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貝正在書房裏忍受著疾病折磨,心情鬱悶覺得沒有人可以訴說心事的時候聽見了敲門聲,開門一看來的是魚兒姑娘,心內四分溫暖六分驚喜:“魚兒,你終於來了!”魚兒幽怨地看了小貝一眼,原本是想責怪小貝生病了也不告訴家人一聲,但是看江小貝可憐巴巴的樣子,卻未語淚先流,扶著小貝躺到床上。

    小貝看魚兒流淚了連忙解釋:“不用擔心,我沒什麽的,隻是有些疲勞了想歇著而已。”魚兒看小貝唇色發白憔悴得厲害,就要出去請郎中迴來,小貝拉住了魚兒的衣袖:“……真不礙事的,你坐下來,我們說說話吧……你來海洲的這些日子,慢怠了你們了……”江小貝看魚兒眼睛紅紅的,說著說著話自己眼睛也酸澀起來。在江小貝的印象裏,魚兒雖然是女兒之身但是性格卻是剛強得很,相識至今隻看見魚兒流過兩次淚……

    江小貝開店之後生意日見紅火的時候,跟魚兒之間也漸漸熟悉起來。魚兒在書法和繪畫方麵的造詣讓小貝唏噓不已,而且魚兒平時無論說話還是做事情,都顯得很文雅不俗而且剛柔兼蓄。所以在小貝心裏,越來越覺得魚兒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珍品女孩。離開了家庭溫室之後的江小貝,漸漸地就把魚兒當成了自己的“小小心靈避風港灣”。

    魚兒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姑娘,對於女人做妾室這種事情覺得很不平。江小貝知道了魚兒這個心思之後很為難,因為他不想讓更多人知道自己的情形,就在一次倆人單獨說話的時候特意告訴魚兒,自己在老家那裏已經有妻子在堂,魚兒聽小貝說出有妻室在家裏就呆了似的,坐在那裏半天沒有言語——小貝以為魚兒會哭但是魚兒沒有流淚——看出來很傷感但是魚兒就是沒有哭。數日之後,又好象忘記了這個事情似的繼續照顧小貝的生活。隻不過從那以後,兩人都小心翼翼的不再獨處在一處,眼睛也再沒有對視了,即使不小心碰上了也快速閃開。

    之後不久江小貝由於連日勞累病倒了,是他小時候就有發作過的宿疾,全身起紅疙瘩,很癢。一批疙瘩起來、消下去,然後再一批疙瘩起來、再消下去……——在海洲這種毛病被說成是“踩了鬼腳印”了,其實用現代醫學的話說,就是蕁麻疹——江小貝從小到大基本上是衣食無憂長大的,性格裏難免有很多缺陷,現在生病了一下子就全部表現出來了。一個人關在屋裏唧唧歪歪,一個大男人的眼淚吧嗒吧嗒的象湧泉一般,就開始想家了。正難過的不行了的時候,魚兒及時趕來。看見小貝的淒慘慘小樣兒魚兒潸然淚下,倒把小貝嚇了一跳,因為在小貝眼裏這是第一次看見魚兒哭的模樣,倆人之間的關係又變得融洽起來。小貝私下對魚兒的稱唿,由原先的“魚兒”改成了“瑤兒”。——不過倆人之間的關係仍然隻是親密朋友,並沒有越雷池半步。

    看見魚兒兩次流淚都是因為擔心自己的身體,小貝既開心又難過。開心的是魚兒這麽在乎自己,難過的是自己現在不能給魚兒理想的幸福生活。想著想著小貝的眼淚又要流下來。魚兒見狀輕輕歎了一聲:“冤家啊!你真是錯生了男兒身了!怎地你的眼淚比女子還多呢?!”一句話說的江小貝有點臉紅起來。細想想說的也確實有道理。跟魚兒相比江小貝的本性確實更象個女人——不過異性相吸的規律還是很正確滴。魚兒是一個“男人般的女人”而小貝是一個“女人般的男人”,這樣的倆人自然容易互相吸引——魚兒心裏就隻能裝得下這個愛哭的男人,而且裝進去就取不出來了。

