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往慶遠堂去問安,就聽老夫人患病臥床了,幾個人往內室去瞧,便見她闔目沉睡,臉色奇差。兒媳、孫媳和孫女圍進去探望,因怕打攪她歇息,早早就退出去了。

    大夫人安排人伺候在側,她和秦氏不敢怠慢,叫幾個姑娘先迴去,她倆帶著孫媳婦們守在旁邊。

    琳琅跟著賀璿璣往清秋院去,因賀璿璣八月裏出嫁,姐妹倆在一起的時日也不多了,這會兒格外親密,能多黏會兒自然要多黏著。

    遠遠的瞧見賀衛琨自迴廊走過,琳琅道:“大姐姐,咱們……真的要分家了?”雖說對二房懷有恨意,但琳琅當初打算的是借老太爺的手責罰二房,讓二夫人鬧騰不起來,好教秦氏和江氏順利誕下胎兒,誰知峰迴路轉,二房竟提出了分家的請求,卻是她始料未及。

    賀璿璣罕見的歎了口氣道:“昨晚父親整宿沒睡,今早就往老太爺的書房去了,想必是去商議這事兒。四叔也去了吧?”

    “一早就去了。”琳琅咬了咬唇,“昨晚二伯說的突然,老太爺肯定是氣壞了才答應的。”父親尚在,兒孫卻提出要分家,這在詩書禮儀的賀家來說,實在是件丟人的事。

    “二夫人早就有這個心了。”賀璿璣倒是看得開,“搬出府去她就當家做主,正好有這個由頭,何樂而不為呢。”

    姐妹倆比旁人親近,議論起這些時也不太遮掩,琳琅到底不敢苟同,“她是自在了,老太爺和大伯他們怎麽辦呢。”這一分家,京城多少雙眼睛都得盯過來,誰知道會生出怎樣的閑話?家裏人走出去,若真有人拿這個來嘲笑,臉上畢竟不好看。

    可這樣的大家庭,若是齊心協力倒也罷了,最怕的就是兄弟間離心離德。賀老太爺畢竟是個讀書清貴之人,眼睛裏揉不了大沙粒,與其各懷鬼胎的拘在一處,倒還真不如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這些事情她倆曉得,老太爺他們自然更透徹。雖然鬧到了這步田地,畢竟父子親情尚在,又不是反目成仇不相往來,二老爺酒後清醒,早晨便跪著跟老太爺請了罪。不過休妻的事情上都不肯退讓半步,二房還是得搬出去。

    賀府外隔著葫蘆巷是個三進的大院子,原來住的是工部侍郎,正巧兩月前外任兗州舉家搬遷,就將那院子空了出來。賀家出了筆銀子買下宅院,不過兩三天的功夫就拾掇出來,二老爺便帶著一家幾口搬了出去。

    這一搬,除了日用起居之物可以隨身帶出去外,家具仆從樣樣都要添置。二老爺官位

    不高俸祿有限,二夫人出嫁時家道敗落嫁妝也不多,拖家帶口的搬過去,老太爺也不忍心叫兒孫們受苦的。

    所幸大房和四房底子豐厚,三老爺又極有氣性,已在南邊置了不薄的產業,幾個人一商量,便將賀家在京裏的幾處產業劃到了二房名下。

    這麽清清楚楚的劃開,倒叫二老爺有些慚愧惆悵,雖說都是親兄弟,住在一處和分居的差別卻不小。賀文濤自己沒什麽大本事,平時靠著大老爺幫襯,又憑著賀文湛的名氣混到文人的圈子裏去,在賀府做他的富貴閑人,這一分開,兄弟間到底生了隔閡,往後如何還不好說。

    不過二夫人可不在乎這些,一摞摞的賬本送到跟前,簡直喜得她手舞足蹈。以前她雖有老夫人疼愛,但有能幹的大夫人壓著,總是束手束腳不自在,這迴由自己管起家業田產,隻覺前途陡然光明起來。

    出了賀府,老太爺等閑也不會過問內事了,二夫人當即解了賀瑾瑜的禁足,允她等風頭過去便自由出入。

    見著了如花似玉的女兒,二夫人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了,賀瑾瑜的婚事還沒定呢!之前她是賀府的千金,仗著賀知秋和賀文瀚的身份,尋常跟著大夫人出去拜訪會客,也算有點地位身家,如今脫離了賀府,似乎不再那麽便宜了?

    不過這麽點問題進不到二夫人心裏去,依舊高高興興的清點家產去了。

    賀府裏因為老夫人病著,老太爺的身子骨也欠佳,加之二房搬出去後院子要清理,倒是一團忙碌。

    秦氏在婆母跟前伺候了半晌,迴到蘭陵院的時候也有些累了,就歪在芭蕉下乘涼。

    賀文湛去了衙署,這會兒院裏就她和琳琅娘兒兩個。琳琅在最初的感慨過後,這會兒也高興起來,貓兒一樣貼在秦氏身邊,絮絮的問著,“老夫人的病還沒好麽?我瞧慶遠堂裏滿滿的都是湯藥味兒,怎麽不見半點起色?”

