婦丫鬟婆子好生伺候,他自己則帶著小廝找朋友玩去了。

    秦蓁樂得沒人約束,牽著琳琅的手四處看看,意料之中的碰見了朱含香和沈玉蓮等人。京城的女兒們分成好幾個圈子,江南亦然,出身家世差不多的人更容易聚在一起,時間久了交情變深,便成圈子。這幾位都是淮陽城裏拔尖的人物,由一眾仆從簇擁著向前,旁人自發讓出條道路。

    小姑娘家愛攀比的心性是改不掉的,哪怕今日看書,也要暗裏較量較量各自的學問,看誰更博學、更有眼光。

    琳琅被賀文湛和秦氏熏陶,對文墨自然也有感情,小時候跟著賀文湛去昭文館的次數多了,也頗有點見識。況她活過一世,經曆的總比這些姑娘多,幫襯著秦蓁顯擺了幾句,給她掙足了麵子。

    不過這眉山書院裏的藏書還真是叫人讚歎,早早就沿各條道路擺了圓幾,上麵擺上書匣,每隔一段就有學子守著,免得出差錯。

    琳琅一路瞧過去,今兒擺出來的有幾本難得一見的珍本,整個京城未必能尋出幾本來,倒叫她有幸蹭著了,越看越入神。耳邊姑娘們此起彼伏的談論聲遠去,她迴過神時才發現已經走上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岔道,身邊隻有錦繡和楊媽媽跟隨。

    她也不在意,繼續循著書本往前。

    眉山書院初進門的時候是巍峨的殿台書室,奉上先聖雕像,擺上石碑和書院的訓言,頗為莊重。到了這一片就清幽一些,花草樹木掩映,藏著石凳小桌,大概是學子們平時安靜看書的地方。

    前麵是一道方壺形狀的小門,門邊的矮牆上爬山虎茂盛濃綠,牆內一樹桂花逸出來,倒是有趣。

    不過這地兒潮濕,青石地磚縫隙裏生了苔蘚,踩在磚上的時候也有點打滑,她低頭小心腳下,進了小門才放下心來,一抬頭便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識的急忙停步,豈料腳尖被什麽東西膈著滑了一下,身子沒站穩就往前栽過去。

    後麵錦繡連忙伸手去攙扶,前麵那人卻比她更快,手臂如電探出,穩穩的扶住了琳琅的手臂。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的身子靠的近,琳琅的頭幾乎要撞在他懷裏。

    琳琅知道扶她的是朱成鈺,心裏不願再跟他有半點牽扯,加上前世的深仇大恨還積在心裏,如今靠近他的時候心裏隻有厭

    惡。腳下還沒有站穩當,她便直起身子盡量後仰,被錦繡穩穩扶住。

    朱成鈺俊美的臉上浮起些擔憂,開口問道:“賀姑娘沒事吧?”

    若是常人,琳琅自然要感激他的幫助,可麵對著朱成鈺,卻是怎麽都堆不起笑容來。不過她而今是秦家的客人,行動之間要照顧秦家的聲譽,隻得努力忍著厭憎,冷冰冰的道:“多謝。”

    朱成鈺臉上笑容一僵。他的容顏風姿冠絕江南,尋常早就習慣了少女們羞澀愛慕的態度,若是放在別處,他肯這樣出手相助,兩人又離得這麽近,那少女定然是芳心羞亂的,就算要矜持守禮,總也會熱切道謝。誰知攙扶了琳琅,換來的卻是她這樣的態度,這是什麽情況?

    瞧見琳琅舉步要走,朱成鈺連忙問道:“賀姑娘,我們曾見過麽?”

    “不曾。”依舊是冷冰冰的迴答,在朱成鈺怔神之間,琳琅已經帶著錦繡和楊媽媽走了。為表謝意,還讓她倆都作福致意,免欠人情。

    玲瓏身姿很快轉過桂樹行遠,朱成鈺摸了摸臉,覺得詫異。

    不曾見過麽?若不曾見過,初次在首飾鋪見麵的時候她為何總盯著他,眼神異樣,仿佛在看一個熟悉的人,哪怕重陽那日,短暫的同處中,她的眼神也往他身上落了很多次。

    那樣的關注,若不是她驚豔於他的容貌,就該是她對他已有些了解。

    可她又說不曾見過,還擺出和對旁人時截然不同的冷淡態度,難道……這姑娘比較特別,跟其他姑娘一樣傾慕他的風姿,表達的方式卻截然不同?亦或者,想用這樣特別的態度吸引他的注意,欲擒故縱?

    若果真如此,這姑娘年紀雖小,倒也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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