    魚兒歎了口氣,從發髻上取下一把精製的木梳來開始給小貝梳頭,邊梳邊說:“小貝你知道嗎?在我老家那裏有個說法,如果夢見夫妻之間互相梳頭就表示夫妻和睦大吉大利的意思哦。”“哦?!這個說法很有趣啊!”“嗯!希望你以後能記得我給你梳過頭……”說到這裏魚兒淚如雨下。頓了頓魚兒又說:“小貝,我若離開,永不迴來,你會想念我嗎?”小貝握住魚兒的手,緩緩說道:“瑤兒!你是我今生虧欠最多之人!也是我今生……最愛之人!可惜我現在身不由己,不能給你想要的生活。希望你能諒解我的苦衷。” 從雅虎鎮迴到海洲以後進江家的門到現在,魚兒心裏積攢的委屈太多太多。聽到小貝這一句真情告白之後,魚兒淚雨滂沱起來,魚兒是要麽不哭,這一哭起來還真有點排山倒海、刹不住車的意思。就把這些委屈全想起來了——

    第一件事情就是看見了江小貝竟然有四個妻子在家裏!原先魚兒姑娘聽小貝說過家中有妻子可是沒想到他家裏竟然有四個妻子!這個事情擱誰也不能一下子接受下來。雖然說雅虎鎮人思想比海洲人開放,但是不論怎樣讓一個心高氣傲的姑娘家接受一個有老婆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還是比較困難的,接受一個有四個老婆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就更是難上加難咯!

    第二件事情發生在迴家的第五天。正逢七月半去掃墓燒紙敬香。魚兒看見奶奶的墳碑上刻著爺爺奶奶的名諱,就小聲的問盧氏:“姐姐,爺爺現在尚健在,這墓碑上怎麽刻著爺爺的名諱呢?”盧氏悄悄解釋說:“按照海洲風俗,夫妻之間有一位故去了,這墓碑就要刻上兩位的名字。已經故去的人的名字是黑色字,健在的人的名字是紅色字。”魚兒“哦”了一聲,然後又好奇地紅著臉小聲問道:“如果是一個丈夫有多個妻子的,又是如何做呢?”盧氏繼續解釋:“那應該是都在一個墓穴的。右邊是丈夫的名諱,左邊妻妾名字依次排開,你看那邊,有些人家就是這樣的情形。”魚兒帶著小鳳走過去看,果然那邊就有一個合葬墓穴,左邊是3個妻妾姓氏名字並列排在一起,其中一位名字是紅色的。看見這樣的情形,小鳳是覺得好奇熱鬧和好玩。而魚兒心裏卻鬱悶得不得了,想想生前不能有一個完整的丈夫,死後大家還要擠在一起。魚兒的心裏更加鬱悶了。

    魚兒想著自己已經心甘情願跟著小貝來到海洲也就認命了,誰讓自己死心踏地就喜歡這個冤家了呢?!在心裏說服自己一步一步退讓著,到最後也不介意做妾甚至也不介意死後大家同擠在一個墓穴裏。可是小貝始終不開口說要娶二位姑娘,總不能讓魚兒自己提出來吧?!想想跟小貝之間自己一路主動到現在,這結婚可是一輩子的大事情啊!而且這個事情魚兒也確實不好再主動了呀!魚兒就在心裏越來越鬱悶。這兩年多時間對魚兒來說天天都是考驗和煎熬!眼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跟別的女人在自己眼前有了身孕再有了孩子,這個事情叫誰能受得了?!但是魚兒就生生地忍受過來了!……

    魚兒心裏雖然很痛苦但是也能夠理解小貝的不易——他的心裏要裝著江家一大家子人。這是江小貝的宿命和責任,是逃也不能逃掉的。即使能逃了一時也不能逃一世,逃過了還得要迴來加倍補償。江小貝本性純良心地善良,看起來有點軟但是作為江家的核心支柱他必須學會堅強,他要讓江家所有人都平安快樂地活下去,他要對親情負責。這些是江小貝必須做的,不管願不願意,他必須這樣做。否則他就不是江小貝了。