    “她那是心病,哪是湯藥能治好的。”秦氏難得的說起閑話,“昨兒聽了件事情,倒是好笑得很。二房提出分家時把老夫人氣得不輕,可前兒你二伯母往慶遠堂走了一趟,你猜怎麽著?老太太竟拿了好些體己給她,說是貼補家用。”

    “老太爺不是已經劃了好些田產過去麽,還需要貼補?”

    “你二伯母嘴皮子厲害,這些年哄得老夫人高興,前兒也不知道是灌了什麽*湯,老夫人便樂嗬嗬的給了。結果昨天迴過味兒來,又心疼得不行,這不病勢又沉重了。”

    琳琅

    聽了噗嗤一笑,覺得這對姑侄可真是有趣。

    秦氏拿這當個笑話說了,笑過之後便也不再提。她倒是不在乎什麽田產體己,說起身家來,整個賀府裏最有錢的女眷恐怕就是她了。

    江南富庶天下皆知,秦家在江南延綿數代,幾任高官下來,到了琳琅外祖頭上,掌管著一方政事,加上數代積累,富貴權勢逼人。秦氏陪嫁的田產鋪子若換成銀錢,可比大夫人豐厚得多了,不過是沒有侯門出身尊貴,背後勢力也不似大夫人那般盤根錯節罷了。

    娘兒兩個在芭蕉下消磨了整個後晌,琳琅先前從書館借來的書都已看完,次日同大夫人說了一聲,便在楊媽媽和錦繡的陪同下往書館去了。

    趕著約定好的時辰到了朱雀街上的紙筆鋪子,果然裴明溪已經在裏麵等著了,錦繡進去請她,裴明溪當即帶著隨身丫鬟走出來,上了琳琅的馬車。

    今日之事,去書館隻是其次,更重要的卻是為了南山書院的品畫會。這品畫所用的畫作全是出自南山書院的學子之手,每季品玩一次,京城男女老少但凡有興致,皆可去觀玩。琳琅為著這個已經打點好一陣子了,今兒出門,既興奮又期待。

    到了麗正書館尋摸了些有趣的書,琳琅也顧不得借了,叫錦繡逐一記在紙上,安排人去書肆采買,連同裴明溪的那份也一起辦了,她們兩個出了書館,直奔南山書院去了。

    書院為了讓學子們安心讀書,尋常不許閑人進去,這品畫會自然沒辦法用書院現成的場地。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南山書院裏多的事貴門富戶的公子哥兒,書畫之道又是至高的雅事,早就有人出了銀子,在書院附近選好地方,建了個品畫苑。

    二三十間屋子連成半月形狀,中間不並不隔斷,隻以精心雕刻的柱梁支撐,外圍是實打實的牆壁,裏側卻是精雕細鏤的門板窗扇。這門板窗扇也有講究,門板上鏤刻的是曆代有名的畫作故事,窗扇能靈活拆卸,上麵鏤刻的卻是曆年來南山書院眾學子的畫作,每年一換。

    月牙圍著中間一灣水塘,裏麵蓮花清濯,紅魚嬉戲,點綴著幾處水榭樓台,水對麵千萬竿翠竹掩映,清幽宜人。

    這會兒品畫苑裏早已觀客雲集,因是個不限男女的雅事,有不少女兒家慕名乘車前來,外麵寶馬雕車排著長隊,走過其間,香風陣陣。也是為此,漸漸養出了品畫定情的風氣,一則姑娘們看上畫作,與作畫之人看對了眼或許能成就良緣,再則有膽大率性的兒郎或是姑娘在這柳原水畔露個風姿,也許就

    能定下一顆芳心。

    琳琅雖不是來品畫定情的,卻也極愛這樣的熱鬧,瞧著花紅柳綠鶯鶯燕燕,心頭便暖融融的。

    她和裴明溪攜手往裏走,倒也碰見了幾個熟人。有跟裴明嵐相熟的,難免要詢問一句裴明嵐為何沒來——她是極愛湊這種熱鬧的。裴明溪便會迴答道:“姐姐這些天臥病在家呢。”

    裴明嵐在碧紋湖畔騎馬的時候摔傷了腿,要在家裏靜養兩個月,這是琳琅今兒才從裴明溪口中得知的。想起自己險些溺斃在水裏,再想想那蹊蹺的出事地點,琳琅用手指頭都能猜到這是誰的傑作。

    她也沒覺得意外,是裴明嵐無端招惹她在先,險些害了她的性命,以徐湘的性子,沒要她半條小命算是好的了。

    兩個人往裏走去,水塘邊站了不少麗人,書院的學子們則多在窗邊臨水站著。隔著一灣水塘展示自身風姿,盡觀佳人窈窕,是少年人獨有的心思,羞澀隱秘而懵懂甜美。

    琳琅目光迅速掃過,一眼就瞧見了徐朗。他生得高挑修長,加上軍中曆練出的那份氣勢,任何時候都是鶴立雞群。幾乎是在同時,徐朗也瞧見了她,他同身旁的少年說了幾句,便往琳琅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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