    此刻看見小貝一臉的無奈和痛苦,魚兒才真切體會到自己跟小貝之間真的相隔太遠太遠。想當初保客鎮上遇見小貝之後魚兒一眼定乾坤,死活跟著小貝到現在, 7年過去了魚兒已經是23歲的大姑娘了。本來魚兒也曾經幻想過攜著金龜婿迴家孝敬父母去,可是現在看來這個願望是兌現無期了。想想遠在南方家鄉的父母也隻有自己這麽一個女兒啊!現在也不知道父母親生活得怎樣了甚至連父母是生是死都不清楚……當下心內愧疚起來,恍若南柯夢醒,醍醐灌頂一般,心裏暗暗拿定主意。不顧小貝阻攔,出去給小貝買藥去了。

    小鳳得到了消息也趕到了書房裏。看小貝很虛弱很難過的樣子在床上躺著,心裏既心疼又著急,就咿咿呀呀的哭上了:“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啊?……”看見小鳳哭得臉跟個花貓似的,小貝連忙勸慰小鳳:“鳳兒不要擔心了,魚兒已經去外麵去給我配藥去了,應該很快就會好了。記得不要告訴家裏其他人知道。”小鳳含淚答應,就出去給小貝弄吃的去了。就這樣,魚兒和小鳳兩人輪流伺候著小貝,等家人知道時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其實江小貝心裏的苦衷魚兒也是沒辦法完全體會的——5年沒迴家心裏積壓了太多的歉疚,迴家後隻有專心對待四位妻子才能減輕小貝心裏的負罪感。把魚兒姑娘和小鳳姑娘象菩薩樣供在花園的客房裏——不叫幹活,隻叫家裏下人天天伺候著。小貝自己則很難得有空來看望二位姑娘。原因1是因為江小貝在家裏要忙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確實無暇顧及;2是因為江小貝好不容易將自己的心思集中到四個妻子這裏,他害怕自己跟魚兒和小鳳獨處之後,就再難控製自己的意誌力;3是江小貝也確實不知道跟二位姑娘見麵之後該說些什麽好。隻好選擇迴避,這個也是小貝性格使然。

    慢慢地魚兒眼裏的江小貝變得越來越遙遠,雖然魚兒的心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小貝,但是魚兒經常整天整天地看不見小貝,鬱悶的心情可想而知。江家的事情多數都是由盧氏跟小貝做主,魚兒隻落得閑人一個,沒辦法每日裏隻好以寫字畫畫打發這無聊寂寞的日子。同樣是作客海洲,魚兒和小鳳的心態也有很大的不同。魚兒每天基本是在鬱悶情緒中度過的。而小鳳心情就比較好些。同樣的一件事情出來,魚兒和小鳳的處境是相同的但是兩個人的感受卻經常截然不同。小鳳就常常安慰魚兒,但是魚兒又哪裏能聽得進去?!隻是默不作聲罷了。

    在江家這樣的大家庭裏,“默不作聲”可以說是每個人處世的慣用法則。關於娶二位姑娘進門這個事情。也就是因為各人都“默不作聲”而耽擱下來。江小貝心裏,一怕家裏老人生氣,二怕四個妻子傷心,三又不知道娶二位姑娘進門作妻還是作妾——作妻於海洲風俗說不過去,作妾又怕魚兒心裏委屈——小鳳倒是不會說什麽可是魚兒就不能隨便了。就這麽瞻前顧後的就一直沒提這個事情。

    來福叔迴到海洲之後第二天就跟二爺匯報小貝跟二位姑娘的情形,希望二爺給做主——因為大爺去世之後家裏大事情都是請示二爺,二爺遇事情就找小貝的父親商量,小貝父親幹脆又把四爺還有四位老夫人也找來一起商量。根據本地風俗,男子娶妻須憑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納妾者若父母在則必須由本人提出申請經父母同意才可以納妾,若父母不在可自己做主。按江家老輩們的想法,以前小貝是個不懂事孩子而且娶的葉玲瓏是個風塵女子當然要阻止,現在小貝已經長大成人自己有能力拿主意諸事都能來得,而且小貝的幾個妻子結婚都已經至少7年均無所出按照海洲風俗小貝確實也可以納妾老輩也沒有理由反對,再者經過江小貝的出走之後大家心裏對這個核心人物更加遷就了。眾人合計了半天最後意見基本一致:先讓家人按照上等待客的標準給二位姑娘供應著,隻等小貝開口說出這個意思來家裏老輩立刻同意迎娶二位姑娘。老輩們就都默不作聲擱那兒等著了。

    四個妻子裏盧氏雖然感念二位姑娘照顧小貝但是盧氏自己也太不容易了,15歲的時候嫁進江家四年後丈夫離家出走盧氏留在家裏苦撐苦熬空耗青春五年,幸虧有另三個女人陪著不然這生活更難忍受過來!如今丈夫剛迴來了有點象正常人了,這個時候叫盧氏主動去說叫小貝娶別人,那也真有點太強人所難!盧氏就算再大度,在這個事情上也不能超乎常理吧?!——這個話擱誰處於這個位置也不能主動說啊!!!再說還有另三個妻子人家也未必都願意哪!——其他幾位妻子張氏蘇氏唐氏更不會去操這個心,所以關於這個事情四個妻子也都默不作聲。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就是這樣的心態這個事情就耽擱下來。幾個月之後過年全家一起吃團圓飯的時候,家裏老老小小坐在一起,小貝看魚兒和小鳳坐在一處,想到她倆長久客居此地一定心裏落寞,就想趁大家高興,跟老輩人說說娶新人的事情,話到嘴邊的時候張氏的妊娠反應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張氏身上。然後又說起小貝迴家後種種的好處,各人誇讚一番。小貝看大家和氣一片怕說起娶新人的事情不合時宜有人不開心就遲疑沒有說起,直到筵席散後魚兒帶著小鳳默然退去。

    第二年過新年的時候已經有4個孩子出生,盧氏張氏蘇氏跟前都已經有了小嬰兒,就隻有唐氏還沒生挺著個大肚子,一大家人各有各關心的事情,也沒什麽人主動理會小貝的心事。小貝望著魚兒和小鳳,自己覺得汗顏。試想一下有哪個姑娘願意看著自己的心上人跟別的女人在自己的眼麵前生一個又一個孩子出來?!想想魚兒的感受小貝自慚形穢,心內覺得自己實在配不上魚兒姑娘。當然心裏也害怕姑娘不願意,就繼續不作聲吃完了團圓飯,又錯過了機會。——其實這個還是書呆子江小貝的性格使然。懦弱沒主見而且嚴重缺心眼。你也想想人家魚兒姑娘默默守在江家這麽些日子人家心裏肯定是在等著你啊!怎麽還在那裏介意自己配不配得上呢?!主角江小貝不吱聲,其餘人等日子久了也都習慣了更沒有人吱聲了。全家上下就把二位姑娘當江家小姐那樣供著。就這麽著誰都不作聲,魚兒和小鳳隻好都僵在那兒了……唉```!真急死人咯!!!

    小貝身體痊愈之後,魚兒鐵了心要告辭迴雅虎鎮去。小鳳看魚兒執意要離開也跟著要一起走。江小貝的心裏滿是不舍、矛盾和痛楚但是沒辦法說出來。現在的江小貝,已經是一屋妻子和一窩孩子的28歲中老年男人心態。有時覺得自己心如止水恍若出家人一般明淨徹底;有時覺得自己身心俱已疲憊隻剩外表在強自支撐自己的江家大少爺形象;有時覺得自己很充實有妻子們和孩子們環繞在身邊;有時又覺得很空虛雖然身邊都是人但是心底裏的心思卻沒有人可以訴說……但是,這些,都不能跟魚兒說起,因為沒有辦法說清楚,也不能說清楚。他希望魚兒能讀懂自己,他又害怕魚兒讀懂自己。因為讀懂了之後小貝更離不開魚兒。他知道魚兒的全部心思隻有小貝,而小貝卻不能隻想著魚兒一個人。他其實很想讓魚兒留下來,有魚兒在的日子裏即使沒有很多交流,隻要看一眼魚兒,小貝心裏也能敞亮很多。有魚兒的守護小貝的苦和累都能很輕鬆地扛過去……小貝也越來越明白魚兒在江家確實是不快樂的,魚兒是不屬於海洲和江家的。以魚兒的清高孤傲,留在江家,無異於將鳥兒困在籠子裏。小貝默默坐了良久,思來想去,最後終於拿定主意:為了大家都好,隻能把魚兒和小鳳送迴雅虎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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